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绝不会错!”
李信支支吾吾。
王朴道:“老夫看人,从不走眼,何况今上还是普通武将时,老夫就与今上来往过了。上次叫你上书,可曾有错,现在你平白混了个开国从龙首功!”
李信道:“王使君说得是……可下官以为,就算以前赵家造谣真假难辨,今上也不愿意再娶符家之女罢?”
“你懂个屁!”王朴恼了,“那麻衣道人被人传得神乎其神,连徒弟都能称半仙人、扶摇子,师父和神仙有啥区别?圣人敬神而远之,但这等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符大娘子什么身份也无,身份只是魏王之女,今上依天意,让她为后,有何不可?”
“那是,那是……下官愚钝。”李信两道眉头都快皱到一块儿了。
……不料郭绍刚回宫,当天在金祥殿上朝,礼部侍郎卢多逊就上书,进言皇帝应娶符大娘子为后。一时间文武百官纷纷侧目。
郭绍当场拒绝,在皇位上义正辞严地说道:“当今皇后乃朕微末之时结发之妻,贤德兼备,母仪天下并无失德之处,又生皇嫡长子郭翃,岂能无故废后?”
不明真相的群臣顿时忍不住点头,特别文官们,觉得皇帝恪守礼仪,实在叫人满意。
不料客省使李信立刻又冒死上奏,认为天命不可违,符大娘子有皇后之相,应顺应天意。
一时间大殿上争执起来,有人曰圣人不语怪力神,当今皇后好好的,还有嫡长子,没道理因为麻衣道人的面相之说,就改立皇后,否则可能造成礼仪朝政动荡。
有人还是那句话,觉得应该顺应天意。武将们也趁机找存在感,表明自己的话语权。大多武将支持符大娘子为后……因为禁军将士都很爱戴金盏,觉得她仁慈善待将士,继续做皇后喜闻乐见。
史彦超大声嚷嚷地支持符大娘子:“前朝太祖的皇后,也曾丧夫,太祖不嫌弃,后来连皇后也不封了!符大娘子有啥不好的?大娘子不能母仪天下,这天子没妇人能母仪天下!”
一个文官指责道:“史将军是认为当今皇后不能母仪天下?”
史彦超道:“你这狗官!便只会伶牙俐齿,老子撕烂你的嘴!这还不简单,立二后就行了。”
李处耘为武将之首,立刻呵斥道:“史将军,此乃金祥殿上,说话要有分寸。”
但武将们却暗爽,他们也看不惯史彦超,但听到史彦超出头骂文官,却又觉得他也有好处。
那文官道:“史彦超,你竟然当殿辱骂朝廷命官!”
史彦超道:“骂了你又怎样?你是朝廷命官,我还是陛下的将帅哩!”
文官道:“你这无知的武夫,国家有二后的规矩?”
史彦超冷笑道:“国无二君,本帅认。可一后还是二后,规矩也是陛下定!今上乃大许朝开国之君,大许朝的礼制,为啥要照搬前朝?”
这时宦官王忠站出来说道:“陛下下旨,叫你们别吵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人无话可说,纷纷行礼谢恩。
郭绍只说当今皇后没有失德,不能废后。但对金盏的态度却不置可否。
次日清晨,金祥殿东殿重臣见面议事,又把这事儿拿出来说。因为郭绍没表态,再次没争出结果。
李处耘离开皇城回国公府,他的族弟李良士求见,听说了符家大娘子的事,见面便问道:“今上真要立二后?”
李处耘道:“仍未议决。”
良士又问:“主公如何主张?”
李处耘道:“我什么也没说。”
良士拍大腿道:“这等事,主公怎能缄默?二后何如,倒不要紧,但为何两个皇后都是符家的人?贵妃并立二后,让符家一女为贵妃,已经是很大的恩宠了!”
李处耘道:“武将们都支持符大娘子,我不便主张。”
良士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符家两姐妹分立二后,外戚权重全是符家的了……唉!以往主公手握禁军兵权,而今只为国公,大可以争一争!”
李处耘沉吟片刻道:“可是左攸已经表明主张,反对符家姐夫分立二后,认为大许恢复古礼照旧,更利于国家正统。”
良士道:“左攸……”
李处耘道:“左攸是个文官,但向来是今上心腹,言辞主张上,他说话比我管用。何况,若我和他相互呼应,恐遭人非议文武结党。”
良士长叹一声。
李处耘沉声道:“二后只是表象,当今皇后没甚作用。上次我在金祥殿后殿,受到贵妃(圆儿)召见,贵妃告诉我,皇后不能统后宫,此时后宫诸事很乱。倒是大娘子非等闲之女子,当年她曾为太后,连禁军也能统摄……
不过上回符大娘子还有端慈皇后尊号时,朝廷就为她是否该执政闹过一阵,范质因此罢相。当时陛下仁厚,把事态平息,可是……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怕。”
李处耘翘首沉默片刻,捋着厚密的大胡子,低声道:“君强臣弱,臣若太痴迷权势,必有大患!”
李处耘实在不愿意为了更高的位置冒一丝风险,他现在只想保住现有的一切……开国名将、世袭罔替的国公,皇亲国戚,最多只需三代,李家就会成为稳稳的贵族名门,武将世家!等这一代君臣都百年之后了,以后李家就是大许朝显赫的世家贵族!
贵族与皇室同享天下,不是梦。
他沉思许久,一拍桌案上道:“明日我就上书,支持官家立符大娘子为后!”
良士愕然,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李处耘。
李处耘却成竹在胸的样子,缓缓道:“与符家争地位高低,乃小家子之气。保住咱们这些公侯的地位,才是长远之虑!以后军功贵族定会感怀本公……”
第七百五十七章 原来是真的
皇后离开大名府前,不仅劝过长兄符昭序,还劝过符彦卿,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昭序昨日见了张家来的人,单独谈了大半天。看来张氏被休,谁也拦不住了!
张氏成日神情沮丧,连头发也梳不整齐,只觉天昏地暗,世间仿若没有了一点阳光。她对此事的复杂内情很头疼,又悔又恨,恨所有的人!最恨的是符大娘子!
此事是不是大娘子和那狗阉人从中挑拨,张氏拿不准;但确是因她而起,什么皇后相,就要一大堆人根本倒霉,一点活路都不给留。
张氏还没正式被休,她目前的身份仍旧是符家长子的正室;且皇帝皇后离开了大名府,她的处境与之前并无多大的变化,依旧是个投靠娘家的寡妇,不过名声确实很大了。因此符大娘子动不了大夫人,连那宦官也没敢主动来招惹,毕竟这府上没几个他们的人!
张氏虽恨他们,也没敢轻举妄动,一是更加忌惮符大娘子,觉得她的身份没以前想象的简单;二是知道那宦官能直接见到皇帝,这让张氏有畏惧之心。
她知道符大娘子等人对自己怀恨在心,意欲报复!张氏面临被休,也非常愤恨他们。两边的积怨矛盾非常深……但是,一时间竟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愿意主动挑起事端了。因为都知道动了对方会有大麻烦。
当明面上动不了别人时,妇人便会想背地里的办法!张氏便在想法子。这也是庙堂须眉常用阳谋、后宅妇人爱用阴谋的缘故吧?
暗流涌动的沉静,极其不稳的平衡。这时一颗石子打破了平静。
一个宦官,王忠再次来到了大名府。给皇帝带话,问魏王,是否愿意嫁大娘子为皇后!
称文武朝臣勋贵贵族劝说,“人君法天、崇极天峻”,天意难违,而今皇后无德之亏,故本朝独立二后,分东西二宫,欲封符大娘子为西皇后。
说是询问,可与圣旨有何区别?魏王还敢拒绝么,又有什么理由愿意拒绝……
……宦官曹泰闻讯,一瘸一拐地进去报信,他的屁股好了一大半,棍子也不用杵了,此时几乎要哼着小曲蹦跳起来,那昂首挺胸的模样一看就知道遇见了天大的好事。
曹泰在金盏面前禀报了消息,见金盏十分平静。他忽地一脸恍然,沉声道:“官家用心良苦呐!”
金盏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倒是说说怎么个用心良苦法。”
曹泰上前小声道:“不知奴婢说得对不对。奴婢此前还纳闷,那吕的算什么东西?说他谋反,径直抓了抄斩便是!却折腾了那么久,弄得沸沸扬扬,连魏王都被他反咬了一口。原来这一步叫造势,若非如此,怎能引起大臣们的重视?官家把娘娘的清誉看得很重,不惜时日周密布局……”
金盏不置可否。不过她知道,郭绍这布局不止这么点事,从改国号之前就在策划。
以金盏的复杂身份,以及赵家造成的流言,事已至此。郭绍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他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金盏努力保持着脸上荣辱不惊的神色,但她此时已不敢多说话,再说可能声音会走样。
她此时心里很高兴,却很想哭!
她耳边仿佛听见了绍哥儿曾经说的话:在现今这世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胜过一切人,包括我的父母。
金盏还埋怨他对去世的家乡长辈不敬。她以为这些甜言蜜语是哄她的……原来是真的。
她把一只手伸进袍袖,捏着郭绍给她的信,相信那承诺也是真的:后宫临幸之事,都要经她的同意。
这种承诺,确实有点像假的,就算皇帝以后不认,金盏也不能怎样。不过她现在完全相信,郭绍说的是真的。
她很惊讶。
这世上,从来都是要妇人忠贞,还有男子需要对妇人忠诚一说?根本是违背礼教的事,从周天子的礼仪开始,就有王之妃百二十人的礼制!妇人想独宠,也是失德之事,称为善妒。
别说皇帝、高门贵胄,便是家资稍微殷实的普通人,谁不想娶了贤妻后,再纳几个美妾?
此时金盏相信,如果她和郭绍一开始便名正言顺地皆为夫妻,郭绍真的会独宠,只对她一个人好!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尽到了最大的努力……他不能对妻妾太薄情寡恩。连金盏也不愿意,因为如果她的情意,要牺牲太多无辜的人,她也不会觉得安心。
这样金盏已经很满足了。
金盏端坐在那里,眼睛已经红了,眼眶里亮晶晶的。一双玉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言不发。
“茶。”金盏只说了一个字,因为她没法正常地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曹泰忙躬身后退:“奴婢马上去端茶。”
门口还站着两个女侍,金盏久久地坐在窗下不吭声。她拿手指掐着自己的手背和手腕,贝齿咬着下唇,用疼痛分散她的注意力和情绪。
唯有更强烈的触觉,能把她从昏聩沉迷般的境地里拉回神来,让她觉得自己还醒着。
良久,无数纷乱的事掠过金盏的脑海。她稍稍从情绪中平静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