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千香楼里里外外都没了人,本该住在酒楼后院里的掌柜夫妻、两个资历最深的小二以及掌柜的几个同乡全都失踪了!钱财没少,杂物也没少,只有人少了,偌大的酒楼猛地空了,叫人看了心里都发颤。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邪乎,有人便想起了几个月前发生过的某家小镖局满门被灭的惨案,一时间城南谣言四起。
谣言流传不到两天,便有人在江边发现了千香楼刘掌柜的血衣,接着又发现那一带的江面曾经结过一层冰,又被人凿破了,泥地上还有数道拖曳重的痕迹。这下谣言传得更厉害了,人人都在说,千香楼的人是被杀死抛尸入江了。
谁敢做下这等大案?!
官府的人查到千香楼的刘掌柜刚刚收留了一个姓王的外乡人,据说是他的老朋友,是个船工,为了讨生活才到康城来的,但有人曾经见过刘掌柜对这个姓王的人颇为谄媚巴结,若这姓王的当真只是一句船工,刘掌柜又怎会对他如此恭敬呢?而且千香楼的人都失了踪。几乎所有人的东西都没丢,只有这个姓王的人所带来的行李不见了。难道是这人杀人潜逃了?!
就在官府打算继续追查下去的时候,不知何帮,便忽然偃旗息鼓了。案子没再查下去,千香楼也很快被充入官中,又很快被拆掉了。城里记性好的人立时想起了那件小镖局的案子,把这两件案子都视为同一人所为。
文怡听到别人对这件事的回报,神色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念了一句佛,便继续整理起新置的宅子了。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格局,东边还带着一个长长的跨院,跨院中建了一排六间明亮的大屋,角落里又有一排四间小屋子,院中种有翠竹、碧桃与海棠,映着乌瓦粉墙,颇为清幽。康城的中等人家大都建有这样格局的院子,与宅子用一扇门连起。只要门落了锁,再从跨院一角开一道小门,这跨院便可租给外地前来求学的学子住宿。
文怡对这座宅子非常满意,这里闹中取静,又距离书院不远,等把祖母与弟妹们接来后,祖母与小弟小妹自然是住在正院。
夫妻可以在前院占一处厢房,偶尔过来住宿,到于那个长长的跨院,自然是归九房的两位堂兄弟居住了。他们若愿意,还可以把屋子租给同窗,彼此也好做伴。
文怡开开心心地布置起屋子来,打定主意要把这里收拾得舒舒服服的,好将祖母接过来团聚。柳东行则先派人去了康南驻军所打听,得知那里的住处还未收拾妥当,自己过去自然是无碍的,但家眷随行,却多少有些不便,就与文怡商量了,先行一步,前去交接公务、整理房屋。文怡在康城多留几日,顺便等候顾庄那边的回信。
虽然与丈夫暂时分别,让文怡感到有些孤寂,但置办下一处称心如意的宅子,代表着她在接下来几年内都能随心所欲地与祖母相会,心中的喜悦便盖过了伤感,一心要忙把事情安排好了,再与柳东行会合。
而柳东行那边,公务则交接得十分顺利,也成功地将平阳通政司的几个人手安插进康城的宅子以及康南驻军所附近的镇上了,此前商议定的计划也进展顺利,他开始觉得,也许过年时真的能空出时间陪妻子回老家探亲。
就在文怡与柳东行各得其乐之际,远在两百多里外的青州郑王府内,郑王狠狠的摔了杯子。他刚刚得了一个坏消息,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他派往康城潜伏的八名亲信,短短几天内就死了七个,只剩下一个王大逃了回来,还身受重伤,只怕这辈子已经毁了,而这一切,却是他的盟友康王府所为!
郑王咬牙切齿地道:“王永泰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康王府的一条狗!他以为自己手里有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就能在康城呼风唤雨了么?!我呸!就算康王府是康城的主人,也轮不到他一个下人指手划脚!”
他身旁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那坐镇凉席店的蓝衣人,神色也晦暗不明:“王爷,这件事当真是王永泰下的令么?就算我们郑王府派人潜入康城,有些冒犯了,但两家总归是盟友,他怎能对我们的人下这等死手呢?!”
郑王冷哼:“王大亲身经历的,难道还能有假?!就连王大这条命,也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好叫王大给我传话,让我别伸手进去。岂有此理!等我大事得成,我便是这天下之主,他一个小小的康城,还能啃在我头上不成?!”
“可是……”蓝衣人有些迟疑,“这件事太古怪了。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康王府旧人曾经指使暗里的人手,在数月前铲除了通政司在康城的耳目,用的就是同样的手法。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
郑王不满地看他一眼:“你怎么尽是为王永泰说话?!做得这么干净利落,除了地头虫,还有谁能办到?!他这八成是在警告我呢,连朝廷的人他都敢下手,自然不会对我客气了。哼,不知死活!他以为自己是谁?!”
蓝衣人咳了一声,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道:“如今王爷心中即使再恼火,恐怕也只能由得他去了。康王府是我们的盟友,若跟他们闹翻了,对王爷的大计极为不利。王爷,您还是暂忍一时之气吧,来日方长,当以大局为重!”
“大局?”郑王狞笑,“我不知道什么是大局!他一个王府刁奴也能打我的脸了,我若忍了这口气,还有什么脸去做天下之主?!”
蓝衣人有些紧张:“王爷,您……您要干什么?!”
“干什么?”郑王仰起了下巴,“王永泰的依仗,不过是个奶娃娃罢了,若没了这个靠山,我倒要瞧瞧,谁还买他的帐!”
蓝衣人听得胆战心惊:“王爷,不可妄动!那朱嘉逸虽有些身世不明,但康王府上下却心知他确是老康王的血脉,如今康王世子朱景深被陷在京中,要控制住康王府旧人,我们只能靠朱嘉逸的名头了!若他有个好歹,康城便成了一盆散沙,任谁也无法控制全局了,那王爷的大计便有了破绽!”
“罗嗦什么?”郑王瞥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几时要杀那娃娃来着?”
蓝衣人一愣:“那您这是要……”
郑王冷笑:“三家王府结盟,那也得是正主儿出面,才叫结盟,不然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有跟本王平起平坐了,岂不是叫人笑话死?既然朱嘉逸是康王府旧人的王牌,那这个王牌还是要掌握在咱们自个儿手里好!
第三百六十三章 自断臂膀
蓝衣人心神不宁地来到了郑王府的一处偏院。虽然郑王发了话,不会对康王府的小主人下狠手,以免影响三家王府的结盟,但他还是觉得不安。康王府的王永泰他见过,虽然有些蠢,却决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两家王府原是盟友,眼下又正处于共谋大计的时候,康王府旧人本没有执掌天下的野心,只是企图恢复旧日荣光罢了,对三家王府共同认可的未来共主郑王,怎会往死里得罪?想要警告,将人捆了送回来就行,下这等死手,岂不是自断后路?郑王连一个越过他夺得储君之位的亲兄弟都容不下,更何况是一个得罪他的王府侍臣?
蓝衣人走进偏院的厢房,房中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白布条的男子,血晕透过白布渗出来,显得那人浑身上下如同血人一般。
那人听到动静,微微睁开了眼,见是他,忙挣扎了两下,想要坐起身来却只能感觉到强大的痛楚掠过全身,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不必起来了。”蓝衣人伸手阻止了他,“你是为了王爷的大业才会伤重若此,我心里只会敬重,这些俗礼就不必在守了。”
那人喘了好一会儿气,方才嘶哑着声音道:“多谢……大人……”
蓝衣人点了点头,拿了张圆凳在他床边坐了,问了几句他的伤势,便问:“王大,你那日亲眼看到康王府的人血洗千香楼,详情究竟是怎样的?能给我再讲讲么?”见王大露出惊愕之色,他忙解释:“王爷有心为你出口气,只是没有证据,不好向康王府质问。我是想问问细节,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佐证。”
王大眼里的惊愕之色这才消去了:“是,小的明白了。”
蓝衣人见状稍稍放下了心,正色道:“你从进入康城之前开始说起,事无巨细,全都给我说一遍。”
王大便眯眼回想了当日情形,将自己的经历缓缓道来:“小的在平南渡口本想暗中潜入船行的人手之中,登上柳东行一行雇的船,然后在船上与他家的下人和护送的士兵混熟了,等日后到了康城,便可以寻机与他们结交,进一步刺探康南军情。不料柳东行之妻拒绝雇佣船行以外的人手,那船行的老板胆小怕事,只恐得罪了平阳的望族顾氏——柳东行之妻就是顾氏之女——小的费尽心思,才逼得他答应将兄弟们送上船去,只是小的已经在柳东行面前露过脸,担心会打草惊蛇,便与兄弟们分头行事。他们潜入柳东行雇的船,一同过江,小的则落后一步,另行坐船前往康城。那几天,因天气不好,江上风大,一般的小船不敢出行,大船又没有了,小的便比兄弟们迟了一天才到康城………”
蓝衣人忙问:“柳东行没发现你们上了船?那船老板果真可靠么?”
王大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没有,若是叫他发现了,他怎会容我们上船?他妻子虽是平阳人,但他又不是在那一带久住的人物,哪里认得清船行每一个船工的模样?只要船行的人不出声,他就不会发现。至于那船行老板,事先收了小的银子,又被小的恐吓过,谅他也没那胆子去告密!”
蓝衣人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王大便继续道:“小的进康城后,特地绕了一圈,方才去的千香楼。与刘掌柜他们会合后,先一步抵达的兄弟告诉我,柳东行雇了几个码头上讨生活的苦力做跑腿,帮他打听城里的消息,还许诺只要他们做得好,便帮他们在康南寻营生。其中有个苦力的名字叫王大力,与小的名字差不多,小的便留了心。要是这王大力被柳东行带去了康南,那就一定能得到通行文书,他的名字与小的如此相像,只要小的把他的文书弄到手,再添上两笔,加上自个儿的户籍文书,就能光明正大地进出康南了!这样的好机会可一而不可再,因此小的便问明那王大力的住址………”
蓝衣人又打断了他的话:“这王大力的来历可靠么?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只不过是一个码头上讨生活的苦力,居然被柳东行雇了,还要带他去康南,偏他的名字跟你的只有一字之差?!该不会是柳东行设下的套吧?”
王大有些恼火,只是顾忌蓝衣人的身份,死忍着不敢发出来:“被柳东行雇去跑腿的苦力又不是只有王大力一个,我查访了他半日,都没发现有什么异状,况且柳东行如何知道我名字就是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