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一个月后驸马病死。
永宁公主守寡二十多年后郁郁而终。
10、芙蓉塔颜解元填词,暑雪轩诸芳送如玉 ……
夏末秋至,便是三年一次的秋闱,蜀地万名秀才们齐聚成都,一度使得成都的房价粮价纸笔等物价上涨三成。
秋闱发榜,颜氏家族照例有数人榜上有名,敲着铜锣四处报喜。而今年所有的荣耀似乎都归至给一人――本次四川布政使司解元颜宁宵。
大燕朝颜氏家族上一个解元叫颜志晖,二十三岁成为探花郎――即颜睡莲的父亲、如今的翰林院从四品侍读学士、天子近臣、大燕百科全书《承平大典》的主撰官之一。
睡莲老爹中解元时二十岁,这颜宁宵才十七,堪堪的俊秀文雅少年郎,前途无量。
消息传出后,颜氏族人纷纷奔走相告,腰杆挺得笔直,似乎觉得颜宁宵三年后进士科必定的中,说不定能青出蓝而胜于蓝,穿着状元袍衣锦还乡呢!
金榜题名已经来了,洞房花烛还会远吗?
各种民媒官媒踏破了颜宁宵家的门槛,寡母荣氏口干舌燥,反反复复将“算命的说我家宵哥儿不能早娶”、“哥儿要准备进士科考试也无心婚姻”等等推辞之词轮轴说了无数遍。
当听到四川布政使的夫人看中颜宁宵做幺女婿的传闻时,张嬷嬷坐不住了,停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小兔儿,埋怨道:“夫人啊,您说广撒网,先养鱼。这鱼倒是养肥了,可是被那么多人惦记,咱们抢不过啊!”
柳氏洗净了手,正在剥一个裂开嘴笑的甜石榴,晶莹剔透的石榴子一个个落在粉彩瓷碗里,煞是好看。
张嬷嬷急了,“夫人,您倒是说句话呀,只要您发话,我这就去十七嫂子家探口风。”
“一个解元而已,在成都算是人物,但在京城,顶多是个凤尾。”柳氏头也没抬,拨弄着手心的石榴子。因在孝期,她向来不施脂粉,衣服也素淡,今天她只松松挽了个圆髻,用竹钗固定,一身佛头青的素绢裙衫,愈发显得清淡了。
这意思,就是还瞧不上颜宁宵了?张嬷嬷瞅着柳氏波澜不惊的脸色,琢磨不透。
柳氏补上一句道:“如果十七嫂要给宵哥儿定亲,这说明这家人短视眼皮子浅,从此当普通族人来往即可;如果她婉拒了所有人的提亲――。”柳氏话题一转,“暂且看看宵哥儿在尊荣面前是不是像穷困时那般云淡风轻,横竖睡莲还小,有的是时间看清一个人。”
张嬷嬷想了想,上赶着不是买卖,点头称是,从此再也不提探口风的事。
柳氏一气剥了六个大石榴,红水晶般的石榴子盛了三个粉彩盘,一一装进红漆雕花的食盒里,命张嬷嬷坐着马车送到武担山石镜台暑雪轩――即颜睡莲的芙蓉花宴会所在地。
成都城地势平坦,城中唯有这武担山这座不高的山丘,可以俯瞰成都全貌,尤其在九月芙蓉花之时,但见整个城市都是一片花海,遍地锦绣,名副其实的“花重锦官城”!
最绝的是蜀地的“三醉芙蓉”,清晨是白色,中午变成粉红,晚上深红。所以在武担山赏花,一般都是带着吃食从早待到晚,看着全城的芙蓉花随着天时变换颜色,别有一番风趣。
武担山上最佳的赏景地点是山顶之上的六角芙蓉塔,夏日赏荷宴上颜睡莲许下芙蓉花宴的诺言,早早就开始筹划布置,刘管家和武担山寺的主持打过照顾,定下这日芙蓉塔不要接待外客,自家小姐发了帖子设赏花宴,主持也应下。
岂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宴会前一天主持遣小沙弥上门致歉,说成都布政司布政使大人突然要在芙蓉塔上设赏花宴,请即将赴京城国子监读书的举子。他无法推脱,深感抱歉,颜睡莲的宴会要么改时间,要么改换地点。
改时间是不成的,睡莲打听石镜台暑雪轩还有空,细想那石镜和满城芙蓉花互相映衬也是难得美景,便将宴会改在暑雪轩。
半旧没有上漆的楠木方桌,颜睡莲是东道坐在主位;颜如玉因要离开成都去京城,这宴会也是送行宴,她便是主客,坐在睡莲的左手边;姚知芳在睡莲右手边;表姐王素儿奉陪末座。
当张嬷嬷送来三盘石榴子时,宴会正酣,武担山寺主持为表歉意,送了一桌精致的素斋。没了长辈的约束,又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四个女孩胃口奇好,斋菜吃完了大半。互相敬着酒,已喝下一小坛梅子酿就的果酒。
睡莲命小丫鬟搬了小杌子请张嬷嬷坐着吃茶,摆了一盘石榴子在席面上,另外两盘让小丫鬟用小石臼捣出汁水,滤出残渣,做成石榴果汁待用。
两个女先儿在扬琴和三弦的伴奏下,用蜀地方言唱着三国中刘备在武担山登基成帝的故事。
昔日称帝封侯之地,今日赏花游玩之所,真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颜睡莲有些薄醉,听着女先儿的弹词,不禁有些感叹――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和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哇!
穿着大红簇锦团花芍药纹半臂、织金彩绣马面裙、月牙髻上斜插一支玳瑁镶红宝石步摇簪、已有八分淑女之姿的颜如玉嘟起了小嘴,“肥莲,今日你是东道,怎么偷偷打盹不理我了?”
姚知芳正在和王素儿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体己话,听到颜如玉的抱怨,两人都没有暂停,继续说着话――颜如玉就是个有事没事找茬的主,尤其是针对睡莲,她们已经习惯了,横竖睡莲自己会处理。
换成往常,颜睡莲懒得搭理如玉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可今日如玉是主客,而且过不了几天就要走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想到这里,睡莲耐心强了十倍,她撒娇般抱着颜如玉的胳膊摇晃着,嗲声道:“酒过半酣,大家都乏了,正是听曲赏景暂歇的时候。如玉姐姐,你很快就要远离这姹紫嫣红开遍的美景,乘着今日芙蓉宴,你就看个够吧。”
“你这个小妮子,拽这个酸话做甚么?酸得我骨头疼!”颜如玉笑骂道,“我去京城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天子脚下,怎么没有姹紫嫣红的美景?你欺我出身蜀地,孤陋寡闻吧?”
今年秋闱发榜,照例会有一批优秀的举子被四川学政挑选到京城国子监进修读书,准备进士科的考试。颜老族长钱脉人脉苦心打点,终于给颜如玉的父亲挣到一个名额。
国子监是全封闭式学府,监生每半月才能休息一天,称为旬假,出去和家人团聚。纵使如此,老族长夫人还是写信给在京城做小京官的长子,要他替弟弟租下院子,安排颜如玉全家陪着父亲在京城读书。一来是成全如玉一家五口的骨肉亲情,二来是怕儿子怜香惜玉的毛病复发,在京城惹下风流债。
“我哄你做甚么?不信你问知芳姐姐,京城那里有成都这样的美景?”颜睡莲笑道。
姚知芳出身京城名门世家。因父亲任成都知府,所以在此地暂住而已。每三年父亲回京述职,她们全家都会跟着回家过年,对京城的景观当然是知晓的。
知芳听到睡莲提她,便应声道:“京城不仅没有成都芙蓉花开时的美景,而且破规矩忒多――在成都可以蒙着面纱骑马逛街,在浣花溪蹴鞠嬉笑。可在京城,我们出门必须坐轿子马车,挑开窗帘看热闹都会被教养嬷嬷训斥没规矩。反正我和母亲都喜欢成都!”
“可是,那是京城诶!”颜如玉满脸都是期待。
王素儿也不想败了颜如玉的兴致,但是又担心朋友一去京城后心理落差太大,还是期期艾艾说了实话:“我虽没有去过,但我母亲出阁前都是在京城的,她也说相比京城,蜀地的规矩要少些,住的也舒服。”
个个都泼冷水,颜如玉不高兴了,“按照你们说来,京城不如成都好,可为什么大家都争着抢着去呢?那不是找罪受么?”
王素儿早年丧父,又和寡母相依为命,看尽人情世故、世态炎凉。她想了想,说道:“都是为了名利二字而已。”
此乃是大实话。可颜如玉觉得此话是暗讽她父亲追名逐利,再联想到父亲监生的名额是托了关系送了钱财才得来的,颜如玉涨红了脸,愤愤道:“你们都出身京城名门,名利唾手可得,自然不用巴巴的去争。我家世薄,高攀不起你们这些好朋友!”
说罢,居然起身要走!
王素儿脸色煞白,“如玉――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知芳和颜睡莲默契的一左一右将颜如玉按在圈椅上。
知芳感叹道:“你这个性子,一句话不中听就甩脸子走人,我们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就罢了,京城里的闺秀们谁会有性子与你周旋。”
睡莲也说:“素儿表姐说的是大实话,你是个聪明人,如何能不明白她一片苦心?”
王素儿忙自饮一杯,赔罪道:“方才是我造次了,对不住。”
这时,不远处的芙蓉塔上突然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有丝竹之声响起,笑声停下来,女子抚琴唱着新曲,清冽婉转,细听来,是首《点绛唇》。
曲住,掌声四起,隐约有人高声赞道:“颜解元果然高才,文章做得好,诗词也是一绝,这词填的好,再配上雪魄姑娘的歌喉,真是……。”
“这个颜解元,也是你们本家的族人吧?”姚知芳岔开话题,明知故问道。
颜睡莲有些恍惚:是颜宁宵做的词呢,不过是二个月的光景,全然不见初见时的腼腆之色,言谈举止间堪堪一个翩翩少年郎,从容得体,如今还大大方方和歌姬词曲相合。名利如利刃,雕琢着人的心性。
颜如玉心中莫名一酸,咬牙看着颜睡莲道:“谁能有睡莲的福气好?我们颜家本朝两个解元,前一个,就是睡莲的父亲;这一个新颜解元,夏天时给睡莲送过樱桃!”
颜如玉大爆猛料,姚知芳和王素儿都瞪着眼瞅着睡莲:“真的?!”
“我就住在她家隔壁,骗你们干嘛?”颜如玉引火成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怎么又扯上我!睡莲心中长叹――每当自己容忍到极点想要爆发时,颜如玉总会做点什么让自己释怀原谅;同样的,每当自己觉得可以和她相处融洽时,颜如玉又会做点什么让自己退避三尺。
这不,才好几天,颜如玉就在席面上拿颜宁霄说事添堵。这种事情越解释越麻烦,颜睡莲干脆装无知女童:“他们家樱桃很甜。”
啊!姚知芳抓着睡莲肩膀使劲晃着,颇有一番琼瑶剧男主角歇斯底里的味道,问出了席间三位女子的心声:“谁问樱桃甜不甜这些废话?我只问你,他为什么送你樱桃?何时开始送?送了多久?你难道没回送过谢礼?还有,你为什么瞒住我们不说?”
睡莲耍痴装懵:“一件小事而已,我干嘛要隐瞒?其他的,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只记住樱桃很甜。张嬷嬷,你记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