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想回家,也轻易走不脱,人家根本不会放他走。更何况,这些过往若是不小心给人知道,不独陆纶,整个陆家都会拖累。必须想个妥善的法子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但这些事情,他还不敢和林谨容说。
幸亏林谨容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沉默许久后,也不过是道了一句:“不拘他交往的是歹人也好,好人也好,总要想个法子妥善解决。二郎你看该怎么处理最好,我总是帮着你就是了。”
陆缄长长叹了口气:“他不能再留在这家里了。”
林谨容多话都没有一句:“我去给他准备盘缠。你若是能劝,还是让他离开那些人吧,不拘去哪里,能够活下去就是极好的。”
陆缄叹道:“这样还不够。”
林谨容皱起眉头:“怎样?”
陆缄道:“你可知道,有人犯事生恐拖累家里,就会设计让父兄告他忤逆,把他出籍赶将出去?”
既然出了户籍,那从此以后陆纶便不再是这家人了。林谨容沉默许久,轻轻抓住陆缄的手,低声道:“总比没命的好。”
陆缄就道:“那我去安排。不如就借着此番他酒醉这由头,把事情给闹翻。”
林谨容忙接了毅郎过去,小声道:“你自己着意些。要劝架的时候也注意点儿。他们人多势众,早前二叔父拿了门闩去打五郎,你去拉他,我看他那模样,竟似是想借机打你几下似的。看得我揪着一颗心。”
陆缄本有些郁闷难过,听她这样说,又见她满脸的担忧,心里柔柔的,那坏心情由不得就去了几分,含笑道:“你当咱们家是做什么的?又不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动不动就要动拳头打人。我有分寸,你没见我是从他身后抱着他么?他想打我也要打得着才是。”
林谨容抿唇一笑:“去罢,晚了就别过来看毅郎了,早点休息。”这法事也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分明就是折磨活人么。
命运的强大之处在于,不是你知道了先机,出手解决,它便听从你的心意的。往往是你以为还来得及,你以为能够改变的时候,它就突然转了个弯,从你意想不到的方向袭来,让人措手不及,让人乱了分寸。
这一夜,陆缄果然不曾过来看林谨容与毅郎。待得陆老太太歇下,林谨容便抱着毅郎上床歇了。睡到半梦半醒之间,忽地听得有人在外头轻轻敲窗子,她怕惊着毅郎,匆忙披衣起身,走到窗边低声道:“谁?”
来的却是芳竹,芳竹的嗓子里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给塞住了一般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恐:“奶奶,是奴婢。”
“你等等,我给你开门。”林谨容全身冒出了细汗。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睡在外间的樱桃已经听到声响点起了灯,见林谨容出来,识趣地没有多问,先将门开了,放芳竹进来,又道:“奶奶多穿点,奴婢去换个火盆来。”
“半夜三更你换什么火盆,小心吵着老太太。”林谨容把她一推:“多穿点,去门边守着。”
樱桃乖巧地裹了件厚棉袄,起身走到了门边。
林谨容示意芳竹:“你随我进来。”
灯光下,芳竹的脸白得似鬼,不过是竭力保持着平静罢了,才进了内室,就颤抖着嘴唇道:“奶奶,火哥儿死了。”
林谨容的头“嗡”地一声响,只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又似是全身僵直,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或是动作。
“奶奶?”芳竹只恐她被吓着了,大着胆子使劲掐了她的胳膊一下,疼得林谨容“嘶”地吸了口气,缓过神来,道:“怎么回事?”
芳竹眼里含着泪:“二爷昨日让火哥儿去杏花楼背后的巷子里看看是否能遇到那几个人,说的是若是盯盯,便盯一下,若是不能,便不要管了。可这孩子一去不回来,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得了二爷给的钱,跑哪里欢去了。就在早些时候,绩爷跑来找到我家那口子,说是火哥儿死在了杏花楼的巷子深处……一刀致命。”
林谨容的眼里瞬间冒出泪水来,她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后悔,还是难过,总是死人了。当初她可没听说火哥儿死了,这孩子,是她陪房的儿子,她见过两次,挺机灵的一个好孩子,他娘老子都替她守着庄子,本是想替他另谋个出路,才送到这府里来的,谁知却是送了命。若是她不知道此事,不让陆缄安排,想必这孩子死不了,可她明明知道了,却不能不安排。这事儿当年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发作出来的?也许当年也死了人,死的又是谁?林谨容又迷茫又难过。
芳竹见她伤心,忙劝道:“这孩子命不好。”
既已死了人,想必陆纶那事儿要提前发动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林谨容狠命擦了一下眼泪,道:“二爷知道了么?”
芳竹小声道:“怎地不知?如此大事,谁敢隐瞒?现在只除了老太太的荣景居和族老们、还有三老爷那边以外,主子们全都知道了。几位老爷和二爷他们全都聚在听雪阁里头,听绩爷说事情的经过呢。奴婢是想着,您吩咐过,关系到五爷的事情一准要告诉您,所以连夜摸了进来。”
油灯里的灯油快要燃尽了,火焰越来越小,灯光越来越暗,奄奄一息的,林谨容吸了一口气,道:“有没有叫五爷过去?”
芳竹呆了一呆:“这个奴婢却是不知道。”
林谨容便道:“你去打探着,再去看看三奶奶那里,看她是否起来了。然后悄悄来和我说,莫要惊动其他人。”她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时候却不能出去乱走,乱打听,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男人们的世界。这些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小媳妇来管,她若是跑出去,不但不起任何作用,连着陆缄都要挨骂,反倒不好行事。
灯光一点点地暗下去,终于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樱桃在外间极小声地喊了声:“奶奶,奴婢换盏灯进来?”没听到林谨容回答,也就住了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林谨容歪靠在床头上,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外间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林谨容忙拉开内室的门,迎上芳竹:“怎样?”
芳竹跑得一头的细汗,喘了口气方道:“五爷的院子里黑着的,三奶奶的院子里亮着一盏灯。奴婢又跑了一趟听雪阁,二爷和大爷、三爷连夜带着绩爷出去了,还点了几个平日里得力的管事。奴婢等了许久才等到长安,他说五爷没在里头。大老爷、二老爷关着门说话呢。”
整个事件,三房被隔绝在外头,全是大房与二房参与。陆缄与陆绍等人出门,定然是去收拾火哥儿的事情去了,想必已经看出了苗头。接下来,某些事情一旦证实,多半就会商量着要除了陆纶这个祸害。
芳竹忍了忍,极其小声地道:“还有,绩爷说,杏花楼后小巷里,那户人家死了个粉头……”
林谨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去抓衣服来穿,她要去找陆纶,留不得了。
第399章:告别
黎明前的黑暗不是一般的黑,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月亮早就沉了下去,半点星光都没有,和尚们大抵都休息去了,下人们没事儿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走。黑暗冷寂,空气中还带着一股特别的冷冽刺骨以及让人心悸的紧张。
林谨容不敢打灯笼,又怕遇到人,心里又急,往常走惯了的路,这时候走起来却十分的难行漫长,总觉得磕磕绊绊的,她有些发急,又有点想流泪。多亏得芳竹稳当,将她牢牢扶住了,还不忘警惕地东张西望。
终于看到了陆纶院子前挂着那盏白灯笼,后头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林谨容回头,看到几盏灯笼晃悠悠地朝着这边飘过来。来不及了她猛地将芳竹一推,提起裙子快步朝前跑去。
才跑了两步远就被芳竹抱住了,芳竹死死将她往道旁的花木里拖,哑着声音道:“奶奶不成了,您不能过去,给人看见您说不清楚院门锁着呢,里头还有人看着,仓促之间您能怎么办?缓一步,还有法子的。”
林谨容使劲掰她的手:“不会的,我跑过去扔个石头喊一声就好。”陆纶知道危险,一定会跑的,他翻墙最厉害了,先跑了又再说。
芳竹咬牙:“您乱了分寸现在多半只是喊五爷过去问问话而已,事情都还没弄清楚,谁会把他怎么样?倒是您,给人看见您黑灯瞎火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叫什么”
林谨容低声喝道:“放开我,你懂得什么你若是真为我好,便赶紧放开我。”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赌不起,这是一条人命。她只恨自己早前优柔寡断,幻想着时辰未到,暂时不会出啥大事儿。还总想着要打听清楚消息再行动,寄希望于陆缄设法弄到执凭文贴,将陆纶出了户籍,各户另居,互不往来,互不牵连,以期其他人放过陆纶。可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她才发现自己早前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逼得她手忙脚乱。若此刻不尽力,过后再后悔也是白搭。可是,她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芳竹从未见过她如此张惶,咬牙道:“那也不能是您去,奴婢去还有个借口,说是传传话什么的,您在这里候着,奴婢去”不等林谨容回答,就听院门一声轻响,陆纶穿着孝服走出来,一旁还跟着陆建中身边得力的管事。
她还是来晚了,看来陆建中早就使人来找陆纶了。林谨容全身透凉,紧紧贴着芳竹躲在阴影里,眼看着身后那几人快步从她们身边经过,朝着陆纶走去。她看得清楚,领头的那个是陆建新带回家来的心腹管事朱见福,另外几人却是膀大腰圆的家丁,约莫是为了防止陆纶不听话跑掉的。
陆纶高高站在台阶上,身上散发着一种林谨容从未见过的冷静肃杀,朱见福就站在台阶下满脸堆笑地给他行礼问安:“五爷,对不住了,大老爷和二老爷有令,请您去听雪阁一趟。”
陆纶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惨白的灯笼把他的脸照得有些发白,整个人透着一层冷清的白。他的声音不大,很平静,也很清晰:“有劳朱管事了。”
很明显,这个时候冒头不合时宜。林谨容抓了芳竹的手,转身钻进花木丛中,猫一样地顺着阴影飞快地折回去,危机激发了她体内的潜能,她全然感受不到花木树枝弹回来刮擦在她身上的疼痛,更感受不到那些阻碍,她走得比芳竹还要快,动作更灵巧。芳竹悄无声息地跟着她,只默默替她将一些花木枝条拉开。
林谨容走到内外院的路口交汇处,走到灯笼下站定了,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裙,问芳竹:“怎么样?”
芳竹细心地替她理理衣领,道:“可以了。天还未亮,奶奶往阴影处站站,什么都看不出来。”
林谨容抬眼看了看天边,照旧的黑得如同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浓墨。远处已经响起和尚做法事的梵唱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朱见福沉默地引着陆纶往前走,同时警惕地盯着陆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