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之际,因触怒权贵被贬,经历了一场不小的磨难。归来后,她从众星捧月、纸醉金迷的生活中蓦然清醒,主动脱离乐藉,隐居成都浣花溪。
而立之年,她遇到了年轻俊俏、风流无铸的大才子元稹。没错,就是后来始乱终弃崔莺莺,连莺莺嫁人后都要挑拔人家夫妻感情的大唐第一渣男!
但正是这场注定悲剧收尾的姐弟恋,令薛涛笺横空出世!
一对才子佳人情到浓时,自然要写诗相酬吧?
薛涛喜欢写短诗,故而觉得现有的诗笺太长,写起来即浪费又不美观,于是在爱情的催使下,她亲自设计诗笺的尺寸、选取花汁染料调色,改进染色方案。她喜爱红色,诗笺便以深红、粉红、杏红为主,青色为辅共十种颜色,人称“十样变笺”。故花笺虽自古有之,但自她起,由盛转精。
薛涛笺面世后名燥一时,文人墨客嗟叹追捧。尤其以浣花溪原产地的薛涛笺最为金贵。宋朝时,浣花溪的薛涛笺每年精练不过百来张,专供帝皇之家使用。宋覆元灭,那些深藏宫庭的珍品诗笺,也不知是毁于战火,还是辗转他家?
“不瞒夫人。这批薛涛笺是朝上某位大人抄家后流落出来的。徽宗皇帝的御用贡纸!”卖纸的汉子低声道,“我运道不好,就分到这些!
当今皇帝的脾气也是个阴晴难定的。时不时听到朝中重臣下狱问罪的消息。苏氏也没起疑心,实在是这几张诗笺太过漂亮!忙问:“这纸你怎么卖?”
汉子微笑道:“夫人知道它的价值吧?我也不出高价,每张十两。”
苏氏好歹在练家呆了这么些年,眼界力还是有些的。一咬牙,掏出白棠给她的银子买回了男人手中所有的薛涛笺。
第6章 妙手回春
全师傅一边听着夫人叙述经过,一边打开油皮纸,检查笺纸的质量。前面几张都无问题,确是精品中的精品!正兴奋时,忽的目光微散,嘴角现出一抹苦笑:“夫人。”
“什么?”
“这批薛涛笺——”他举高一张笺纸,放在窗下。“您自个儿看看吧。”
透过阳光,笺纸印染的色泽一览无余,斑驳的红色,如女子颊畔未抹开的胭脂,明显是上色不匀所致!
苏氏面色大变,慌忙举起其他几张纸一一验看,果然各有各的问题。
全师傅叹息,夫人这次被人骗惨罗!
三百两银子啊!怕是现在家中所有的家当了,孤注一掷,却买来次品的薛涛笺!
全师傅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该辞工换个地方了?
苏氏的脸僵硬如石,猛地撕了手中的笺纸怒道:“我去找他算账——”
“怎么了?”练白棠踏入铺子就见苏氏胀红脸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白棠,我——”苏氏见了他,嗷的声泪如雨下:“娘对不起你啊!”
练白棠蹙了下眉尖,目光落在案上的红色的笺纸上,挑眉道:“是薛涛笺么?”
他随手拈了一张,正反瞧了两眼,道:“次品?”
全师傅顿起惊佩之情!
大少爷过去极少到铺子里管事,都是苏氏辛苦操劳。近来情况好了些,他时不时会到铺子里坐上小片刻,与他闲话家常。他过去与大少爷也没什么往来,只知道他名声不好,据传,那个……比较特殊。以前只觉得他性格软弱,明明是练家的大少爷,却总是畏畏缩缩,没半分气势,远不及二少爷练白瑾聪慧大器。
可近期接触下来,他惊觉大少爷分明思路清楚,温良有礼,纸业方面功底扎实,学识深厚,没半分外传的不堪行径啊!
“是娘不好。”苏氏在白棠面前不知为何有些愄惧。“娘不当心上了人家的恶当了。”
练白棠眉心微动,上当?
他翻了翻笺纸,除了染色的问题外,笺纸本身做得不差,纸质坚韧细洁,颇见功力。
全管事垂头丧气。他在松竹斋从一个打杂的小厮做到如今的掌事,对松竹斋感情深厚。如今眼睁睁看着它易主后日渐衰败,心中不尽感叹。
不料白棠竟然笑了起来:“无事,无事。这些笺纸,来得正是时候!”
苏氏瞪圆眼睛,啊了声:“白棠,你,什么意思?”
“我正愁没有现成的笺纸呢。”练白棠笑容满面,“娘你做得很好。好极了!”
苏氏羞愧难挡:“白棠,你别安慰娘了,我可是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这些次品啊!”
“三百两银子,还好。”白棠拍拍她肩膀,温声道,“我帮您赚回来就是!”
苏氏与全师傅两人目瞪口呆,皆在想:他不是疯了吧!
然练白棠却真的将有问题的这二十六张笺纸全部打包带回了家中,随后的几日,他将自己锁在屋内,不知埋头鼓捣些什么东西。
这批笺纸,染色出现的问题各不相同。白棠博古会今,绘画本就是他的强项。他按不同的染色情形设计了五组不同的花纹。
大色斑处绘作玫瑰牡丹,小色斑处或是绿叶或是花骨朵,更有深色处画作盏盏莲叶,蛙戏莲间。五组图,每一组都因材施宜,极尽白棠之巧思。
图纸画成后,他截取比笺纸略大两寸的梓木,打磨光滑厚度适宜。磨梭了番新打好的玄铁刻刀,按图在梓木上镌刻。
刻刀用上等的精铁加入玄铁揉成,看着灰扑扑不起眼,实则錾金刻玉不在话下。
他下刀的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现代,在自己设备齐全温度湿度调节至最佳状态的工作室里,废寝忘食埋头苦刻的时光。
没多久,他的案上便积了柔羽般淡黄色的一层木屑。
五组版雕费时三日。
最后一道工序,雕版上涂抹了一层与花笺同色的颜料,将笺纸固定在一面浮雕一面平板的梓木间,用力按砑。松开后,一张印有浮雕花样的薛涛笺大功告成!
这种方法,古称“拱花”。在明朝中晚期才开始流行。练白棠暗自庆幸:还好他穿到了永乐年间,拱花之术虽偶然有之,但浮雕之技还未曾现世。他也算是开了个金手指吧!
二十六张笺纸,他一人轻松搞定。
苏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白棠这么一鼓捣,次品的染色问题立即被掩藏了不说,还弄出了一个笺纸的新品种!
她颤声问:“白棠,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白棠微笑道:“也不算是。只是偶尔见书中提及,我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试了试。没想竟然成功了。”
苏氏摸着雕版又问:“这是你刻的?”
白棠点头道:“刻的都是简单的花样,不费什么力。”
苏氏可不是瞎子:这些雕版的刀工,可比练家那些雕刻师傅丝毫不差甚至更胜一筹啊!
“你,你怎么做到的?”练绍达根本就没教过白棠一天,她哪来的手艺?
白棠耸耸肩:“从小看多了师傅们做这个。自己偶尔也会玩两下。不难嘛。”
苏氏本就是个性子爽直的,竟没想太多。大喜过望道:“我知道了,我儿是个天才!”
白兰也笑咪咪的拍手道:“哥哥就是个天才!太厉害了!”
全掌柜盯着这些焕然一新的薛涛笺目瞪口呆:这是,有神仙出手相助东家了么?
浮花的薛涛笺啊,他和文房四宝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何曾见过这样别致新奇的玩意?
“全师傅。”白棠笑道,“您放出话去,就说咱们店内寻到几张贡品薛涛笺!不卖。至于这些浮雕诗笺,您知道怎么办吧?”
桥都搭好了,再办不成事,自个儿也该告老还乡了!
全师傅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道:
“就是这价格,怎么定?”
白棠沉吟片刻:“新奇之物,总要高价的。比不上贡品,十五两一张您看如何?”
全管事连连点头:“要得,要得!啧啧,少东家,您这是怎么办到的?”
练白棠凤眼宝光流转:“天机不可泄露。”
他存心想看看这新版拱花的笺纸生意如何,这几日便留在了铺中。果然消息放出去之后没多久,便有客人上门。
来者是两名年轻的学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俊朗脱俗。
其中一人竟是练白棠的师兄程雪枫。白棠忍不住自我嫌弃的蹙了下眉头:怎么是他?再看他身边的朋友,忽然间目光发直,心头如重击般:“——秦岭?”
脑海中浮上前世一位故人的容貌。
奏岭有一双淡雅的长眉,眸光如上好的琉璃,唇角微扬,终年带着抹温柔如冬日阳光的笑容。
他是江南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嫡支后裔。年纪轻轻已经继承了庞大的家族财产,不尽的书画古藉,古董名作!照理说,他这样的世族贵公子,生活之奢靡定然难以想象。但认识他之后,许丹龄觉得,他活得还不如自己痛快。
明明可以纵情享受,他偏偏过得克制内敛,明明可以肆意风行,他却硬生生将自己框在了架子里动弹不得。
自个儿闲暇之余,还会搂着美人痴狂一番,秦岭呢?交往的女人一个个古板正经得他都看不下去!没半点情趣可言!
可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与自己性格大相径庭,偏偏还是因为木版水画与他相识,硬是结成了君子之交,对,淡如水的那种!许丹龄可没忘记,自己掏心掏肺的为他挡酒挡女人,他连个谢字也没有还嫌他多管闲事!
万没想到,竟然在此处,又见到了与秦岭相似的面容!
第7章 江南秦家
少年微微挑眉,有些不满又略带羞涩的别过头去。
程雪枫俊脸一黑!
好友听闻松竹斋有当年贡品的薛涛笺,不容分说就让他带路。想起松竹斋是某家的铺子,他一百个不愿。但又不好明说,只能与他同行。遇上练白棠已经暗叫倒霉,谁知他还旧病复发,竟如此无礼的盯着人痴看,忍不住怒声提醒他:“练白棠!”
连全师傅都在想:完了,少东家不会真有那个毛病吧?
白棠回过神,收敛了眼底的怀念与震惊,拱手道:“程师兄,多时不见。”
少年意外的瞧了眼程雪枫:“是你师弟?”
“嗯。”程雪枫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听说你退学了?”
白棠坦然笑道:“是啊。留在书院,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程雪枫撇撇嘴,心道:谁让你之前那么不靠谱?
而练白棠落水后,又换了个人似的。难道真如他自己所念:大梦一场,突然悟了?
程雪枫不信。
他目光中有犹疑有猜忌还有份忌惮: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练白棠,有问题!
“两位需要些什么?”白棠有些不好意思,“铺子里好东西不多——”
“听说你们寻来几张前朝贡品的薛涛笺?”程雪枫道明来义。“是真品么?”
白棠还未答话,那少年眼光毒辣,早已注意到案上几张极特别的红色诗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