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很有可能是东宫有意为之,但他们是打仗的粗人,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便约定各自都不表态,只当没听懂那些人的话,除了皇帝与太子的命令,别的事都少管。
文怡、卢老夫人与李太太、李春熙见面商议后,也觉得这样做最好。皇帝显然有意将朝廷大权渐渐转到太子手中,太子日后登基为帝,自然需要有自己的人手,既然他无意动老臣,平日行事也还算平和,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做个纯臣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过李春熙倒是忍不住向文怡抱怨了两句:“这拐弯抹角的事真让人心烦!什么时候老傅也能象你家的那样,到外头去做个驻将呀?我还想轻松几年,游山玩水见见世面呢!”
文怡扑哧一声笑了,李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戳女儿的额角:“你这丫头!仲寅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在不易,你还要说这样的话,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卢老夫人笑道:“她自幼在边城长大,自在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些拘束?你就让她抱怨两声吧,横竖到了外人跟前,她不用我们嘱咐就能把事情做得很好了。”
李太太叹了口气:“姑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实在是担心,她都快要出阁了,还跟孩子似的,连怡丫头都比她稳重!将来她嫁了人,也要当家作主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李春熙不服气了:“娘,你说什么呢?!我有这么没用么?!该做的事我一样没少做,只不过是看不惯那些人咋咋呼呼的。老傅不过是做了个副统领,怡妹妹家的也不过是得了把刀,既不是封侯拜相,也不是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也值得他们这般骚动不安?”
卢老夫人笑说:“别的地方便罢了,京城这地儿,乃是天下官儿最多、权贵也最多的地方,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凭着一点蛛丝蚂迹,便去揣摸贵人的心意,好为自己谋利益。你待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习惯,不管他们做什么,最要紧的是自己要稳住本心,不可被一时的权势荣华蒙蔽了双眼。只要守住了自己,等到风波过去,朝廷自会看到你的好处,到时候自有你的造化。若是把持不住自己,自高自大,总会有出乖露丑的时候,到那里,便是你真有本事,朝廷也看不上了。”
文怡与李春熙听了,忙起身肃立,恭敬地应道:“谢祖母(姑祖母)教导。”李太太也跟着起身正色道:“谢姑姑教导。”卢老夫人摆摆手:“自己人客气什么?快坐下。这些是外头男人的事,我们不必多管了,还是赶紧来瞧瞧我跟九丫头给春姐儿备的东西,可还中你们的意?”
文怡与李春熙对视一眼,后者抿嘴羞涩地笑了笑。文怡便笑着拉起她的手,一起去瞧自己与祖母为她添妆的首饰了。李太太也高高兴兴地陪卢老夫人说起话来。
辞别过李家,卢老夫人便定下了回乡的日程。文慧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仍旧要与她一同回平阳。文怡见状便给蒋氏送了信,告诉她船出发的日期,无论如何,总得让她们母女在临行前见上几面。
蒋氏回信说必会来的,只是一直到卢老夫人与文慧离开那日,都不见踪影。卢老夫人与文怡不知其中原因,闷也不好说什么了,文慧神色黯然间,倒是非常冷静:“母亲不来也好,省得家里又要逼她向叔祖母和九妹妹开口提什么要求。前儿老太太还派了人来叫九妹妹过去呢,也不想想你们家近来有多忙,只管随自己心意,想见就见,过去了又拐弯抹角地说半天废话!”
卢老夫人轻咳一声,道:“既如此,我们就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文怡忙接过石楠递来的斗篷,替她围上,嘱咐道:“如今已经入了十月,有些地方都开始下雪了,此去虽说一路往南,比北边暖和些,但越是接近年下,天儿便会越冷。您老人家可千万别逞强,一路上务必要小心身体,可不能病了。”
“知道了。”卢老夫人无奈地笑道,“你一天嘱咐我四五十回,也不嫌烦,我老婆子又不是孩子,哪能不懂这些?!”
文怡嗔了她一眼,又再嘱咐了石楠与水荭半日。她们一一应下,赵嬷嬷却一边在偷笑,对卢老夫人道:“这是小姐的孝心呢,老夫人有福气!”卢老夫人轻轻打了她的手一下:“你不也一样有福气么?小辈们对你也孝顺。”赵嬷嬷乐得呵呵直笑。赵大一家人此行会随他们一起回平阳,以后她也有亲人照顾了,再不是孤家寡人。
文慧在旁看着她们和乐融融的模样,默然扭开了头。这样的场景对她而言,曾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但如今都已化成了泡影。
众人上了马车,柳东行亲自带了家中的男仆与小厮护送他们前往码头。文怡便钻进祖母车里,想要在临别前再与卢老夫人说说话。卢老夫人骂道:“这么大的人了,不过是分开一两个月,这般腻歪是做什么?!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文怡却不听,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再次嘱咐了一箩筐的话。
到了码头,船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起锚出发。文怡在船上四处转了一圈,亲自看着仆人们把行李都安置好了,又查看过祖母的房间,确定床铺等还算舒适,丫头婆子也能在近前起居,方便侍候,方才放下了心。
柳东行笑道:“这是罗家载客的船,出了名的舒服周到,我早说了的,你看,果然不用担心吧?”
文怡嗔他一眼,又去找冬葵。这次冬葵随卢老夫人回平阳,却是奉了文怡之命的,文怡自然要仔细吩咐几句:“到了康城,你先去找上回我们见过的赵掌柜,他虽是长房的人,但请他帮忙留意一下城里的事,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就专找那些地方清静,邻居又性情淳厚的宅子,不用太大,有两三进就够了,最好是离书院近一些的。若遇上合适的,就拿我给你的银子去下订,然后立时回报家里,让仲叔去办后面的事。若要收拾房子,你可以把你家里人叫过去。这事儿不必着急,只要在明年开春前办好就行。到了年下,我也要过去的。”
冬葵抿了抿唇,郑重点头:“小姐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奴婢,就是信得过奴婢的意思,奴婢一定会办好的!”
文怡笑着点了点头,又再回头去与卢老夫人和文慧说话,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柳东行来催:“赶紧起程吧,再晚就赶不上宿头了。”文怡方才依依不舍地离船登岸。
就在船工打算起锚之际,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叫唤:“船家且慢!”文怡听得是文安的声音,不由得惊讶地回过头,果然看到文安骑着马奔跑过来,到了码头上便翻身下马,跑过来道:“先别走!我母亲过来了!”
文慧闻言立即跑出了船舱,只见码头外摇摇晃晃地来了两三顶轿子,都是外头雇来的,因为走得急,颇有些狼狈,后头还跟着几个婆子,手里全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轿子还未停稳,蒋氏已经从轿中冲出来了,哭着扑向船头:“我的慧儿啊!”
文慧眼圈一红,却迟迟没有迈动脚步,任由母亲抱住自己,好一会儿才道:“娘哭什么呢?女儿这是去躲避祸事的,从今往后,自能和平喜乐,娘应该为女儿高兴才是。”
蒋氏抽泣着擦干泪水,频频点头。文怡赶紧上前劝道:“还好大伯母赶上了,侄女儿真怕您来不及送六姐姐。”
蒋氏却摇头道:“我不是来送她的。”
文怡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文安对柳东行道:“船上还有地方吧?我母亲的行李并不多,倒是随行的婆子丫头还有几个,能挤得下么?”
文怡惊讶地回头,与柳东行对了一眼,忍不住愕然:“大伯母是要……跟她们一起上路?!”
蒋氏重重地擦了一把脸,郑重地点点头,看着女儿惊讶又喜极而泣的模样,她不由得一阵心痛,神情却更加坚定了:“对!我不能再任由他们摆布了!我的儿女,我的骨肉,凭什么叫他们随意糟践?!”
第三百二十七章 母爱如山
蒋氏的话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己。柳东行立即转头去问文安:“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家里又给你姐姐说亲了?”
文安摇摇头:“家里人不是要给姐姐说亲,而是不愿为她说亲,反而把主意打到十妹和十一妹头上了。”
东行与文怡听得又是一怔,若只是这样,那蒋氏为何要如此激动?
只得得蒋氏上气不接下气地哭道:“哪有这样便宜?!他们就是看不得你好!前儿有位太太从南边回来,她以前在京里时,就与我交好的,也很喜欢慧儿,她正好有个儿子,今年十七岁了,先前订下的未婚妻因病没了,眼下正要再寻好亲事。我们两家彼此是知根知底的,他家儿子品性又好,我便想起了慧儿,想给她订下…”
不等她说完,文慧便叹息道:“娘,您这又是何必?!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嫁,情愿一辈子敲经念佛。”
“胡说!”蒋氏道,“你当我说的是谁?是叶家的求思!你们小时候不是一块儿玩来着?他是个好脾气的,今年又刚中了秀才,叶家官位虽低些,但也有从四品,日后还有再往上升的时候。若你跟他能成,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说到这里,她眼圈便一红,“谁知老太太不肯,说你已是坏了名声的人,若是亲事不成,反倒跟人结仇了,叶家的求思既然是个好的,不如定给十一丫头,横竖求思年纪也不算大,又有心求功名,过两年他中了举,十一丫头年纪也差不多了,正好完婚…”她咬咬牙,“我呸!凭什么?!叶太太是我出嫁前的手帕至交,他夫妻俩都出身大家,儿子再没出息,也轮不到十一丫头去肖想!”
文慧皱了皱眉头,转去看文安。文安叹了黑气,点点头:“母亲本有心为姐姐说亲,只是总要跟祖母打声招呼,不料祖母却说出那样的话来。母亲不肯,祖母便逼着她点头,还特地用母亲的名帖去请叶伯母过府。母亲便装病躲过,一个字也没跟叶伯母提。祖母知道就恼了,不许母亲出门,连家务也交到二婶手里。”顿了顿,“连父亲也在责怪母亲。他说叶伯父这次回京可能就要进六部了,前程看好,若能结下亲事,对家里也有好处。如今朝中不太平,柳姑父又辞官了,我们家正该多结援手才是。”
文怡与柳东行面面相觑,若说先前于老夫人与顾大老爷会对文慧如此无情,是因为文慧有错在先的话,那此时他们对待蒋氏的态度,也未免太过分了。一直以来,蒋氏可是从来没有违逆过他们的意思!再说了,叶家的儿子都已经十七了,文雅却刚满十二岁,这岁数也差太远了吧?后者还是庶出,既然叶家前程无量,为何非要屈就一个庶女?
文慧叹了口气,对蒋氏道:“母亲何必如此?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去说又如何?叶家是什么人家?叶伯母断不会应的。至于我…”她自嘲地笑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