等他彻底缓下来,靠在门上,慢慢地呼气:“别怕,是不想让她听见我在吐。”助理恍惚着,心口巨石落下,低声说:“检哥,刚才可是吓坏我了。”
他摇头:“怕什么,喝矿泉水又喝不出人命。”
检边林走到洗手池旁,洗干净手,发现眼睛有些发红,还带着浓浓的水雾。他习惯性蹙眉,对着镜子安静站了会儿。
恢复差不多了,开门。
初见胆战心惊迎上来:“你没事吧?”
检边林默不作声,摇摇头。
初见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刚才被泪水浸过的样子,扯住他衣袖:“是不是又疼了?我们请假算了,能不能用替身,你又没有台词,稍微脸背过去一些喝水不行吗,就能用替身了吧……”
初见忧心忡忡,问题一堆堆的,说也说不完。
他停步,突然俯身,额前的头发微微滑下来,看着她。初见哑然,他再次凑近,趁她还没做出反射性避开的动作,脸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擦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打扰我工作。”
……她有点委屈,还是很听话点了头:“知道了。”
检边林没再说话,快步返回赌场。
这一场戏,切牌的演员一共拍了二十几条。
初见算了算,他一共在三小时内,猛灌了至少十五瓶矿泉水……
收工后,他显然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了。
晚上,谢斌来交待自己要离开澳门几天。谢斌走时,看初见愁眉苦脸的,知道她被白天看到的景象刺激了,拍着初见肩膀安慰:“真没什么,男人嘛,喝几瓶水怎么了。也就刚好赶上他生病了,有点不舒服。”
“无良经纪人。”初见抱怨。
谢斌乐了:“诶?怎么回事,不是刚在一起两天吗,就当老公疼了?好,好,我无良,那你多疼疼人家啊。”
初见窘。
余光里,检边林在对着琴谱,抱着谢斌让人送来的吉他,倚靠在小温水泳池旁的软垫上休息。
据说晚上的戏有这么一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检边林本身就是乐队歌手出身,为他量身写的场,总之,这也不用替身,真身就上了。
谢斌挥挥手走了。
初见倒杯热水,给他放在脚边的大理石台上,在爬上去,还是不爬上去之间犹豫着,最后靠着泳池旁的卧榻坐下,和他相隔了一条窄窄的石台边沿。她在低处,他在高处。
“你是大三,”初见回忆着,“还是大四比赛得奖的?”
“大四。”他最后翻了翻乐谱,合上。
“是什么歌啊?”
“《The Rose》。”
他高中就喜欢弹吉他。学习好,长得好看,加上喜欢这个,“斯文败类”这个词还真不是白担的。那时候各种活动他都是香馍馍,常被各班热情邀去助兴,可除了九班,谁都请不到他。
“你没听过?”检边林问。
初见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
“在九班唱过。”
“啊?什么时候?”
“高三,”检边林抱着吉他,轻拨几下,从眼神到表情都清淡得没什么特别,慢条斯理地告诉她,“元旦联欢会。”
高三?初见蜷起身子,用手臂环抱自己的腿,没吭声。就是那年元旦晚会,她被班里男生神秘兮兮叫到楼下车棚,然后被那谁表白……
后来她回去,班里女生也就是兴奋地告诉她,一班的检边林来唱歌了。
检边林若有似无看了她一眼,后背彻底靠上软垫,翘起腿,将吉他抱起来,毫无预警地拨动了弦。这个曲子他太熟悉了,不是因为获过什么奖,只因为练过太多次。
拨来拨去,却只轻声哼唱了前后不接的单独一句: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and you it’s only seed.
☆、第十四章 每一秒的等待(3)
初见将手伸进泳池,轻轻搅动着温热的水,眼睛望着玻璃墙外海。这里虽然能看到海,可并不算什么美景,因为酒店和海之间像是没建完的工地,乱糟糟的。
正如她的心,也乱乱的。
吉他被放在池水边,检边林拍拍身边的位置。
不大不小,刚好能坐下她。
初见停顿了几秒后,从卧榻爬上去,那个小平台临着玻璃墙,只有几个柔软的靠垫,她倚靠上去,没留神向后仰了个很暧昧的角度,好像……是靠在他怀里。
她没料到,检边林也没想到。
感觉自己搭在靠垫上的手臂触碰到了她脖后的皮肤,柔软,温热,这么真实。是的,就是真实。
其实刚才谢斌说得话每一句他都听得很清楚,两天,四十多个小时,他始终在拼命工作,心无旁骛,好像对她的到来并没有欣喜若狂,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从那天坐在驾驶位上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字开始,他就失去了真实感。
现在,醒了。
初见……
检边林手指微微垂下,搭在她的肩上,隔着一层纯棉的布料,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不太自然。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小时候,整天笑眯眯的,乐呵呵的,没心没肺,会把他参加航模的模型弄坏后,还装得可怜兮兮,捧着一手破烂,用那种“我知道你不会和我计较,快说你原谅我了”的神情对自己道歉。后来慢慢就变了,尤其在高三之后,越来越小心翼翼,也不太喜欢和同学笑闹,放学都是一个人独自走,体育课休息也是,独自坐在看台上发呆,不像别的女生三两凑着说话……他知道初见那时被排挤的很厉害,慢慢就被磨没掉了性子。后来她去海南,他会悄悄看她上课,她也是独自坐在最后一排,身边没有人。
这都是他的错。
他想让她回到原来的样子。
回到那个敢爬上两层楼高的松树后,再惊慌失措地对着他大喊“检边林,检边林,完了,完了,我长筒袜被扎烂了,你能帮我去买双新的吗,我怕我妈揍我……”的样子。
要怎么做?
喉咙很涩,被不断翻涌上来的情绪堵住。
“做艺人很闷,对不对?”他的呼吸在压抑。
“是啊,你的工作真的好满,”她眼神乱飘,看窗外那一点都不美的海景。说实话,除了工作只能呆在不被人围观的地方,真的很闷。
他靠近:“晚上有空陪你出去。”
“不用陪,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不像昨天劳累疲倦混杂着汗液的味道,很清晰的,闻到干净的他的气味。
可不可以,在这里。他的手指压住她搭在毯子上的手,滑下来,两个人指缝交错,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有些潮湿,刚才被泳池的水弄得。
看到,她的喉咙轻微上下滑动了一下。
想亲她。
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往昔如惊涛骇浪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
十几岁在摆渡船上的那一幕,到今时今日他还记得每个细节,碰到她嘴唇时胸口的心悸和眩晕,甚至耳膜在一刹那的震动,他都没忘。那天,她戴着软绵绵的毛线手套,是在车站外的小地摊临时买的,摸上去像毛绒玩具的触感……
还有他亲上她,身边两个老阿姨的啧啧低语,放开她时,她气得眼睛底都泛红的样子……
连摆渡船上的煤油混杂尘土的气味,都很清晰。
指缝中,初见的手指微微曲起。
这么个小动作被他的理智无限放大,让他突然清醒了,视线变得清明,注意到初见向后缩了缩,紧张地抠住身下的毯子。
他脸偏过去:“我下午还要拍戏,你在附近走走,带着充电的东西,不要让手机没电。”
她轻轻呼吸着,微乎其微地应了声。
检边林强行让自己离开,退后,心神有些飘着,竟忘记了身后就是温水泳池,就这么一脚踩进了水里,水花飞溅——
“你是想泡温水吗……”初见被忽然溅起的水弄傻了,看着他被弄湿的长裤。
“这里水太凉……我去洗澡。”
检边林头都没回,迈出泳池就从更衣室扯了条长裤,去了浴室。
结果带着无法释放的想要亲近的念头,他洗到半途就开始腹痛,谢斌也来了电话。他强忍着匆匆擦干身体,接起来就听到那边的无良经纪人在干笑:“这酒店不错啊,我算是懂你为什么点名要住了,泳池啊,双人的,啧,你不演爱情片可惜了检边林,欸?我昨天刚拿到一个大纲——”
话没说完,电话就被他挂断了。
“你洗完了?”初见的声音在更衣室外边飘过来,被水雾过滤的有些暧昧。他应了声,没敢多出声,靠上墙壁,忽而有点想要让她离开。万一开刀后结果不好,他简直是又一次自私地强行绑住了她。
于是,在初见还抱着膝盖,坐在泳池旁窘迫地思考,是趁着他没洗完溜掉,还是要在这里继续等时……检边林刚擦干水的身体又因为强行忍着痛蒙上了薄汗,不得不又进去重新洗。
……
从下午到晚上,初见独自一个人在大三巴牌坊附近的街道溜达,买了些补品,准备快递回内地,正在填单子时候,收到他消息,提前收工了。他问她在哪,其实她也搞不清东南西北,大概说了几个地标位置。
就站在路口的一家猪肉脯店外,看着七八种肉脯,拿起一块试着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直到身后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回头,看到他戴着黑色口罩的脸,和帽檐下的那双黑亮眼睛,笑起来:“你想吃这个吗?我们买回酒店吃?"暖融融的灯光下,她的笑容特别好看。
他第一反应就是摸钱包。
初见乐了,摆摆手,从自己斜挎的背包里抽出钱:“我带了。”
随后就买了一堆,塞到他手里。
等到他了也就轻松了,她彻底开始了买买买的购物旅程。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全程他都只能等在店外,在灯光暗一些的地方等她。最后初见完成购买任务,跑出店门口,看到他站在一个很狭窄的巷子口。
跑过去,很识相地躲到背光的地方:“我们怎么回去?你助理呢?”按理说他是有车的,打车回去好像也不太安全。
“等十分钟,车就来。”
初见哦了声。
他刚才就注意到她穿着小凉鞋出来的,露在外的脚指有些发红,此时再看,好像更红了。女人逛起街来是不是都不太顾虑生理承受能力?这么想着,视线微微上移,又落在她的干净没有涂任何指甲油的脚指甲盖上,然后,就再也没移开视线。
对他来说,她就是哪里都好,说不出的好看。
初见当然不知道检边林在看什么。
就此思绪散开,也有了一些过去从未有的好奇心:如果检边林那些粉丝们知道他从小就这样,不爱说话,不哄人,不浪漫,有时还很严肃。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