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才叫人送这礼来的。”又皱眉,“若是好的便罢了,若不好,你也别放在心上,全数入库就是。”
“哎。”文怡答应着,见石楠捧出一个大锦盒来,便示意冬奎接过,然后以礼告退,回到房间,让冬奎把锦盒放在桌子上,就寻个借口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走进那锦盒,小心揭开上头的封条,掀开一看,一阵芳香便扑鼻而来。
盒中装着一个巴掌大的织锦小匣,匣边整整齐齐地码着十二只香囊,个个都是上等绸缎做成,绣着精致的花草,仔细一看,共有六个颜色式样的,确实六对。这六对香囊,分别装着六种花草香料,都是添了药草精心配成的,各有功效,有宁神的,有清心的,有驱蚊的,有治胸头痛的,有消暑的,也有冬日里薰炉用的暖香。虽然只有六种,却把寻常人一年要用的几样香豆齐备了。
文怡再打开那织锦小匣,里头躺着一支金簪,簪头是简简单单的玉兰花,通体温润洁白,却是用一整块和田白玉雕成,簪身上有一行针眼大的小字,在窗下对光仔细一看,却是“观海遥贺芳辰”六个小字。
她不由得迅速抬头看了房门一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慌忙奔到镜台前,将簪子连匣子一并锁进了妆盒里,方才心定了些。她抬起头,却看到镜中的自己,颊生桃花,目如秋水,不由得怔住了。
第五十九章 贵戚临门(上)
文怡沉浸在思绪中,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乱糟糟的,一时甜蜜,一时羞涩,一时惊惶,又一时不安。眼睛一直盯着那锁了玉兰簪子的小抽屉,直到敲门声响起,方醒过神来,慌忙对镜整了整妆容,又深呼吸几下,默默念了一遍佛经,待心情平复了,才淡淡地出声:“什么事?”
外头秀竹禀道:“小姐,前头传话进来,说是聂家表少爷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文怡一怔,忙往房门方向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那只锦盒,忙折回来将香囊打散了,尽可能堆满盒底,再盖上盖子,走出门去,见冬葵迎面走来,便吩咐她:“那只锦盒你收起来,里头的东西别随便叫人拿去用了。”冬葵眼中疑惑一闪而过,但还是迅速应下了。
文怡到得前厅,便看到聂珩正端坐在椅上,一手握着圈椅扶手,另一只手扳着茶几边沿,隐隐用力,指甲都发白了。她心下暗惊,忙上前见礼,又问:“大表哥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聂珩匆忙行过礼,便劈头问道:“表妹在信中所提建议,可是因为知道什么内情?!难道平阴局势当真危急至此了么?!”
文怡怔了怔,这才明白聂珩为何会急赶前来,便皱眉道:“我听说府试的日子就是这几天了,大表哥难道就为了问我这句话,特地从城里赶过来了?!便是再危急,也不差这几天,若是因此耽误了大表哥的科考,又该怎生是好?!”
聂珩摇头道:“这科赶不上,下一科再考也是一样的。我本就弃了科举之念,如今身体好转,不过是为了一偿夙愿,也是为了告慰父母,方勉力为之。可我一收到表妹的信,便再也坐不住了。平阴虽非祖籍,但我聂家落户于此,已有二三十年,我在城中长大,一草一木,都是熟悉非常,更别说我聂家产业根基俱在此地,倘若平阴遭难,不提我自家家业,便是城中父老故旧,也有性命之忧。你叫我如何安得下心?!”
文怡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看来,能尽可能减轻民乱为害的程度与范围,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能救的也不过是聂家,顶多再添一个秦家,其他人却都与她隔了一层,不过是因着一颗慈悲心,才勉力去相助而已。但在聂珩看来,平阴是他家园所在,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朋友、亲眷,都在城中,他对平阴的感情,自然不能与文怡同日而语。若他不知道就算了,但只要察觉到平阴有难,他又怎可能丢下这一城的人独自与家人离开呢?
想明白这点,文怡不由得有些头疼,只得将自己的难处坦白告知:“大表哥,其实……不是我知道什么内情,只是心里隐隐觉得,平阴目前的局势,实在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时候了。先时春播时节,就已经有了预兆,如今春夏之交,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征兆更是明显!可惜平阴县的富人还未有所觉,只一味放纵贪欲,夺人土地房产,而官府更是听之任之。那些失了土地家园的百姓,本也是良民,可他们眼下连养活妻小都难,若是被逼到绝境,谁能担保他们不会铤而走险?!若真出了祸事,一呼百应之下,怕是全县富裕人家,没几个能逃得过!”
她说的是前世所知道的事实,但聂珩却不曾经历过,只听得目瞪口呆,犹自挣扎:“这个把月来,我已经尽全力劝动父亲和舅舅,还有几家交好的富户,施粥舍药,救济贫民。眼下他们日子虽难过,但还能熬得下去。再说,那些百姓本就是良民,只要不到绝境,他们又怎会生起反心呢?”忽然顿住,脸色一白:“不对……太平山中,是有过山匪的……”他抬头望向文怡,显然已经想通了其中关键。文怡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错,如果是一般的贫民百姓,被逼到绝境了,顶多是揣着凶器去跟仇人或债主拼命,未必会掀竿而起。可是,平阴附近曾有过山匪,为祸数年,这些匪徒早年也曾经是寻常百姓,来自各乡各村,就算是现在,山匪被官军铲除了,也还能在太平山周遭找出十个八个与他们有远亲的人来,其中说不定还有曾在山匪寨子里混过,只是在官军出手前从良了的人。有这样的背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学那山匪上山落草!或是煽动贫民闯下大祸!
聂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站起身:“不行!这件事一定要尽快告知官府!早作防范!”文怡忙拦住他:“大表哥!你就这么跑去县衙说这种话,县令大人肯听么?!”聂珩咬牙:“那就想办法让他听!”文怡急道:“大表哥,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会有乱子,万一没有,官府听了你的话,将那些贫民当成是乱民般,岂不是害了他们?!”
聂珩一阵为难,泄气地往椅上一坐,叹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
文怡只能缓缓劝道:“大表哥,事情还未发生,我们能做的有限。我自己还有产业在平阴城外呢,心里怎会不着急?却也不能大肆张扬,只能在暗地里尽量将乱子的苗头压下去。你若有心,便尽快回城考完府试、院试,然后回家劝舅舅舅母,尽可能多做好事,减租子也好,舍粥舍米也好,让受难的百姓少一些吧。”然后将自己在西山村一带的做法说了出来,“就是这般,若有农户无钱还债的,让他将田地押给你,换得银钱去还债,但还了债以后,仍旧让他们耕种自己的田地,债款就分成几年还,快则一二年,慢则五六年,等债还完了,地仍旧是他们的。我们还能白得几年的租子,又有好名声,并不吃亏。大表哥还可以跟舅舅说,这是为了你日后入仕的名声,再跟舅母说,是为了给你行善积德。舅舅舅母最关心的就是大表哥,为了你,自然会尽力去做的。如今我们能救一人是一人,说不定,就因为咱们积的这点善缘,能让那些百姓有活路可走,不至于被逼得铤而走险呢?”
聂珩苦笑道:“我早听说你庄子上的做法了,平阴县城内都在传顾家老太太好善心,如今连县城东边的农户都慕名而去呢。只是这样一来,你一家如何支撑得住?”
文怡微笑道:“昨日才让人送了五百两银子过去,应该能支撑两个月。等熬过今年,怕是这两年家里添的进项,都要全赔进去了。但想到这点善行,能活人无数,便是无上的功德,吃点亏又有什么要紧呢?”
聂珩肃然起立:“表妹说得有理,却是我着相了。家财少了,可以再经营,人命却是要紧的。”想了想,又道:“事不宜迟,我明日就回去安排。”
文怡急了:“那府试怎么办?!”聂珩摇头:“读书科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日后能为官一方,造福百姓,给祖上增光么?如今眼看着大祸将至,我还念着自己的功名,便是将来考得状元,也没脸在官场立足了!”
文怡哑然,这时从门口传来卢老夫人的声音:“心性倒还正派,只是可惜了,犯了糊涂!”
文怡与聂珩忙向她请安行礼,卢老夫人也不理会,径自在石楠的搀扶下走向正位坐下,瞥了聂珩一眼,没好气地道:“听了我的话,你是不是心里不服气?!”
聂珩忙束手低头:“晚辈不敢。”他知道卢老夫人脾气最是执拗,若是顺着说还好,一旦违了她的意思,就别想她会有好脸色。
文怡只好为他辩解道:“大表哥只是心系平阴的父老罢 了。”
卢老夫人冷哼一声:“所以我才说他糊涂!他打算照你的法子去救人,原是好意思,只是治标不治本!况且以他一人之力,能救得了多少人?!怕是家财散尽了,也未必能平息一半动乱!到时候难道叫你爹娘妹子喝西北风去?!”
聂珩一脸愧色,头垂得更低了。文怡小声道:“孙女儿只有这个法子,因此……”
卢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方才开口道:“我家九丫头是女儿家,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你却不同!你是读书人,若是府试院试能高中,就是秀才了,日后自有你的前途,份量也同眼下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你再去向县令进言,他难道还能不当一回事么?!便是他不当一回事,你难道不会另找其他的官?!远的不说,平阳知府还管得着平阴县的事呢!”
文怡张张嘴,聂珩却是如梦初醒:“啊……”
“啊什么?!”卢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沉声道:“你且回去安心备考,尽力考得好些,若是能博个案首,就最好不过了!榜单出来后,拉上你那些舅舅、叔叔、伯伯什么的,到府衙各位大人跟前转一圈,若是能博得其中一两位的赏识,在平阴县令跟前,自然又添了一份筹码!你们现下那位县尊,听说为人不算糊涂,只是才能平庸些,但事情轻重缓急,他还是知道的。若是平阴出了乱子,他就算性命得保,仕途也到头了。你把事情要紧之处坦白相告,难道他还会硬着头皮找死不成?!若他要找死,你就去平阳想法子!”
聂珩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郑重跪下,向卢老夫人行了一个大礼。卢老夫人气消了些,挥挥手:“去吧,别以为你自小聪明,会读书,就有恃无恐了。世人能人无数,你当这案首是那么好考的么?若是考不好,人家才不会把你一个寻常秀才放在眼里!”
聂珩只是微笑道:“您请放心,晚辈心里有数的。”
卢老夫人点点头,命他起身看茶,忽然又问:“今儿九丫头生日,你先前已经送过贺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