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杀才烟尘滚滚的杀向云家。
老牛破天荒的没骑马,和李纲坐在云烨的马车上饮酒,官路平坦,再加之云家的马车减震极佳,两老汉边喝边聊,不时拈起一片肚片,肝片放嘴里嚼,李纲闭目品尝连连点头称赞,“这云府美食果然名不虚传,这下等食物经妙手烹调,反手间就成无上美味,牛侯果不欺我。”
“老李,这学问上的事情自然是你说了算,怎么教你老兄自有主意,老夫就不问了,只是陛下把全长安的祸害都塞到玉山,是何道理,你给小弟说道说道。”
“无它,废物利用尔,这些膏粱子弟在家中又不是长子嫡孙,向来不受各家重视,多是任其自生自灭。云侯与陛下的奏对老夫也有耳闻,第一问就问儒家有没有在陛下心中牢牢扎根,第二问为何贱百家而尊儒术?第三问就是儒家武装头脑,何人武装双手?这是一个聪明的小子,见儒家不可动摇,便以利相诱,在儒家织就的大网中觅得一线生机,老夫闻听此事连干三杯酒,杂乱无章的奏对居然隐藏一些小心思,使陛下不觉间落入彀中,少年心性能有此心计,不多见。你我玉山之行,既然受了皇命,自然没有敷衍的意图,不管他们是良才也罢,废物也好,落到你我手里,枯树老夫也会让他生花。”
老牛点头称善,又问:“那两位皇子如何处置?”
“老夫当了三个太子的老师,陛下很清楚老夫为人,既然送来了,难道是要老夫另眼相看不成?国子监的教授老夫邀请了三位,哪一位不是早早就名扬天下的宿儒,老夫就不信教不出几个有德行的孩子,那些家主眼里的废物孩子,就不信没有他们怂恿的,抬高嫡子,打压庶子,大宅门里的混账做法,老夫早看不惯了。”
牛进达眼中喜色一闪,举杯劝酒,二人又陷入云家醇酒美食之中。
远远就看到黑黝黝的玉山,矗立在那里,在后世回老家的时候,云烨特意去过,称得上奇峰耸立、怪石嶙峋、沟谷幽深、清潭点点,是饱览大自然风光的好去处。
玉山作为“秦楚之要冲,三辅之屏障”,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历代王朝在此留下了金戈铁马的遗迹,文人墨客,迁客骚人,览物抒怀,遗诗三百余,韩愈就在这里写下了“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名句,当然,韩愈现在还只是以单细胞形态存在于他不知多少代祖宗体内。韩湘子这个神仙据说就在这里修炼成仙的,云烨决定有空了好好探探这座山,怎么也要在韩湘子之前得到仙家秘籍。
蓝田令是诚挚的,早在云烨回长安之前就把云家历年被侵占的田土一一交割清楚,尤其是在听说云侯在长安市上生生把一个得罪云家的纨绔子打成太监后,就对云家的事更是积极。
小小的东羊河边有豪强建立的庄园,墙高,沟深是乱世躲避战火的堡垒。县令只是下了一道命令,豪强就乖乖搬家,也不知给人家补助了多少钱粮,反正看留在庄园等着新主人入住的原主人脸色憔悴。
云烨有些不喜,我这是要当书院的,不是土匪窝子,为区区钱财巧取豪夺与书院名声有损,不值啊!
再看看旁边弯腰塌背的县令,据说是杜如晦保举的人,不好不给面子。好言感谢了县令,并答应有时间一定与他共游玉山,顺便再留下几篇千古绝唱后,县令笑眯眯的离开了,临走还威胁主家,要好生伺候,若有冒犯如何如何云云。
“你这庄园地处风景秀美之地,又建的堪称高大,你告诉我,它的真正价值,想必不会是县令所说的二十贯吧?”云烨问原来的房主。
“侯爷容禀,这座庄园是小人祖上用了六十年两代人才建成现在的规模,虽说有些逾制,可他在大唐建立前就建好了,县令大人非说小人犯了律条,求侯爷开恩,小人全族两百余口就要无家可归了。”房主趴地上连连叩头,痛哭流涕。
“官府一旦下令,就不会轻易改变,所谓一字入公门,九牛拽不回,本侯现在就是把庄园还给你,你还敢住吗?”云烨很同情屋主。
老大个人了除了趴地上哭就没有一个办法,老子把话都说这么明白了怎么就听不懂?
“我打算用市价买下这座庄园,你看如何?当然,你对外只能说这是赏赐,侯爷高兴,明白吗?”
说完就不理会这个高兴傻了的白痴,吩咐家里的管事去操办,本侯有重要的事要办。
李纲,老牛从后面转出来,相视一笑。
老李笑着说:“这才是办书院的样子,如果巧取豪夺,这书院不办也罢!”
第二节 恪物学的厉害
云烨有了六十三名学生,还有十一个旁听生。
李纲都没有和云烨商量就自当山长,还拿笔写了四个大大的字“玉山书院”让云府管家去刻成匾,好挂在庄园门上。这种夺权行为老牛和云烨笑呵呵的认了,云烨甚至认为老李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提携后进不遗余力,有麻烦自己扛,有功劳大家领,在后世要是有这种领导自己会掉到虫洞跑唐朝来吗。
云烨是弱小的,哪怕他功高盖世也掩饰不了十六岁这一事实,从李二那里知道了学派力量的强大,别看现在每一个大佬都对云烨爱护有加,一旦触及根本利益,就会痛下杀手不留半点情面。学派之间的斗争从来都是血淋淋的,一代圣人孔子都有诛杀少正卯的时候,更别提他的徒子徒孙了,山东门阀就是因为掌握者学术上的制高点,才可以藐视皇权,让李二头疼不已,又没办法镇压,估计李二宁可从来没有山东这个地方,也不愿面对现在的局面。
惹不起,老子躲起来怎么样?前面有李纲当盾牌,你们总要给几分情面吧?老子打定主意做大堤上的蚂蚁,今啃一点,明再啃一点,就不相信你这大堤是钢浇铁铸的。
李泰现在就觉得老牛不给他任何情面,紫金冠收走了,锦袍收走了,鹿皮靴子收走了,钱袋收走了,就连乳娘给自己装的点心也收走了,一袭天青色麻衣一双布鞋整整齐齐的捧在一个小男孩手上,这就是那十一个旁听生,他们还需要在书院干杂役。李泰虽然生气,却有皇家遗传的大气,知道是牛进达下的命令,脸上虽然不好看却没有发作。除了内衣裤,其他宫里带来的东西统统上交。
早在他懂事的那一刻起,他就学会了规矩的重要,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不能抢。
玉山的清晨冷冽而幽静,当钟声敲响的时候,书院门口只有寥寥几个人,长孙冲,李怀仁,李泰,李恪都在其中,那十一个小少年排成两排,双手背后,似乎在等待检阅。
云烨换上了青色的麻衣,长发束成马尾披在身后,脸上浸满笑意,宛如邻家顽皮的少年,正要去干最让人发笑的恶作剧,总之,你可把他认为是贵族纨绔少年也好也好。乡间无赖小子也罢,就是不能把他和一位侯爷联系起来。
“哈,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咱这就去吃早饭。”
长孙冲同情地看一眼那些揉着松惺的眼睛骂骂咧咧地从自己宿舍出来的同伴,拽着李泰,李恪随云烨往外走。
云家离书院并不远,骑马不过顿饭功夫就来到云家极为奢华的牌坊下面。
庄三停和护院早早守在这里等候家主回归,见一行人到来,赶紧迎上去,牵马拽蹬服侍得周到。
打量云家庄子,云烨对这个时代的农民的生活水平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穷啊!庄子上的路也许是因为家主今天到来的缘故清扫了一遍,两旁的民居几乎全是茅草屋,关中的特色,半边房,其他地方屋顶都是人字形的,唯有关中只有人字的一撇,南墙上开一个一尺大小的墙洞就当是窗户了,见不到几户屋顶上有瓦片的,除了云家层次分明的豪宅。
农户都袖着手在墙根晒太阳,见一大票人过来顿时一哄而散,有好奇的躲在自家的屋子里透过门缝往外看。
“小虫,坏人,你家封地也是这种情况?”云烨有些不理解,大唐律规定男丁授田四十亩,女子授田二十亩,还有二十亩的桑田,就连四岁以上的牛都有三十亩地丁牛田,比后世好的太多了,怎么还会这么穷?
“懒惰而已,母后给我等讲过,我大唐均田令是最周详的,只要男有所耕,女有所织,就会有好日子过,更不会饿肚子,云侯你看他们宁可在墙根晒太阳也不肯劳作,穷就活该,你庄子上全是懒汉。”长孙冲没有回答,李泰倒先说了。
“阿泰!我们先不要忙着下结论,弄明白再说,否则会闹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咱们都没有接触过农户,不明白为何如此,我恪物学讲究的就是调查之后再下结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家师说过,我大唐子民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的民族,断然不会出现全庄子的懒汉。”云烨很讨厌这种说法。
李泰有些不以为然,李恪倒是点点头认为有理。
“我家庄子上也是如此,听父亲说人力有穷时,庄户几辈子人积攒的家业被战乱毁坏,要从头来过,当然没那么容易就富裕起来,不但是咱们两家的庄子,全长安的庄子都是一个模样。毕竟地主家收的租子都是一样的。”长孙冲家里倒是了解了一些,就这也不完全。云烨打算空闲的时候自己亲自调查一下农户的收入构成,再从中找出有利的增长点,适合他们的,才是最好的。
到家了,这才是云家应该有的威风,石狮子高大威猛,八开的朱红色大门钉着硕大的铜钉,门廊上绘制的五只蝙蝠看着都喜庆。木结构的飞檐上爬满了兽头,青砖垒成的院墙高大结实。
钱通带着仆役打开正门,侍立两厢,云烨,李泰,李恪,长孙冲,李怀仁从正门进入,其余侍卫从侧门进入云府。
俩王爷给奶奶见礼,行的是晚辈礼。奶奶自从两次见过皇帝皇后以后,对俩王爷之流的早就司空见惯。大大方方的受了礼,抓着李泰,李恪的手一个劲地夸陛下生的两孩子就是有精神,浓眉大眼的,一看就是有福的。
李泰,李恪大概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夸过,脸涨得通红,呆着不是,走也不是,惹得姑姑婶婶笑个不停。
长孙冲,李怀仁家里常来常往的,在云家比在自己家还自由,一大早没吃饭,这时候抓着看盘里的点心吃个不停,谁家的客人会去抓看盘里的东西,惹得李小三,李小四直咽唾沫,话说他们也从昨晚到现在没吃东西了,只是碍于礼节不好下手。
奶奶在那两家伙头上轻敲几下:“没规矩的,饭食早就准备好了,至于吃昨天的点心吗。”
两家伙笑嘻嘻的搀扶老奶奶去饭厅。
长孙冲,李怀仁一个拉椅子,一个扶老奶奶,把老奶奶送上主位,他们立刻坐在下首,一个劲地催促李小三,李小四做客位。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桌子,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吃饭的,平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