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的一抱粗,片状的叶片层层叠叠,宛如两把大伞撑在祠堂门前。
奶奶早在去年就给祠堂重新上了漆,朱红色的廊柱,朱红色的大门,再加上一个朱红色的老汉,这老汉红衣红裤,头上是一条红色的裹巾,如果长得胖一些就和阿福没却别。
远远跑过来,趴地上给老奶奶行礼。见云烨有些诧异,老奶奶说,“他是以前家里的老人,心思不够用,云家败了后无处可去,奶奶就让他住在祠堂里,一来好照顾祠堂,再一来也给他一个安身的地方。结果,他一住就是十六年,这些年多亏了他,要不然祠堂早就废弃了,你也没有机会来拜祖宗。”
老奶奶有些伤感,喝止了要往云烨身上爬的小丫,今天是大日子,她不许小丫头放肆,怕被祖宗看见不好。小丫瘪个嘴又不敢哭,云烨刚要安慰却被婶婶抱走了。
那老汉真的叫阿福,不理云烨只是围着奶奶阿巴阿巴的说话,奶奶也连说带比划的和他交谈,看起来他们说的很热烈,云烨没有打搅他们,进了祠堂四处观看。
没有后世那么宏伟,尤其是少了两只巨大的水泥制造的石狮子后,更显的有些局促,四角的飞檐挂着铃铛,风一吹就叮咚叮咚的响起来。这种铜铃声最是勾引人的遐思,尤其是云烨在这里似乎有一种时空不停的变化的感觉,一会后世的四爷爷坐在高大的太师椅上勾勒着族谱,嘴里不停的咒骂着那些不肖子孙,一会又是红衣红裤的老阿福辛勤的到处擦拭灰尘的身影。闭上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四周的墙壁都向自己挤过来。
“烨儿,烨儿。”奶奶呼唤了几声才把云烨从梦魇里拉出来。
“烨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今天要祭祖,你挺挺,用不了多长时间,刚才可能是祖宗都在看你,不用担心,这里是家庙,孤魂野鬼进不来。你坐在门边那个墩子上,让老祖宗好好看看云家的千里马。”
墙上挂满了木牌,云家一百年以来死去的男丁阴魂似乎都在看云烨,没关系,云烨放开心思让你们看个够,我是正牌的云家子孙,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不是冒牌货,不就是差了一千四百年吗?
所谓疑神疑鬼就是此理,满不在乎却周身舒畅,看着奶奶婶婶在忙着摆供品,自己插不上手,索性不管,背着手满世界溜达,小丫,大丫跟着哥哥掏他口袋里的松子,云烨不习惯把东西装在袖子里,就让奶奶在腰间缝制两个兜,冬天把手塞兜里很舒服,程处默的衣服也是如此,哥俩双手插兜逛街的形象很招人眼球。
云烨不喜欢装满满一口袋铜子,走起路来哗哗的,烧包,让奶奶把银子敲成薄薄的叶子,上面再砸上云府标记,一片叶子相当十文钱,很方便,只要不买奢侈品,或者去东市,一片叶子就够哥俩逛半天的了。
没有香烟啊!自己从来没想过戒烟,现在被强制性的戒除了,所以就养成了口袋里必须有零食的习惯。两小丫头现在很苦,奶奶不光找来了文字老师,还请了一位出宫的老宫女教八个丫头礼仪,上次见小丫太受罪就多了两句嘴,没成想被全家的妇人讨伐,说这是她们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还敢说三道四。苦苦哀求了半天才被她们放过,耳畔有几百只鸭子的情形太恐怖了,只能不理会小丫水汪汪的泪眼掩面狂奔。
在烟雾缭绕中虔诚的叩拜了祖宗,一丈长的供桌上摆满了供品,正中间一头硕大的肥猪,被放在木盒子里蒸熟,油汪汪地看起来甚是可口,羊也是如此,牛就不是小小侯爵可以可以用来祭祀祖宗的,被人发现会被砍头,所以云家就用一条鱼来代替。
有几位不知哪里的高僧在祠堂外高声念着不知是什么经文,一遍又一遍,姑姑她们不能进祠堂,只能在外面烧那些巨量的纸钱,红衣阿福熟练的把纸钱抛向高空,让纸钱被山风带到远处的山上。
和尚念完了一百遍经文,拿着大袋的铜钱满意的离去了。云烨全家拿着改进的锄头,铁锹来到祠堂后面的祖坟,坟茔被休整的很好,上面没有一根杂草,奶奶夸奖了老阿福,给了他一大坛子酒,并把猪头也赏给了他,阿福兴高采烈的抱着酒坛去啃猪头。
奶奶和云烨在每一个坟头上都培上了一锹土,眼中有泪,脸上却带着笑意,嘴里絮絮叨叨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培完土,就由姑姑婶婶各自在最亲的人坟上哭泣,抱着不知所措的小丫,领着迷迷糊糊的大丫奶奶指着爷爷的坟茔说:“烨儿,奶奶百年后你要吧奶奶和你爷爷葬在一起,起一个大坟包,你知道奶奶住惯了大屋子,小房子就不习惯,挤得慌。”
“奶奶您今天怎么说起这些,您身子骨还硬朗,再陪孙子几十年没什么问题,您不是要看重孙子吗?怎么现在就想去陪爷爷?爷爷有那么多亲人在身边不会寂寞,这里只有烨儿一人您忍心吗?”
云烨泪流满面,小丫头怎么擦也擦不干,奶奶把云烨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嘴里说:“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啊!”
第九节 众生相
清明节共给了三天假,那些被老牛逼疯了的纨绔估计现在正在疯狂的游乐,这让云烨想起自己上学时放假的情形,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在开学的头天晚上与同宿舍的牲口狂饮到天明,最后顶着黑眼圈去上课。
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归到正常的人生轨迹当中,所以在花园里摆一个躺椅,用毯子铺的软软的,把身体陷进去,再喊姑姑给他盖上厚毯子,美美的打一个哈欠,在融融的春日里去和周公作最严肃的交谈。
奶奶没有春日出游的习惯,她老人家固执的认为只有二流子才整天无所事事的东游西逛,要看个景,抬头在自家院子里看看山上的绿树,就够了,山上的花哪有自家院子里的好看,月季都开了,闻一口香半天,山沟里的野花还没这本事,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个孙思邈,整日里往沟沟里钻,拿着花锄老背一些野地里的花草和孙子一说就是一整天,不是说他是名医吗?怎么不见给家里的牛治治病,牛都拉稀拉的没牛形了。还是孙子乖,你看睡的香的,做梦都打拳呢。
孙思邈叹息着从云烨跟前走过三趟了,他对这位年少的侯爷已经绝望了,懒惰的令人发指,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现在又躺倒了。明明一身治病救人的好本事,生生被懒惰糟蹋了,大好的春光就不知道去山上找找草药,研究一下药物的配伍,再不行你把前些天弄出来的那个酸液研究透彻不好吗?多少人跪着,求着要学的本事,交给一群纨绔算怎么回事。
用包着麻布条的手拍拍跟在身后的火炷兄妹的头,这才是好孩子啊,勤快,懂事,又有毅力,就是身份差点,虽说卖身契约被云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可一旦为奴,就终身遭罪,让自己想帮都帮不了。
这孩子见那个酸液烧坏了铁皮桶,就要用手捧,被自己拦了下来,还是有些晚了,两人的手都有些被烧伤了。
都是这家伙,看看在睡梦里张牙舞爪的云烨,胸中的怒气就不可抑制,只是把东西弄出来,也不交代有没有危险就乐颠颠的用抹了蜡的竹筒灌了一筒跑了,也不知要干什么,把自己扔在气味刺鼻的房间里不闻不问。
老夫不明白这东西会把铁皮烧坏,就让这孩子帮忙把缸里的酸液舀到桶里,没想到一阵的功夫铁桶就烂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毒性如此猛烈,又如此奇怪,只会烧伤人,却不会有进一步的伤害,是何道理?
“你们的手受伤了?”云烨揉着眼睛问。
“你说呢?”孙思邈举着右手对云烨说。
“您老人家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名医,区区伤患因该难不住您老人家吧?”
孙思邈颌下的胡须无风自动。
太熟悉了,老程,老牛他们发怒时的前奏就是动胡子,刚打算跑,老孙的怒气就爆发了,用完好的左手准确的抽在云烨头上,嘴里还大喊:“老夫要打死你这个害人精……”
云烨没被打死,只是给老孙和火炷小朋友赔了不是,并答应他们弄明白自己造出来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
云烨又算错了,纨绔们没有一个满长安城胡混的,一回到家就被各自的老子叫到书房里问到底学了些什么,还好,云烨有留家庭作业的恶习,纨绔们只好拿出各自的书本,和考试卷子给老子看,有些必须是要他老子签名的。
尉迟恭家里热闹非凡,全家大开宴席恭贺自家少爷终于学会了计算大军粮草这一天大的本事,老尉迟拉着儿子笑得嘴都合不上。
遥想自己当年到处求学就处处碰壁,豪门大族出身的先生看不起自己这个打铁汉,一次次恭敬的求学换来的是屡次的嘲讽。自己一怒之下投军,依靠武勇在军中逐渐出头。后来意外的救了陛下,从此忠心耿耿追随陛下左右东征西讨,才有了现在的爵位。
少年求学的惨痛经历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竹刺,每回想起胸中都隐隐发痛,痛定思痛之下决意全力培养儿子,让他替自己完成少年时的梦想。没料到,儿子继承了自己的武勇,却没有他母亲的文雅,学习的艰难无比。自己早就绝了尉迟家会出文人逸客的美梦。随便把儿子送去玉山不过两月,就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往常数数都有困难的傻儿子竟然对军中粮草分配张口就来,数字从小到大居然比帐房算的还快。
想到这里尉迟就觉得今日的酒喝起来甚是痛快。
长孙冲混到玉山原本就是因为老爹的命令,要他学会云烨的冶铁知识,还给他出了无数套云烨口风的怪主意,这让长孙冲很是为难,觉得对不起兄弟。无奈父命难违,自己只有见机行事了。
长孙家掌握着民间最大的冶铁作坊,这种要命的技术掌握在外人手里这不是要长孙家的老命吗?如果不是云烨,换一家人,恐怕他们全家的尸首早就凉了。
当云烨问他到底打算学什么的时候,长孙冲心里掀起万丈波澜,挤了半天才说要学冶铁,心里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料云烨撇撇嘴说他无聊,在书房里乱翻了好久才从箱子底下抽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笔记,随手扔给他。说是陇右时自己做的笔记和一点心得,还说早说啊,害得他翻半天,弄得全身灰土,自家兄弟哪那么多毛病。
听了这话,长孙冲恨不得钻老鼠洞里去。
如今那本被长孙冲重新工工整整的抄录了一遍的笔记就放在长孙无忌的书案上,他用胖胖的手抚摸着笔记,苦笑一声:“老夫枉做小人啊!”
李怀仁挨揍了,他老爹的揍,惨叫声之大,绝无仅有,不是他没有在玉山努力学习,而是他老爹根本就看不懂他学了些什么,满书本全是鬼画符,还没等李怀仁解释就是一顿暴揍,等李怀仁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说这是算学的一种简单的新符号,是烨子老师从大食皇宫里偷来的,妙用无穷,是天底下一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