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财远远另租了屋子和那小娘自快活去了。可怜顾大姐几次找上门去,那范屠户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恶语相向,甚至扬言要休妻,顾大姐反被那小娘讥笑,没奈何只得忍气吞声回了,自己带了两个女儿,日日里四更便赶去屠宰场拉肉,照看着那肉摊子。街坊四邻的都知道她家的那点事体,怜惜她妇道人家不容易,多多少少有些照顾她那摊子的生意,这才勉强过了下来。只是旧年年底,大姐想着两个女孩有些念着爹,心里也是盼着自家男人回来过来,便又去了那范屠户住的地,没想到竟是扑了个空,问了邻人,才知道那一对早搬离到不知哪里去了。顾大姐如遭雷轰,这除夕夜也是背着两个女孩泡在眼泪水里过的,只熬到了初二走了趟娘家,一回来便是病倒了。
大姐说到最后,已是泪水涟涟,连那被面都被打湿了一大块。
顾早听得早已是头皮发炸,只恨不能立刻揪了那范屠户过来做个决断,只是他人都既已是跑到不知哪里去了,想了下,终是道:“大姐,娘说早几年嫁你的时候家里境况还好,你应是有些嫁妆的,那不都在你名下吗?那男人既不念夫妻情分,你还忍他做什么,离便离了,你拿了自家的东西带了女儿过活,日后若是遇到有合适的人再嫁了便是,又何必还要吊在那歪脖子树上?”
大姐听了,那头便已是垂了下来,面上带了羞惭之色:“嫁他这七八年,我那点嫁妆卖的卖,贴的贴,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剩下……”
顾早叹了口气,知事已如此,再多说也是无用,不过徒惹大姐伤心后悔罢了。又劝慰了几句,这才下楼来,问过了稍大的铃儿,知道大姐舍不得花钱抓好药,喝的都不过是五钱一副的药,那病已是拖延了十来天也未见好,虽是心病也有个缘故在内,只是这等便宜的药又哪里顶用。当下便叫三姐留在那照看下,自己到了外面寻了家体面的药铺,出了诊金让那郎中过来了诊治,又跟去药店抓了几服良药,煎了给大姐喝了,见她又沉沉睡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天色已是有些囫囵黑了,顾早便叫三姐带了铃儿钏儿回马行街去,自己留了下来继续照看大姐。到了第二日,又喝了贴药,那顾大姐既是吐出了长久闷在心里的话,听得自己娘家已是搬到了马行街租了铺面要开饭铺,又被顾早在一边不停谆谆教导,心情渐渐有些好了,人瞧着便是精神了起来。
顾早见大姐稍有些好了便一心想着去拉猪肉来卖,便问了几声,得知那坊巷桥集市里的生肉案大大小小已是不下十来家了,平日里生意所得也不过糊口而已。想了下便问道:“大姐,你可想过改卖那熬爆熟食?”
大姐一愣,嗫嗫道:“那集市里倒是有一两家的……”
顾早道:“那卖生肉的既已是有了十来家,你家的生意又不过糊口,何不试着改做那熟食,我瞧着得利应更高些。且做那熟食,你又不必日日半夜起身去拉整扇肉,只叫相熟的提早一日将所需的送到你家中便可。若是好了那是最好,实在不济,大不了改回本行,也没什大的损失。至于那姓范的,你从今后便只当他死了便是,再也不要存什么念头,须知女人家也是要靠自立的。”
大姐恨恨道:“事到如今,我倒真恨不能他回来了与我和离了好呢。”想了下,又摇头道,“你那主意,听着倒是好,只是我却是煮得不好,怕客人吃不中……”
顾早笑道:“这你便放心,我自会教了你,虽不敢保证人人说好,但十个人吃了有七八个说好,那还是可能的。家中那饭铺再迟几日开门也不打紧的。”
大姐见顾早如此笃定,那心便已是有些动了,自觉连那病都是去得干干净净了,一骨碌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立时便是张罗着要去动手了,被顾早好容易劝住了让再休息一日,这才没奈何重又睡了下去。
三姐昨日里带着珠儿钏儿回去,自是忍不住将大姐的状况跟方氏略略提了下,那方氏又从两外孙女的口里得知竟是已大半年没见过自己爹了,当场便是勃然大怒,好容易熬到了第二日,一大早便气冲冲赶到了大姐的家,见到大姐正躺在床上正和一边的顾早在喁喁细语,虽是瞧着仍有些虚的样子,只是面色倒是不错,愣下了下,上前指着大姐便是骂道:“你这没用的,我好好的一个女儿陪了恁多的嫁妆给了那杀猪的,没提携到我也就罢了,怎的如今竟落到了这样丢脸的份儿?素日里问你也只是说好,原来竟都是哄骗着我!你给我起来,把我带去那娼妇处,看我不拿棒子把她那家当砸个稀巴烂我就不是你老娘了!”
那顾大姐的伤心事本是被顾早说得已是有些淡了,此刻被方氏这样指着一阵痛骂,眼睛一红,便又是要掉泪了。
顾早急忙起身,压下了方氏的手指头,只说那男人和娼妇已是跑路寻找不着了,方氏重重顿了下脚,又骂了大姐一会,才被顾早好说歹说地给劝下了,又说自己还要在此陪大姐几日,方氏这才没奈何怏怏地去了。
那大姐被方氏迎头骂了,她也是个好强的,哪里还躺得住,一下子起身了便是要和顾早着手做那商量好的事宜。顾早见她确是心急,也是明白,当下也不阻拦了,一道出去采买添置了几个炉子并锅子和所需的各色调料。因了有个试水的意思,便商量着只做几样烧猪头、煨猪蹄、烧肠、五香肚来卖,数量也不多,便去了素日里相识的一个生肉摊子上订了明早的货,这才回了家中,也已是晚间了。
第二日那卖肉的不过五更便送了东西上门。顾早便也早早地教了大姐做那熟食。烧猪头是照了前次大姐回家时的方法又炮制了一遍,待熟透了照客人意思分割成小块待卖便可;烧肠却是用面粉、醋和盐揉搓洗干净了大肠后,扎住了一头,用清水入花椒、大茴煮成了九成熟时捞出沥干,再入鲜汁老卤慢火煮烂的;又取猪蹄数只去了爪,白水烧过后用酒、清酱、陈皮、红枣、并下了另个锅子里烧出的虾米熬汤一道煨烂了,起锅前用葱、椒再泼下;那五香肚却是将整个猪肚用酱、黄酒、桔皮丝、花椒和茴香末同烧而成。待全都烧好了,大姐家的屋子里已是香气四溢了。
顾早瞧着那时辰也已是近午了,便和大姐一道将几个已经燃着的小炉子搬上了她家素日里用来拉肉的轮子车,那车也早已是被重新刷洗得干干净净了。又将那几个大锅子连着汁水一道架好了在了炉子上加盖,两人这才推了带了案板、批刀、称并一叠干荷叶,朝着顾大姐平日里卖肉的集市去了。
45 四十五章
今日已是元宵过后的第一天了。虽说这个元宵没了旧年那样的热闹灯会,只是沿路出来,家家户户门口也还是能瞧见挂了不少灯笼。街面上除了人家屋顶墙头上的雪还堆着没化,那路上的雪大多已是被铲干净了,人也已是又重新多了起来。
顾大姐家离那集市也没几步路,两人到了大姐家的那摊子上摆好了东西,掀开了锅盖,那下面受火还冒着热气的卤味熟食便散出了诱人的香味,引了不少人过来,你割块猪头肉,我买只蹄子的不断。大姐压称,顾早麻利地帮着用荷叶将称好的东西包了,几个锅子里的东西还未到晚间酉时便已是卖光了。
大姐初试得利,虽是心中欢喜,只是还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做,又央顾早再帮两日,顾早笑着应了下来。晚上二人闩牢了门躺下睡觉,大姐瞧着心情不错,只顾早却是有个事还觉得放不下,想了许久才对大姐道:“大姐,那姓范的以后若是都不回来了,你也能得个安生,只是万一他哪日又回了要纠缠不清,那却又如何?”
顾大姐一怔,那脸上的笑便是隐了下去。顾早知她一时也未想到那么多,便道:“大姐你也勿要太过担忧,我不过是提个醒罢了。如今虽说女人家少有先提和离,只是那丈夫若是太过荒唐的,也不能一味只受欺凌。我想着你让人帮写个陈词状,请街坊四邻的帮你在状上都做个见证,附上你从前的那嫁妆单子递到府衙里,就说你自嫁入范家,侍奉公婆到老,又将自己私财尽数贴补了家用,并无任何失德之事。只你丈夫却是被娼妇所勾抛家弃女,全然不顾家人死活。如今递状也并非是要告自己的丈夫,不过是求在府衙备个案,以防那男人日后又被那娼妇唆使来无理取闹。如此的话,日后若真的有个事出来,闹去衙门你也占理。”
大姐听后眼色一亮,只是又有些犹豫道:“这听起来倒是好,只是这样递进去能有用吗?”
顾早笑道:“我不过也只是如此说下,想那姓范的短期里也是不会回的。如今那官府里的师爷虽是无品无阶,只是都只手通天的。我回去留心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若是有,便托请了给那师爷一些好处,叫帮着说下话,想来问题应是不大。”
顾大姐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只谢个不停,顾早笑道:“谢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不过是帮你出个主意罢了。”
顾大姐瞧着顾早看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二姐,如今看你,竟是和从前完全两个人了。只是你也不小了,那男人虽说十有是靠不住的,我便是个活样,只你总这样晃着也不成样,只盼哪日里再遇到个合适的人嫁了好生过日子,那便真是老天开眼了。”
顾早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眼前浮现出那人的一双眼,只是随即便摇头笑道:“大姐,连你这样的面人都说男人靠不住了,我还指望什么,不如自己把日子过好了,以后让三姐青武都有个依靠,那才是正理呢。”
顾大姐虽是点头,只是那脸上神色总仍是有惋惜之色,顾早只笑笑,吹了灯两人睡下不提。
顾早又帮着大姐做了两日,见生意确实可以,大姐比起从前也省力了不少,这才说要回去。临行前突地又想起自己那次试过的那海带熬炼提鲜素的法,便也教给了大姐,笑道:“不过是个土法,我自己嫌麻烦,也没怎么用,不过出来的那褐色东西,你待煮好卤味后撒少许入汤里,味道较之原来确实有些不同,你若得空可以去试下。”
那顾大姐记下了,又送了顾早回到马行街的家里,接回了自己两个女儿,这才依依不舍回去了。
顾早回了铺子中,看看街上这人气已经恢复得了,便想着这两日便放挂鞭炮将招牌挂上开张大吉了,只是瞧见方氏那脸色却是有些怪异,见了自己仿佛还躲躲闪闪的,不禁有些奇怪,趁她又猫回了自己屋子,便问了三姐和柳枣,却果真是有些又好笑又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