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伴随在祖母身边,笑靥如花地在头等席上凑趣,同席的还有二伯母段氏、三姑母柳顾氏、四伯母刘氏等人。
她先去向于老夫人等长辈见礼。于老夫人心情倒好,听说卢老夫人没来,也没怎么在意,还问候了几句。倒是文慧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听说昨儿十五婶还带着孩子上你家给叔祖母请安么?当时还好好的呀?!几时病了,我们怎么不知道?”柳顾氏听了,便有些不大高兴。
文怡低着头,一派柔顺,回答道:”昨儿夜里,祖母嫌天太热,睡了一晚上竹塌,又只盖了一层纱被。因此今儿一早起来,就有写凉,还觉得头晕。我生怕她老人家犯了毛病,就劝她在家歇息,想来大伯祖母,伯母,婶娘,和姑母们,是不会怪罪的。她老人家还让我给主人家赔不是呢!”
于老夫人笑道:“她也太小心了,几十年的老妯娌了,她身子又不好,正该保养呢,这有事么怪罪不怪罪的?你回去告诉她,好生养着,我还等着端午节进城里打蘸祈雨,要请她一道去散散心呢。”
文怡笑着行礼:“侄孙女儿一定把话带到,祖母相比也盼着呢。”耳边听到外头丫头们报说五太太和七小姐来了,便顺势告退,丝毫没给文慧和三姑母找茬的机会。
到了姐妹席间,她与文娴等人见过礼,方才坐下,却发现文娴脸色又有些不大好,脂粉虽厚,却遮不住她脸上的苍白,忙问:“五姐姐身上不好么?”
文娴拘谨地笑笑,没说什么,文娟冷笑道:“有人逼我逼不成,又把注意打到姐姐头上了,姐姐还过得好?!”可柔有些怯怯地扯她的袖子:“十姐姐……”文娟立刻甩开她,只拿眼角瞥她,“你要巴结就自己巴结去!别拉咱们下水!横竖要被逼的不是你,你当然会说风凉话了!只是别高兴得太早了,以为你献些殷勤,人家就真的能看上你,呸!也不打盆水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可柔再也受不住,含着泪珠转身跑了。
文怡忙伸手去拦,却被文娟拉住:“别去!别管她!”这时主席上有人察觉有异,扭头看来,段氏问:“怎么了?”文娴忙道:“方才起风,十妹妹眼里进了沙子,有些疼,段表妹去给她找药了。”段氏点点头:“今儿客人多,你们仔细些。”柳顾氏也道:“可别闹别扭,丢了咱们家的脸!”文娴只能笑着应了。
待她重新坐下,又安抚了文娟时,文怡终于忍不住问:“方才十妹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文娴苦笑,低下了头。文娟正要开口,顿了顿,左右望望,才压低声音道:“如今家里来了位王府世子,好尊贵身份!先前围着柳表哥转的姐妹们,都转到他那边去了!连六姐姐也……”
“十妹!”文娴皱眉轻斥,“别胡说!”
“我才没胡说!”文娟冷哼道,“柳表哥对六姐姐千依百顺的,这些天随六姐姐爱怎么玩,他都陪着,六姐姐反倒嫌腻了,还私下对咱们说,柳表哥太没脾气呢!那位世子爷倒是个有脾气的,六姐姐说什么,他有时答应,有时不理,倒把六姐姐的脾气激上来了,反把柳表哥忘到一边。这就算了,三姑姑还不当一回事,私下跟祖母说,可惜她没有女儿,六姐姐又是她已经看中了的,要是咱们家里能嫁一个女儿进王府去,今后就更加稳妥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文怡皱眉打断了她的话:“这跟五姐姐和段妹妹又有什么关系?!”凭文娴的家世,还到不了世子妃的层次。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难道说……”
文娟不忿地道:“三姑母说,姐姐够不上世子正妃的资格,倒是可以做个侧妃,叫姐姐这些天多跟世子亲近呢!”
文娴脸色更难看了,左右瞧瞧,只觉得难看无比:“少说两句吧!祖母还未点头呢,你嚷得人尽皆知,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文娟眼圈都红了:“我也是为姐姐担心,爹爹本来都看好了盛国公的嫡孙,虽不是长子,却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偏三姑母多事!”
文怡听得有些气愤,想起柳家人刚来那些天,三姑母似乎就曾指示文娟与柳东行亲近,如今居然把主意打到文娴头上了。藩王世子的侧妃,说来好听,其实仍旧是妾室!凭文娴的出身,大可以嫁给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做正室,三姑母提这样的建议,只是对她自己和柳家有利罢了!
这么一想,她便沉声道:“五姐姐、十妹妹,你们不必忧心,想来亲王世子,日后是要袭王爵的,他的婚事自当由皇家决定,连东平王妃也未必能做主,三姑母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文娴脸色好看了些:“九妹妹说得是。”文娟也笑了:“这话有理。三姑也太高看自个儿了!”她有嫡母看顾,不比早年遇事畏缩,心头也高了起来,对这位逼自己嫁给“庸人”的姑母是早就心存不满了。
文怡笑了笑,又问:“方才十妹妹说段妹妹,又是什么缘故?”话音刚落,门口便是一阵骚动,很快就有人来报:“世子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第六十二章 隔墙有耳
堂内一阵骚动。于老夫人忙站起身来,段氏上前一步扶住,文慧则扶了另一边,三人一起走到席间空地上。四太太、五太太等女眷的神色都有些激动,纷纷挤上前来,后者还特地把女儿文静紧紧拉到身边,让她在第二排的太太奶奶行列中占上一个位子,唯有柳顾氏处事泰然,大大方方地笑着离了席位,嘴里还说:“母亲,景诚是个知礼数的孩子,您别急,慢着点儿。”眉目前颇有些得意之色。
文怡跟着文娴与文娟起身走到了边上,她俩似乎跟屋里其他同龄女孩儿不大一样,对那位世子爷不大热络,文娴是一直白着脸,文娟还带着孩子般的赌气,但文怡却觉得这样更好,便站在她们旁边,静静地低头站着,等待那位备受瞩目的东平王世子进门。
丫头掀起门帘,一个身穿紫衣裳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着样式简单的紫色单袍,腰间系着乌金丝绦,垂着白玉镂空螭龙佩,脚上穿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很难去断定他到底是个少年还是个青年,瞧他的皮肤与打扮,理应是个贵介少年,但他身材高大,又比同龄人壮实,跟随后进门的柳东宁相比,似乎要大上几岁,算得上是个青年了。他的五官长得颇为端正,不象柳东宁那样清俊温雅,倒有些英武之气,尤其是一双浓眉和方正的下巴,更增添几分男子气概。
他一进来,便几乎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文怡看着好几个上回出门游玩时还围着柳东宁打转的姐妹们用热切的目光盯着东平王世子,却偏还要作出大家闺秀文雅知礼的模样,羞羞答答地行礼,不由得有些好笑。她一边随大家一起行礼,一边用眼角去瞄跟着世子进门的柳东宁,发觉他几乎被所有人忽视了一般,只有一个人是热切地盯着他看的——不知几时返回的可柔。
文怡皱了皱眉,便听到东平王世子急道:“使不得,老太太折杀晚辈了!”说着就上赶两步扶住于老夫人,亲切地笑着作揖为礼:“应该是晚辈来给您老人家见礼才是。”于老夫人笑着说:“世子礼遇,老身愧不敢当,上下有别,顾家怎能失礼呢?”东平王世子道:“今日哪有什么世子?晚辈是来走亲戚的,还请老人家把晚辈当成是亲戚小辈,千万莫与晚辈见外才是,不然,叫晚辈如何见舅母?”
柳顾氏笑了:“母亲,你就受他一礼吧,往日他在我们家也是一样的,都是自家亲戚,哪有这么多讲究?”于老夫人这才罢了,欣然受了东平王世子一礼。
世子又拜了几位太太,段氏和刘氏还罢了,虽然有些激动,但还算淡定,五太太却立时将他扶了起来,又给他引介自家女儿。文静羞答答、娇滴滴地行了礼,世子笑道:“七表妹我已见过了。”文静脸一红,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文慧笑了笑,盯着世子问:“你也见过我了,怎的不与我见礼?”于老夫人轻斥:“六丫头,不得无礼!”世子笑着摆摆手:“不要紧,六表妹确实是见过了。”又给他作揖,文慧笑笑,回了一礼。
柳顾氏心头有些不悦,拿眼睛去看儿子,暗示他做点什么,柳东宁却苦笑一下,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气得柳顾氏暗暗着急。
文怡看着可柔专注地盯着柳东宁的眼神,暗叹一声,倒觉得心里好受些。至少,可柔不象其他姐妹们那样关注权势地位,大概只是被柳东宁的才子风度迷住了吧?只要一想到两人身家背景的差距,以及柳东宁对文慧的殷勤,她又为可柔叹息,只能期盼对方不会受太大的伤害了。
正沉思间,她忽然听到三姑母柳顾氏喊文娴过去:“五丫头,快过来。景诚还没见过我这个五侄女吧?她是东宁二舅舅的嫡长女,平日里最爱弹琴。你不是说想给王妃寻些古琴谱做生辰礼么?那些东西我也不懂,但我这侄女儿想必是知道的。”
文娴脸色更苍白了,文娟气得紧紧抓着姐姐的袖子不放,直到柳顾氏再次喊人,文娴方才抽回妹妹手中的袖角走了过去,勉强微笑着与世子行礼。五太太眼里都快喷火了,文静也冷冷地盯着她瞧,段氏不悦地瞥了柳顾氏一眼,但东平王世子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客客气气地问:“曾听东宁说起,他舅家的五表姐比他大半年,这么说来,我也该称一声姐姐了。”然后与文娴见礼:“朱景诚见过姐姐。”
文娴行过礼,很快就退回了原位,快到柳顾氏想要不着痕迹地拉她回来,也只来得及碰到她的袖角。柳顾氏脸色一冷,段氏那边已经开口笑道:“见完礼了,大家快入席吧,今日是专程为了世子爷接风才摆的酒,都干站着象什么话?”于老夫人笔着点头:“很是。”又对世子道:“您若不嫌弃,还请多喝几杯。”然后吩咐柳东宁:“好生招待你表兄。”柳东宁收回投向文慧的视线,温文尔雅地应了一声。
这里是女眷席上,就算是姻亲,东平王世子也不可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的,他很快就在表弟柳东宁的陪伴下回到了前院的宴席上。他一走,屋中便响起一阵轻微的叹息声,然后众女眷面面相觑,各怀鬼胎地对望几眼,便干笑着互让入席了。
文怡回到原本席位上,看到柳顾氏频频望过来,便小声问文娴:“五姐姐,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回房歇一歇?”文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感激:“多谢九妹妹关心,只是长辈们都在,我怎好中途告退?”文娟眨了眨眼,扭头看着走过来的可柔,眼珠子一转,笑了笑,待可柔坐下时,趁她不备,伸手将她面前桌上的茶碗一推,茶瞬间倒在她裙子上。可柔立刻跳了起来:“哎呀!”文怡吃了一惊,忙将她往旁边拉了一把,避过桌面倒泄而下的茶水:“可烫着了?!”
文娟却趁众人都在看可柔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