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581页

来。
  她决定劝郭绍立二妹的儿子为太子,也打算帮助郭翃将来成为皇储……哪怕她以后有了自己的儿子。
  二妹是她的亲妹妹,当年也是金盏一手让她与郭绍联姻。现在金盏要她男人的心,便觉得应该给二妹补偿。
  一个人不能什么都要。金盏是大家族之女,她明白在大族里,最要紧的关系是分配、以及妥协;除非你要抛弃并除掉某人,否则就得给她分配她应得的……否则,完全不给别人分配,会变成孤家寡人,别人会合伙来夺!内部一乱,还可能面临外部压力。
  金盏在宫中与二妹相处,看得出来,二妹在乎郭绍、但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孩子。那么金盏会补偿她,让她的孩子得到郭绍的更多关心。
  而金盏自己觉得,要郭绍的心就够了。她若还能生子,不做皇帝做亲王也应该的。她不想什么好处都占尽。
  求仁得仁,二妹和金盏自己都是如此。
  曹泰过了很久才端茶进来,这宦官也很能察言观色。他知道金盏是想把他支开,不过茶还是会送进来。
  曹泰端茶上来,又拿了一只小酒杯,先把热茶倒了半酒杯,然后自己咽了下去。
  金盏不禁侧目。
  曹泰低声道:“不能不防,要死也是奴婢先去死。”
  金盏皱眉道:“你怕有人下毒?”
  曹泰道:“这屋周围都是咱们的人,可就怕万一防不胜防。那张氏恨大娘子入骨,而今知道大娘子要做皇后;她一个被休的弃妇,大娘子贵为皇后,赤脚不怕穿鞋的……”
  金盏沉吟片刻,说道:“张氏不过妒忌心强,总是长了点心。她不怕死,不是还有家族么?”
  曹泰愣了愣。
  金盏不再多说,不过她可以推断,如果自己真的被张氏毒死,恐怕事儿会非常严重……这也不是金盏愿意看到的事。
  ……
  符家和张家来往了两回,事情已经商议妥当,一些财货产业的清算也差不多了。符昭序这才写了休书,也不亲自来送,派了个人送给张氏。
  张氏拿着那张纸手都在发抖!这不仅仅是一张纸,上面的每个字都在剥夺她活着的基础!
  她在默默地诅咒,眼睛里全是血丝。
  就在这时,一声“娘”的呼唤把她拉了回来。张氏回头一看,立刻就哭了:“绳武……”
  她一把抱住了男孩,男孩道:“娘把我勒疼了。”
  不料刚见到绳武,符昭序就亲自来了,一把抓住孩儿道:“别呆这里,跟爹走。”
  “娘!”绳武喊了一声。
  符昭序叹了一气,看着张氏道:“若真为他好,你放开他罢,他是符家长孙,将来应为家族之主。”
  昭序沉吟片刻,道:“非我之愿,实非得以……对不住你。”
  毕竟是符昭序,符家唯有他才会这样说,才会露出愧疚的表情。
  张氏听罢神情复杂,手也渐渐放开了,却道:“绳武,记住你大姑是要遭报应的坏人!”
  符昭序大怒,说道:“有你这么教孩儿的?绳武快跟爹走。”
  张氏望着一高一矮出门的背影,见儿子还不断回头看自己,一时间像被割去了一块肉似的,双手拽着胸襟撕扯,几欲疯掉。
  她跪伏在地,失声痛哭。却没人理会她,连奴婢都走了个精光。她一个人哭着也没意思,很快哭够了,抬头回顾周围,只觉分外凄凉。
  呆了好几年的院子,张氏这些年没觉过得多好,但要她离开,却有种没有了依靠的恐慌和害怕。她觉得不如死算了,可是又隐约有一丝希望,还有个儿子。


第七百五十八章 勿忘初衷
  吉日,魏王府外聚集了禁卫骑兵、华贵的仪仗。使臣卢多逊在王府宣读了皇帝的圣旨,封符大娘子为皇后。
  朝廷使臣和符家上下聚集在正殿内,大名府的官员在殿外,等着恭送皇后进京。魏王府在此火红热闹起来。
  良久后符金盏终于身穿礼服在前呼后拥中出来了,青色打底的宽大长袍,复杂的图案和佩饰,这是很正式的礼袍。宽大华贵的装束让她更加雍容大气,肩背挺拔、姿态从容,气质天然一股尊贵。众人观之,气势比原来的皇后强了不少。
  符家上下纷纷执礼祝贺,连她的父亲符彦卿虽坐着也要抱拳掬礼,口称皇后。她头上亮闪闪的凤冠,一群面向她执礼的人,大殿上仿若百鸟朝凤的画卷。
  金盏的目光停留在了张氏脸上。此时此景的场景,张氏再也没有原来的气焰,她低着头看不见脸。
  金盏又转头看向长兄符昭序,缓缓开口道:“绳武不能没有母亲,你不能休妻。”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安静下来。连张氏也抬起头,一脸诧异,她呆若木鸡仿佛不敢相信的样子。
  符昭序道:“可……”
  金盏声音不大,轻缓地说道:“本宫懿旨,你尊便是。”
  符昭序忙道:“臣遵旨!”
  一时间无人能反对她的意思,众人没有想为什么不能反对,但水到渠成地就听了,不知何故。大约一个人的气质,会给别人完全不同的感官和反应。
  金盏又侧目看着还在发呆的张氏。金盏今日以精心装扮过,脸上更加艳丽,那眼睛里含着笑意,又似乎没有笑容,目光非常明亮,被她看的人仿佛内心深处都已被看穿。
  她顿了顿,只是瞧着张氏的反应。
  金盏对张氏没任何好印象!但是她觉得只要没有必要,便不用与张氏计较……而金盏认为,张氏同样不会对自己有好感,但若无太深的仇怨,张氏也不愿意与自己为敌;因为状况已经很明显了,根本是以卵击石,她何苦?
  就算要计较,休掉是最不妥的法子,若是万不得已,赐死才最利索!
  这时,张氏忽然跪伏在地,痛哭道:“谢皇后开恩!谢皇后让咱们母子骨肉不离!妾身知错了……”
  她哭得很凶,一面哭一面诉述,情绪很激动,“妾身错怪皇后,为小事险些不能照顾绳武,妾身……罪该万死!后悔不已。”
  金盏正身站在那里,由得她哭诉,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等张氏哭够了,金盏才开口道:“本是一家人,皇后是你的亲戚,正该是好事,不会被外人欺凌才是。你又何苦徒生间隙,到头来伤的不是自己?”
  金盏说话舒缓从容,如信手拈来,但是明白人都听得出来,简单一句有恩有威。一则告诉张氏自己得势,对她有利用价值;二则也告诫她,要作对,倒霉的是她自己!
  张氏道:“皇后教训得是!只要妾身能守着绳武,便心满意足了。”
  就在这时,符彦卿忍不住说道:“皇后以宽厚待人,颇有母仪天下凤仪,为父放心了。”
  金盏道:“父亲在家,定要将息身体,安心静养。”
  符彦卿点点头。
  ……金盏再次离开了大名府,她的一生已不知起落几次。
  大量禁卫和浩荡的仪仗,大张旗鼓地出城。数日后渡过黄河到达东京,然后车驾在京城万众的瞩目下进入宣德门。
  皇帝传旨,让她好生歇息一晚,明日金祥殿册封大典,授金册金印,与“东宫皇后”符二妹当年的册封礼仪规格同。
  金盏乘车回到滋德殿,各宫嫔妃女官上百人在那里迎接。杜氏、张氏等失去了封号的前朝嫔妃的表情十分复杂。
  惊讶、意外、忧心忡忡、以及讨好的样子,人们神情各异。
  金盏却面带微笑,缓缓地走上石阶,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金盏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正殿,径直走上北面台阶上的御座,一拂袍袖正身坐了下来。她坐上那个位置,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样子。
  一群人见她坐下来,急忙屈膝行礼:“妾身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寿。”
  “都平身罢。”金盏淡淡地说话,每看一个人,那个人便一脸压力山大的惶恐样子。其实金盏无论待谁都不暴戾,比较公正宽容,众人并不担心动不动就大难临头,可忍不住有一种敬畏之心,说不清楚为何。
  看到杜氏时,杜氏忙鞠躬道:“娘娘凤仪,离宫之日,妾身便等着娘娘回来。”
  金盏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什么也没说。
  杜氏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汗颜羞愧的样子。
  女官们道,“奴婢们把娘娘的寝宫留着,每日打扫,不敢懈怠。”“宫中大小事不能决,大伙儿常念,若娘娘在时,便好了。”
  金盏仍旧没有吭声。
  宦官曹泰道:“娘娘天生皇后,大许君臣一致……”
  “曹泰。”这时金盏打断了他的话,她觉得有些事儿大家都知道,自己便不用去强调,比如越强调正统的人一般都得国不正,这叫没有底气。
  宦官忙躬身道:“奴婢在。”
  金盏道:“你和各宫掌事的说说话,把重要的事记下来。本宫明早便把这阵子的内事理一遍。”
  曹泰道:“奴婢谨遵懿旨。”
  众人一齐答道:“妾身等遵旨。”
  “我今日有些累了。”金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位。又听到一群人道:“恭送皇后娘娘。”
  ……因为分立二后,是许多大臣的意思,郭绍只是“勉为其难”纳谏,册立典礼进行得很顺利。
  连李处耘都满心地祝贺,金盏特别注意到了这点,后来又听说事前李处耘也是极力上书的人之一。
  当夜万岁殿张灯结彩,郭绍和金盏名正言顺地在这里同寝。
  万岁殿的寝宫,在郭绍看来根本不适合居住,他认为这地方说是皇帝起居宫殿,实际上礼仪作用更大,却一点都不“人性化”……极其宽阔的寝宫,地方很大,里面一张大床摆在正中间,四面都是窗!关键这万岁殿在高高的台基上,位于后宫正中,四面的宫人都当这里是上值的公众场合,周围不仅无数双眼睛,还经常有人走动……这睡觉能安稳?
  真当皇帝皇后是神,一切都得正大光明,要展示给众人看哩!
  不过今夜同寝确实也是一种象征而已,就在万岁殿,众目睽睽之下!象征着郭绍可以正大光明地亲近金盏了!
  二人坐在床边,面面相觑,又露出了笑容。仿佛有千言万语,好似有太多的回忆可以复习,但一时间俩人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郭绍很自然地握住了金盏的手,捧在手心里,道:“终于修成了正果,挺不容易的。”
  金盏柔声道:“勿忘初衷。”
  这是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郭绍听罢若有所思,点头道:“金盏指的是……不过朕会记得你的话。”
  符金盏也不解释,沉吟片刻又道:“这会儿别人应该都没什么,恐怕二妹心里不太是滋味。”
  郭绍沉默下来,这倒是,毕竟符二妹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
  金盏又道:“我有一事相求,将来陛下若有心立太子时,可多考虑翃儿,你知道我的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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