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明年初我御驾亲征时,符昭序可为东京留守,你们觉得如何?”
“臣等附议。”所有人都不会轻易反对皇帝主动说出来的旨意。
郭绍又道:“符昭序走了之后,张光翰(龙捷军左厢厢都指挥使)和刘仁瞻、林仁肇等人不一定能同心协力。枢密院同时下达军令,命令张光翰部驻守辽州;刘仁瞻部回师潞州驻扎,等候调令……对北汉的战事,就此平息一阵子。”
王朴道:“老臣遵旨。”
纷乱的分析和策划,脑子里如麻的部署思路仿佛已经沉淀。此刻郭绍终于找到了战争的节奏,心境渐渐薄雾云开。
他最喜欢打的仗的是主动进攻……掌握主动权,才能由自己这边把控快慢高低,他的心境渐渐冷静而镇定下来了。
这时魏仁浦起身拜道:“禀陛下,枢密院草拟了一份用兵方略,正要进献陛下。”
郭绍当下便道:“这里都是朝廷重臣,魏副使与大伙儿说一说,以供诸位参详。”
“喏。”魏仁浦走上前来,拿出一张线条又粗又显眼的图挂在侧首的木架上,这才向上下各一拜。
魏仁浦站直了身体,一脸淡定道:“北汉国已不被容许存之于世,更无博弈议和的必要。此战之谋,便是抹去北汉国,并入大周。”
众人立刻转头注视着魏仁浦。郭绍也很喜欢听他谈军国之事,魏仁浦总能展示出一种力量强盛的气度来。
魏仁浦伸出袍袖里的大手,指着图上道:“欲灭北汉,只要一个地方:晋阳。
北汉国保晋阳的屏障有几处:其一,晋阳城本身经历代藩镇军阀的经营,已是世上屈指可数的雄城之一。且河东民风彪悍好斗,将士久经战阵。故此城难以速图。
其二,入晋阳的道路在北汉军威胁之下。河东地形是‘川’形,最好走的道路无非是山脉间的平坦走廊,一条是从晋州(临汾)沿汾水;一条是走潞州(长平附近)走廊。北汉早有部署,沁州在太岳山中,出谷道可以东西两路威胁粮道;汾州威胁汾水水陆道路;隆州威胁东西两路。
其三,辽军外援。辽军可能有两路,自北面草原来的,走忻、代盆地,这条路最好走;幽州军自东北面南下。
但北汉国的弱点也很明显,有两处:第一,兵力单薄,要全力守晋阳,便造成别处兵力不足,难以主动进攻袭扰。第二,辽军援救道路太远,粮草不济。”
郭绍点头赞同,幸有王朴和魏仁浦等出谋划策。
魏仁浦向郭绍拜了一下,回顾左右继续说道:“因此咱们的方略,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大周对北汉最大的优势,兵力国力远超北汉。故臣等以为,应以人数兵力的优势,避免战事有反复,曰‘钳制羽翼、只取腹心’。
第一步,先军精锐出辽州,径直逼晋阳,迫使北汉主力龟缩城中,先控制住局面。
第二步,钳制。后续大军主力两路分出晋州、潞州,分兵攻沁州、汾州、隆州诸地,将北汉军外围兵力逼回城池,钳制在本地。另外偏师攻西北面石州;诏令北面麟州刺史杨重勋威胁岚州等地。
第三步,阻援。一路防备幽州辽军。一路自晋阳北进,逼忻州,防备辽军走忻、代入援。
最后便是围城主攻晋阳。此时晋阳成为孤城,便将其围死,安生攻城。只要拔除晋阳,诸路不战而定。”
郭绍听罢,说道:“诸位若对方略有不同见解,三日内上书;三日后再议定策。”
此时窗外已经亮堂起来,位于金祥殿东侧的偏殿正对着朝阳,整个屋子里在不知不觉中笼罩上了一层浅黄的光辉。
第五百四十七章 落花与腰饰
从腊月到正月,东京额外繁华,节日的装饰和热烈气氛让寒冷的冬季不再冷清。郭绍发现做皇帝后过节反而比以往轻松,因为不必再去同僚好友家走动维系交情,现在只需看文武大臣的恭贺奏疏。
开年之后,年号开始使用新的“宣仁”,即宣仁元年。
这段时间里,驻扎江宁府的高延俦部被调动回开封府驻地,此时剑南军人数已经补充兵员满员至整编二厢四万人……照大周禁军的规矩,能打仗的军队就能得到扩充;战斗力不行的番号会被逐渐裁撤规模,以节省军费开支。
南唐国旧地的驻军减少,曹彬也奉旨回到东京。但从中原南部、淮南诸镇调动了一些镇兵入驻江南,兵权完全被东京派遣的官员和南唐国文官共同制衡合掌。南唐国现在没有什么强大的武力,有限的驻军都在几个大城驻守;不过朝廷大臣判断吴越国、南汉等割据势力目前没有实力和胆量袭扰江南,南方的军事威胁很小了,这也是郭绍把军事重心北移的基础判断。这样做削弱了江南的战争能力,好处是江南的武人被分化限制,对保持南唐国的太平有利。
东京留守的军政诸事、几路的人事安排郭绍也明确了,早在年前就已准备好。于是天气稍稍转暖,郭绍便决定发动对北汉国的战争。
……大周宣仁元年二月初三(公元960年),庚申年,黄历上写的是:宜祭祀、出行、修造、动土。
天气晴,东京的冰雪早已消融。郭绍从金祥殿书房里走到中间的廊道上时,天色已亮,太阳还没升起。上了年头的建筑和砖地在这个时候,光线不太明朗,颜色黯淡,看起来更加古朴。
郭绍身边跟着京娘、宦官曹泰、李尚宫等人,不过今天他的模样已和平素大相径庭,穿的不再是黄色精细的袍服,他披上了板锁铠,浑身都是厚重的金属,披着一件紫色斗篷,俨然已回到了武夫的样子。连走路的姿势和重实的脚步都不一样了。
刚走到廊道尽头,砖地上的一片白色小花瓣让他稍稍驻足,他抬头一看原来这里有一株腊梅,枝叶上的花朵已经残缺,空中正纷纷落着花瓣,一阵风吹来时,花瓣落得更急。
郭绍此时的心情有些触动,伸出手便接住了一枚白色的花瓣,摊开放到面前看了一番,那娇嫩的花儿在他缚着牛皮的粗糙手掌里分外不同,虽然是白的,却带着浅红的颜色。
郭绍一言不发,左手摸了一下腰间的芴头(腰饰),上面有生疏的针脚刺绣,而且很旧了。丝织品,过了几年的时间都会变旧。他回头看了一眼滋德殿的方向,随手扔掉了手里的花瓣,重新大步向外走去。
身边的人或许都对他的腰饰很好奇,但没人敢问来历。
走出金祥殿,卢成勇、董二等人已带着精甲骑兵等候在那里。众人仰头看着一身重甲的皇帝,忙跪伏在地呼万岁。跟着郭绍出门的宫女宦官也只好行叩拜之礼。
曹泰高声说道:“奴婢等恭送陛下,恭祝陛下早日得胜班师回朝!”
“你们起来罢,出发!”郭绍开口道。
曹泰急忙搬了一条凳子放在高大的黑马旁边,跪伏在地扶住凳子。郭绍走过去,“哼”了一声,扶住马背,一脚踩在马镫上便矫健地翻身上马。顿时“驾”“驾”的吆喝声响起,一众披甲执锐的将士追随他策马而走。
郭绍出得大庆门,与王朴、李谷等大臣汇合,并带上了皇帝的伞盖、车仗等仪仗,继续向南走,前面就是宣德门,大周皇城的正门。
一阵鼓声响起,在晨曦之中,一队整齐的士卒走到宣德门城楼上,一员年轻的武将依照典制与守将核对兵符和军令,接着便有声音响起:“天子出行,开城门!”
厚重的皇城正门缓缓洞开,外面的景象渐渐出现在视线中。郭绍继续向城门策马缓行,城门上的钟鼓洪亮的声音敲碎了他心中的眷恋。他的心境渐渐在变化,心下默道:暂时别了,美丽的妇人、华贵舒适的宫廷生活,但是我的离开是为了保卫这一切美好的东西。
浑身战甲的郭绍骑着高大的黑马走出了皇城,身边还有头发胡须花白的大臣王朴以及同样高壮的大将,他们从正门大摇大摆地出来。后面一群侍卫带着仪仗。
当是时,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大地一片流光,郭绍的胸中一阔,热血再度燃起,重新走向了他一生的职业生活:武夫。
入眼处,御街上人山人海,大片的禁军兵马已经等候在那里,旌旗在人海中飘荡,刀枪仿佛树林一样,铁甲人海如同洪流。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东京百姓和禁军家眷,开阔的御街上、东西的街面上几乎全是人。
人海中嘈杂地嚷嚷着:“皇帝来了!”
郭绍策马来到军队前面,抬头看着熟悉的猛虎旗,已经前面那些熟知的武将。人们纷纷将目光向这边聚拢过来,郭绍举起剑鞘,大声喊道:“大周猛士,复我河山!”
郭绍的声音,一句话立刻点燃了将士们的士气,众军汉瞪圆了眼睛,激动地呐喊万岁,呐喊声迅速在人海中蔓延,晴天之下仿佛有暴风雨席卷而至。
禁军将士给予了郭绍最大的信任和依赖,这不是他的煽动得到的,是带领着这群人,南征北战,走遍了江山的每一个方向,身经百战、无一败绩!得来的。郭绍在军中,已经相当于神的存在,因为只要他带兵,总会胜利!
郭绍也被此刻的宏大光辉的气息影响,心中光明的一面急剧膨胀。
他又要策马靠近御街外面的平民百姓,那里鱼龙混杂,京娘想阻止,但身披重甲的郭绍没有听。黑马高壮,郭绍的身材也魁梧,他和一群骑兵过去时,百姓们个个面有惧意,前面的纷纷后退。有的则当场跪在了地上。
郭绍却大声道:“朕便是你们的皇帝,正在此地!天下亿兆族人,都是朕的子民,包括大周版图上的百姓、北汉、南汉、吴越、幽云……还有渤海国的同族。
朕非穷兵黩武、喜好干戈。但北汉国挟持河东百姓,认贼作父,让万千百姓生在水深火热之中。朕为天子,岂能坐视不顾?
收复河山指日可待,大周将进入太平盛世,结束饥寒、结束战乱,朝政清明、公正、爱民,阳光终将普照九州大地……”
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伏在街上,在巍峨的皇城前面,场面恍若朝圣。
王朴等大臣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干涉皇帝。皇帝居然在庶民面前说话,这是十分罕见的,也就是郭绍有心干这事。古人虽口口声声说得民心得天下,民为贵君为轻等等说法,但真正把平民当回事的人并不多。
郭绍策马回到军中,对部将和将士喊道:“正义之师,捍卫国家子民,胜利与荣光从来都属于这个旗号,这次也不例外,必胜!”
“必胜!必胜……”万众将士高声呐喊,士气十分高涨。
郭绍遂下令诸将,开拔出城,大军出征。
……黄河南岸,土地平坦肥沃。元宵佳节过去后,天下人已经重新开始了一年的忙碌,驿道沿途,能看到田野间很多农户在春耕,正道是一年之计在于春。郭绍的军队是从田园间行进的,也带着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