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寝宫的时候,发现地上的图纸已经被整理得非常整齐的地摞在旁边的矮榻上,看来李二准备随时看看。
“这些话是承乾让你说的?”进了宫殿,李二劈头就问。
“承乾要是敢对微臣说这样的话,微臣会建议陛下换太子!微臣说过,这句话也只有微臣能说,一旦太子有了这个想法,微臣认为自己就该披上战甲守卫万民宫了。”
李二欣慰地点点头,云烨的表态让他的心里非常的暖和,皇家讲究的就是。‘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没有给你的,你不能夺!’云烨很明显的依旧在效忠自己这个帝王。
“你去吧,朕会好好地思量一下你的话!”
云烨再一次走出寝宫,摇摇头,李二的危机感还是有的,或许自从当上皇帝之后,这样的危机感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好好地想想也好,李二已经没有换太子的可能了,他不是汉武帝,到了晚年依然能够大杀四方,酷烈无比。李承乾四十年的太子当的谨小慎微,从来都没有出过大错,他自己的仁德已经散布四方,所有的朝臣对李承乾成为大唐的皇帝没有一个人有疑问,虽然皇帝的病情让大臣们一日三惊,每个人的心里却踏实无比,因为谁都知道新皇帝是谁,干好自己的事情就好,用不着站队!
带着刚刚偷了一件宫女花衣裳的旺财愉快地往宫门外面走,断鸿再一次出现在云烨的面前:“陛下宣楚国公问话!”
第五节 楚国公奏对
李二的心情波动得很厉害啊!这已经是第三回问话了,不知道这一回又想问什么,云烨的心里面笑得快要开花了,从来都是李二把自己折腾得小心肝扑通扑通地乱跳,现在好了,他也有这一天?早就想报复了,没想到过了快三十年才有机会。
寝宫很乱,叠好的图纸又散落了一地,地上好像还有血迹,一个宦官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拿着抹布擦地,李二坐在软榻上喘息的厉害,见云烨刚刚走进寝宫,抬头问道:“此事可有先例?”
云烨想了一下说:“好坏都有,尧舜就是这么干的,结果天下安居乐业。这是流传万世的好例子,赵武灵王也这么干过,不过他被饿死在沙丘宫!下场凄惨!”
“你觉得朕会成为尧舜,还是会成为赵武灵王?”
听到皇帝这样问,云烨大笑道:“陛下必定会成为尧舜一样的圣君,至于赵武灵王,他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只教会了他君王无情的一面,所以活该啊。我大唐以孝义立国,陛下对先帝的供奉天下人都有目共睹。微臣认为,借承乾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那么做,一旦我大唐孝义的名分崩塌,天下就会重新回到隋末时的景象,那是大灾难!”
“微臣早年就想邀请陛下去岭南一观,后来之所以没有下文,就是担忧陛下的安全问题,一旦陛下禅位之后,咱们君臣就能走一遭岭南,现在岭南有段猛的玄甲军守护,听说廉州已经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合浦现在又到了采珠的好时候,这是云家的一项支柱产业,那些采珠女都脱得光溜溜的……”
“滚出去!”李二的袖子挥舞了一下,云烨就只好再一次从大殿里出来。
李二找自己就不是为了问话,而是他自己心烦意乱的表现,他一定非常清楚这一个建议对大唐王朝会有多大的好处,按照他历来先考虑利害的做事方法,利弊早就参透了,之所以心烦意乱,就是他失望的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谢幕的时间了,这样的方法对大唐帝国利大于弊。
且烦恼着吧!这一回云烨没有走远,带着嘴里叼着一件花衣裳的旺财去了御厨房,这家伙刚才一定是偷偷地去了后宫,把人家宫女晾晒的衣服给偷出来了。
自从上一回旺财在后宫门禁上挨了一鞭子,勃然大怒的云烨和李泰生生地将打旺财的那个家伙用鞭子抽的得死去活来,如果不是李二把俩人撵出宫,那个侍卫的小命都快要保不住了。所以,旺财在皇宫里可以到处溜达,有一次甚至去了杨妃的暖房,混了一肚子的瓜果回来,蛮横得很。现在谁都知道不小心顶撞了楚国公不要紧,最好不要伤害那匹马,楚国公把那匹马看得跟命根子一样。
御厨里的大厨都是老熟人,见云烨过来找吃的,都已经到中午了,看样子陛下没给国公爷赐饭,只好自己找过来。
吃了两年多的粗茶淡饭,眼见御厨里各色食材琳琅满目的,哪里还忍得住,尤其是养在沙缸海水里的海参,让云烨的口水横流,不要别的虚头巴脑的菜肴,就这东西,葱烧海参,一盆子,再来一盆子米饭就可以了,吃东西就要吃个痛快。
春日里的皇宫总有一股子煤烟味,这没有办法,满长安的人现在都烧煤取暖,做饭,皇宫比别的地方高出不少,恰好是煤烟灰尘悬浮的高度,再加上皇城处在下风位,皇帝这也算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了。
不过今天不错,昨晚下了一场春雨,坐在凉亭里一个人对着两个盆子发起进攻,亭子外面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正在和旺财抢夺花衣裳,旺财把花衣裳咬得死死地,摇晃着脑袋就是不松口,不管宫女如何哀求也无济于事。
不去管它,一会给宫女赔点钱也就是了,正这么想着呢,旺财却松开了嘴,赶紧跑到云烨身后想要让云烨把它挡住,不要被那个女人看见。
能让旺财这样恐惧的只有长孙,掩耳盗铃的法子不管用,长孙阴沉着脸走进了亭子,见云烨正在吃饭,愣了一下说:“你怎么还没有出宫?”
云烨放下筷子站起来请长孙坐下之后说:“片刻的功夫陛下将微臣唤回来两次了,微臣担心陛下还要召见微臣,所以就在等候,免得一会麻烦。”
长孙瞅了一眼云烨的饭盆苦笑道:“听了你的建议,陛下坐立不安,你倒好,还有心情吃海参,告诉我,那些话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受了别人的委托?”
“娘娘,这样高明而又大胆的主意您以为除了微臣之外,别人能想得出来?此事重要的不是陛下禅位,而是要把这件事弄成大唐的永例!也就说承乾将来到了岁数也要走这一步的,只要成了永例,大唐江山就会从中受益良多。”
“这也是微臣这两年思考得出的结论。每一个皇帝即位时法理性,正统性,非常地重要,微臣其实想过很多种,比如将传位诏书放在万民宫大殿匾额的后面,上一任皇帝龙驭宾天之后找心腹大臣打开诏书宣读就好。”
“后来发现这样也不合适啊,只要是臣子,就会有私心,谁没有私心呢,只有上一任的陛下。所以才会有扶上马,送一程的建议。这样一来,没人对新皇帝的统治权存在任何异议,而且朝堂上也能风平浪静。只要不存在依附谁的问题,大臣们就会非常的好选择,站在陛下选定的皇帝一面就成,用不着多想。这样一来,党争的可能性也就被大大的减小了。”
“现在难为的是陛下,皇权已经渗透到陛下的骨骼血脉里了,一旦要剥离,对陛下绝对是一个非常残忍的事情。但是,这件事,也只能找陛下这样雄才伟略的帝王才成,只有这样的帝王才会有这样的意志和眼光,要是遇到一个昏聩的帝王,微臣说的这些话足够砍头了。”
“陛下因为在乎大唐,所以才会感到痛苦,如果不在乎大唐的将来,将微臣撵出去就好,用不着这么痛苦。”
长孙平视着云烨道:“既然是好办法,为何不写在奏折上,通过中书省送上来,反而要一个人进谏,按照书院的话来说就是成功率很低啊。”说完话的长孙还把装海参的盆子往云烨跟前推一下,示意他可以继续吃,免得凉了。
云烨笑了一下,长孙的问话,就是李二问话的延续,不过在皇后面前他轻松好多,三两下将米饭吃光,用茶水漱了口之后才对皇后说:“微臣是要给陛下建议,又不是逼宫,您想想,如果微臣的这道奏折经过中书省,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有微臣这个大头在前面顶着,微臣敢说,后面立刻就会有一大群官员上书要求陛下退位,这是干什么?这就是逼宫啊!陛下会吃这一套?天下都是陛下打下来的,皇位的事情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到时候,长安城要不是血腥一片都出鬼了。”
“想要形成制度,就必须顺理才能成章,不能给陛下施加分毫的压力,只能是陛下自己经过考量之后做出,实行,或者不实行,这两种结果。”
“微臣今日把话说出来之后,出了皇宫就会绝口不提此事,就算是陛下问起,微臣也会绝口否认。这只是一种可能,一种建议,至于做出什么样的决断是陛下的事情,微臣尽到了自己一个臣子的所有职责,可以胸怀坦荡的回家去种地了。”
“春天到了,种子一旦洒进泥土,迟早是要发芽的,最后再结出丰硕的果实,期间的痛苦和期望才有可能会变成甘美的醇酒,国家的进步和壮大,总是离不开牺牲和痛苦。这包括百姓,将士,士子,大臣,王子,太子,以及陛下,我们所有人一起付出,才能让大唐这个辉煌的名字万世流传,这个国家是我们所有人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
云烨说到动情的地方,眼眶也有些发红,长孙拿手帕沾沾眼角看着云烨说:“云家三分,就是做出的牺牲和痛苦吗?”
“不算,这是云家必须要走的路,微臣觉得这样做很公平,尤其是对我的孩子,微臣如果做不到心底无私,安敢这样劝诫陛下?”
这一回云烨带着旺财走出皇宫的时候,断鸿没有跳出来,回首了两三次,也没有看见别的宦官,云烨哑然失笑,任由旺财咬着自己的手指带着自己往西市的方向走去。今天,云烨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他觉得自己要习惯接受平淡,在大唐,自己只是一个唐人而已……
李二听长孙说完之后,原本烦躁不堪的李二变得安静下来,笑着吩咐宦官们重新将地图铺在地上,这一次铺的不光是海图,还有九州疆域图,寝宫里铺不下,李二就吩咐宦官们将地图铺到殿外的阳光下,依然没有穿鞋子,背着手漫步在地图上,身子虽然佝偻,但是每一步都虎步龙行,就像是一只年迈的狮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第六节 死人复活
坐在李泰的车上,云烨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李泰全身的肥肉也被蒸汽车奔跑的时候震得如同水波纹不断地向四周扩散。胖子就不要穿丝绸的衣服,底下的路稍微一颠簸,他就能把人恶心个半死,尤其是腮帮子上的肥肉上下抖动,跟沙皮狗一样。
旺财跟在后面跑,它其实对这个冒烟的怪物充满了恐惧,但是云烨坐在上面,所以它总是想靠近云烨,张嘴打算咬云烨,把自己的兄弟从这个冒着烟,还能发出巨响的怪物嘴里救出来。
从长安城的城门,到云家庄子,这算是大唐最好的公路,笔直而且宽阔,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