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字让她目光涣散开去,然而她又突然想起,其实这事儿与自己已经没有了干系。
她低下头去,小声道:“哦。”
“公主,”她深吸了一口气:“如今齐国开始调兵,陈兵在边境了,您说他们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秦芃猛地抬头!
白芷靠过来,压低了声道:“如今朝中人都不满陛下,燕南十六州割让一事激起了朝中公愤,公主,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秦芃自然是知道的。
北燕的臣子不愿意割让燕南十六州,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破坏这场婚事。
他们会做什么,秦芃用脚趾头也想的出来。
她的呼吸不由得重了些。
如果北燕的臣子打算送她离开……
她稳住心神,面上不显,看着白芷道:“你同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听到这话,白芷没有说话,她抿了抿唇,却是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公主,白芷一直是白芷。”
“你喜欢赵钰。”
秦芃一针见血,白芷苍白笑开:“我可以为了我的喜欢抛头颅洒热血,但不该牵扯他人。”
秦芃沉默无言。白芷同秦芃再说了两句,便起身离开。
等白芷走后,秦芃闭上眼睛,开始思索白芷的话中的含义。
白芷如今不仅仅是白芷,她还是夏侯颜的夫人。而夏侯颜如今也不仅只是个侯府世子,还是北燕的兵马大元帅。
赵钰把这个位置教给夏侯颜,便是因为夏侯颜是他最信任的人。当年赵钰曾救过夏侯颜,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后来一同长大的交情,都让赵钰无条件信任夏侯颜。
可是如今白芷却来同秦芃说这些,这是为什么?
而同一时间,朝堂之上,赵钰面色已是越来越难看。
一群老臣吵吵嚷嚷,其中一位走出来,愤怒道:“陛下,燕南十六州何等重要,您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一句话就送了,您可对得起赵氏列祖列宗?!”
“那杨大人什么意思?”赵钰冷笑出声:“不送,那再打回来?”
燕南十六州如今已经开始交接。卫衍等人本就不是省油的灯,他在齐燕中间地段停留了数日,便是让卫衍派来的人接管燕南十六州。
如今燕南十六州已经被完全掌控了八州,再打又谈何容易?
杨大臣脸色很是难看,他压着气愤道:“如今长公主与陛下还未成婚,若此亲事不成,陛下的承诺自然不该履行,倒是我等再同齐国谈……”
“闭嘴!”
赵钰猛地提高了声音,抬手将手中镇纸砸了过去。
那镇纸擦着杨大人的发冠而去,落在地上,赵钰站在高台之上,冷静道:“我既然将人带了回来,就没有送回去的道理。同样,我送出去的东西,那就这样。如今最大的事是什么?不是争论什么燕南十六州,是朕的婚事!”
“礼部尚书,”他目光落在礼部尚书身上,眼中带着冷意:“婚礼筹备如何?”
礼部尚书吓得当场跪在了地上。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应声。
如今婚事若是没有准备好,那必然要得罪赵钰。若是准备好了,则是得罪了朝中所有大臣。
赵钰看出礼部尚书的犹疑,温和道:“礼部尚书,如果这样的事你也干不好,你说你这条命留着,还有什么用?”
“陛下恕罪!”
礼部尚书从赵钰的眼中看出杀意,慌忙道:“可以了,陛下,婚礼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
“好。”赵钰点头,淡道:“那就按照原计划,后日初十,如期举行。”
“陛下!”
杨大人提高了声音,带着悲痛道:“您三思啊!”
“不需要三思了,”赵钰坐回金座,平静道:“这件事朕已经想了快十年了。今日谁再拦朕,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这话里带着杀意,所有人都听了出来,一时之间,在场人都敢怒不敢言,异常沉寂。
等下朝之后,夏侯颜首先走了出去。杨大人追了上来,焦急道:“夏元帅!”
夏侯颜止住步子,看见杨大人来到身前,平静道:“杨大人,何事?”
“夏元帅,”杨大人喘着粗气:“今日之事,元帅就这么罢休了吗?!”
“不然呢?”
夏侯颜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口,看不出喜怒。
杨大人咬紧牙关:“燕南十六州何等关键之地,夏帅元就任凭陛下如此卖国吗?”
夏侯颜不说话,杨大人还要说什么,他突然抬手,拍了拍杨大人的肩,平静道:“这事儿你不该管了。”
说完,夏侯颜便走了出去。
他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往家回去,刚进入家中,白芷便匆匆忙忙上前来,焦急道:“夫君!”
看到白芷,夏侯颜忍不住笑了,然而他察觉白芷神色不对,又收了笑容;“怎么了?”
“有人要见你。”
白芷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后院。夏侯颜抬眼看过去,好久后,点了点头。
白芷替夏侯颜将下人都支开,夏侯颜独身进了后院。到了院落中,夏侯颜便见到一个白衣公子,席地而坐,正对着棋盘与自己对弈。
他身后站着两个侍卫,一个长得十分英俊,另一个颇为清秀,但只需要一眼,夏侯颜便看知道,这两位是顶尖的高手。
那白衣公子尚还背对着他,夏侯颜却已猜出对方的身份。他深吸了一口气,恭敬拱手:“南帝。”
白衣公子没有回头,他将棋子落到棋盘上。
“我此番来,是想同夏大人做个交易。”
说着,对方站起身,转过身来。
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映入夏侯颜眼中,多年不见,对方姿容越发俊朗出尘。
他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平静又从容。
他语气很淡,却也很郑重。
他说:“我想带内子回家。”
赵钰回来时带了火气,秦芃明显察觉到了。
只是他克制得很好,秦芃也没点破。
秦芃乖顺的态度让赵钰舒服了许多,他慢慢道:“我们的婚礼定在后日,你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秦芃声音很淡,看着鱼缸,百无聊赖。
赵钰心里有些难受,他慢慢道:“我准备这个婚礼,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嗯。”
秦芃随意敷衍。
这样不在乎的模样让赵钰有些难受,他觉得胸口发闷,他想多说什么,可是又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此刻在这里,本就是强求,她做什么,他早该预料。
他艰难笑了笑,换了话题道:“算了,不说这些。今早走得匆忙,都忘记同你说了,姐,”他握住她的手,温和道:“你有孩子了。”
听到这话,秦芃猛地抬头,赵钰看着秦芃总算有了点情绪的眼,心里舒坦了些,温和道:“你别担心,这个孩子我会当自己的养。你别怕。”
秦芃张了张口,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和秦书淮曾经期盼了很久,期盼有一个孩子。
过去没来,如今却是来了。
她不敢说话,发着呆,默默无声。
赵钰陪了她一会儿,便去批折子了。
等到了第二天,宫人就将新婚穿的衣服都拿了过来,让秦芃开始试。
秦芃需要试的礼服颇多,一时宫中便涌入了许多新的面孔,白芷招呼着秦芃试嫁衣的时候,特意将人支开,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白芷、 裁缝、她、以及一个小宫女。
这个裁缝很高大,画着浓妆,面容秀丽。
似乎是因为第一次进宫的原因,她胆子颇小,一直没敢抬头。
秦芃倒也没觉得什么,任由她替她帮她穿着嫁衣,仔细记录着每个位置的数据,自己就和白芷聊着天。
“一个国家的臣子,哪里有不爱他的道理?”
白芷靠在一旁床上,懒洋洋的模样,仿佛真只是哪家官家太太。
如今白芷说的每一句话秦芃都不敢忽视,她明白夏侯颜已经打算动手后,对一切事物都很敏感。
白芷如今和秦芃聊着天,秦芃大概知道了如今赵钰在北燕的位置。
这些年赵钰几乎完整将北燕控制在了手里,成为北燕声望最高、权势最大的一位君主,这一点毋庸置疑。
面对这样一个君主,夏侯颜的反抗无疑十分吃力,然而割让燕南十六州已经如此耗费国力准备一场婚礼,这个行为也已经极大激怒了北燕上下,这一次夏侯颜也只是在赌而已。
然而若是赌输了呢?
秦芃不敢明问,白芷和秦芃懒洋洋介绍着如今北燕上下的情况,突然打了个哈欠,同旁边的侍女道:“你去给我煮碗银耳汤来。”
侍女应声出去。
刚一出去,秦芃正打算说话,就见那个裁缝突然抬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声道:“芃芃。”
那声音出来,秦芃骤然睁大了眼睛,她盯紧了这个裁缝的模样,终于从那眼神中窥见了那人熟悉的目光。
秦芃忍不住模糊了眼睛,秦书淮的声音又快又稳道:“明日烟花大会开始时,夏侯颜会发动宫变。这里有两包药,”秦书淮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他将两包药的作用细细阐明后,随后抿了抿唇的道:“你自己选吧。”
秦芃点了点头,外面传来了人声,秦书淮看着秦芃带着水汽的眼,放下捂住她唇的手,重重吻了上去。
白芷骤然睁眼,没敢相信秦书淮居然当着她的面做这样的事!
然而秦书淮却也没管,在对方丫鬟进屋前一刻,他才放开秦芃,当即又跪了下来,给秦芃整理着腰带。
一切又快又急,秦芃抬手捂着唇,而白芷则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夫人,”旁边丫鬟开了口,平静道:“银耳汤。”
“嗯。”白芷恢复了那一贯世家夫人的端庄气质,将银耳汤接了过来。
穿好嫁衣,确认好嫁衣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后,白芷便带着秦书淮退了下去。
而秦芃却久久回不过神来,站在镜子面前任人摆弄。
赵钰遵循着古礼没来见她,只在自己宫殿里,一面熟悉着明日的流程,一面让人来汇报秦芃的一举一动。
然而他越听越皱眉。
因为秦芃……没有半分高兴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强抢了秦芃,她自然不该高兴,可他心中却总有那么几分期盼,希望秦芃能够有那么半分欢喜。
人都是这样,得到了一点,就想要更多。
他听着秦芃的一举一动,心不在焉。而秦芃握着手里的药,也无法安宁。
她大概猜出来了夏侯颜的计划,他们也并不是一定要反。夏侯颜与赵钰的关系,如果不是赵钰一意孤行,也绝对走不到这一步。
她真的要杀他吗?
秦芃思索着,握着自己手里的药,想了想,最后还是道:“我要见陛下。”
侍女们面面相觑,没敢答话。然而这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