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聂珩乖乖点头:“方才海棠侍候儿子吃过了,儿子吃着,倒觉得晚上安稳些,只是那药汁子味道古怪,儿子不习惯得很。”
秦氏忙道:“怎的不早说?才从外头买了些果脯,甜滋滋的,原是为了明儿待客用,我叫人送些给你,只是记得睡前漱口。”
聂珩顺从地点了头,又笑道:“方才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起给顾表妹送丫头的事,单送阿樱一个有点少了,我那里的人多,事又少,不如再添一个吧?只是送了表妹丫头,每月工钱仍旧从咱们家出才好,不然,以表妹家里的情形,多了这一笔花费,反倒给顾家添麻烦了。派人送工钱去的时候,也好顺便打听顾表妹的情形。若是顾家短了什么衣裳吃食之类的,母亲以长辈的名义给表妹送些去,顾家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的。”
秦氏忙点头:“这话有理,就这么办!还有补药,也要送些。瞧那孩子单薄成什么样了!”
聂家昌仍旧沉着脸:“这些事我跟你母亲会办好,你少操些心,少看书,得了空闲,陪你母亲妹妹说说闲话,或是到花园里散散步都使得的。你这个病迟迟不能好,就是从思虑过甚上来!”
聂珩低头微笑着,秦氏怕丈夫再骂儿子,忙拉了儿子到一边坐下,细细问他这几天的病情如何,夜里醒了几回,早上几点起来,吃的哪样东西好克化,哪样东西不爱吃……零零碎碎,聂家昌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本医书翻着,心里却隐隐生出一丝阴影。
儿子说的话,虽叫人伤心,却也是实情……
次日七月初四,正是聂家昌四十三寿辰,因不是整寿,聂家不曾大肆操办,只是在前院摆上四桌酒,又在内院摆了两桌,请了几家来往较多的亲戚好友来吃席。
聂家昌亲自带着儿子在前门迎客。不知是不是因为吃的药管用,或是前一天晚上睡得香,聂珩今天的精神极好,脸色也带了几分红润,衬得整个人越发清俊。来客见了,都忍不住夸上几句,笑称聂家昌有个俊俏儿子。
文怡留在后院,跟表姐凤书在一起。因她是客,并不曾担起什么迎客的职责,看到舅母与表姐招呼客人的忙碌模样,心里虽有几分不安,却也不敢多嘴。
她带到平阴的行李,早随坏掉的马车一同到了聂家,只是衣裳多数沾了尘土,洗了来不及干,因此她现在身上穿的,是表姐凤书未穿过的一套新衣裳。嫩红色的衫子,淡黄的百褶裙,衬着她细白的肤色,越发可人。来做客的堂客们都纷纷打听她是哪家的姑娘,得知是聂家外甥女儿,出自百年望族顾氏,都叹道:“原来是他家?怪道这通身的气派,一瞧就知道必定出身不凡。”
文怡红着脸与她们一一见礼,又得了一番称赞,表礼更是堆满了阿樱满怀——今日一早,舅母秦氏就将阿樱指过来侍候她起居,换下了原本的小丫头。文怡心下惴惴的,小声让阿樱将自己带来的荷包等物取来,送给客人中几位未出阁的女孩儿,充作见面礼。
秦氏生怕别人小看了文怡似的,特地将她连夜赶工所制的寿礼指给众人看。那原是卢老夫人备下的一只玉珠串成的枕头,还有几幅好料子,都是文怡家里收藏多年的东西,为了不失礼,卢老夫人才忍痛舍了的,却因为中途遇匪,玉枕上串连珠子的丝线断了,玉珠散落下来。文怡便栽下一块料子,在上头绣上寿字纹样,并将玉珠一颗颗钉上去,再在周边绣上花草祥云,只当是一块绣屏。早上送给舅舅时,聂家夫妻都称赞不已,但又责备她不该费心劳神。她心里只觉得安心,没想到舅母却在来客前提起这件事,惹得众人注目,她不由得羞红了脸。
来客中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是秦氏内侄女,名唤斯雅,看到文怡的模样,微笑道:“顾妹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你的年纪,这样的女红功夫,真真比咱们强得多了!我才要不好意思呢,今年过了大半年,我一只荷包都没绣完。”
凤书抿嘴笑道:“秦表姐,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平日里人人都说我不如你聪明,可我上个月,就做了两个荷包了!”
别人都笑道:“这叫五十步笑百步,一个月做两个荷包,难道还是能干人不成?!”
众人笑成一团,又欣赏起文怡的绣屏,赞叹了一番。太太奶奶们说起了闲话,凤书悄悄拉了文怡和秦斯雅,到内室坐下吃茶。文怡听说秦斯雅之父是城中方志名家,平阴、平阳两地方志,都是他所作,佩服不已,忙向她打听些两地的风土人情、人文秩事、各乡出产。秦斯雅有问必答,小小年纪,竟然十分博学,文怡心下叹服,不由得生出亲近之心。
正说得兴起,前院有人来向秦氏禀报:“太太,老爷说,前头来了一位客人,是少爷的同窗,说是昨日救了表小姐的。老爷让太太带着表小姐到前头致谢呢!”
文怡在里间听见,愣了愣,猛地站起身来。
第十八章 初提置产
文怡随着舅母前往前院,避开席上的客人,来到一处正对花园的小偏厅处。
这偏厅小小巧巧,摆着两排八张酸枝圈椅并小几,挨着北墙根排着人高的博古架,架上摆放着几样寻常古董,东西两面墙上挂的是几幅字画,南边的墙上开着两扇雕花大窗,窗外正对着花园,占地不过半亩大小,眼下栀子花开得正旺盛,浓郁的清香气飘过花窗,弥漫着整个偏厅。
文怡一进偏厅,便看到大表哥聂珩正站在窗边跟人说话,他对面那名男子背对着自己,穿着深蓝色的长袍,头发束得整整齐齐,瞧着有几分富贵气,瞧个头胖瘦,却拿不准是柳罗两位公子中的哪一位。但想到那日罗明敏的装束,她便猜这大概是柳东行,面上便带出两分笑意来。
男子听见脚步声响,回过头来,灿然一笑,拱手躬身行礼,却是罗明敏。
文怡心头闪过一丝失望,但仍未忘记礼节,听从舅舅舅母的指示,向罗明敏再次拜谢。
罗明敏是个活泼的性子,不大耐烦这些俗礼,见秦氏又是拜谢又是备谢礼的,便忙忙摆手道:“聂伯母这就太见外了,我跟远鹜做了一年多的同窗,说起来是师兄弟,他的妹子,不跟我的妹子一般?既然遇上了,就没有不出手救人的道理。谢礼什么的,聂伯母就不必提了,今儿府上有酒席,伯母多赏我些好酒就是!”
秦氏尤觉不足,聂珩笑了笑,对母亲道:“这个人向来不耐烦俗礼,母亲待他礼数太足,他还觉得约束,倒不如松乏些,都交给儿子吧。”
秦氏想了想,点头笑道:“那你好生劝罗公子多喝两杯,便是醉了,家里不缺空房,留罗公子住一两天也好。”又问:“听说救人的还有一位柳公子,不知他现下……”文怡忙支起耳朵细听。
罗明敏迅速扫了她一眼,干笑两声,道:“小柳有家亲戚住在城郊,昨儿过去请安,被长辈留下了,不得脱身。本来他听说今日聂伯父做寿,还想要过来请安的,如今只好托我将寿礼捎过来了。”
文怡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想法:罗明敏说的不是真话!但她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隐隐有些念头,觉得那“柳观海”迴避的是自己。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氏不知外甥女儿心中所思,还在感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们两个年轻人,又是出门在外,还费心备什么礼?我们夫妻正想要好生谢一谢你们呢。今日家里摆酒,怠慢你了,赶明儿你们得了空再过来,我们夫妻正经摆一桌酒,谢你们高义,救了我家外甥女儿。”
罗明敏干笑:“好说,好说。”聂珩瞥他一眼,微微皱了眉头,他察觉到聂珩的目光,越发觉得额头冒汗,心中暗骂柳东行不仗义,世上的事,能瞒过聂珩的少之又少,要是被当场揭穿,岂不是尴尬?他又忍不住朝文怡那里看了一眼,留意到文怡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心里越发虚了:这聂珩的表妹,该不会跟聂珩是一个性子吧?
聂珩忽然笑了笑,对秦氏道:“母亲,父亲那里有客走不开,我在这里陪着罗兄就好,您带表妹回后头去吧。今儿来了好些堂客,只有妹妹一个在,她哪里就能招呼得了?”
秦氏惊醒,忙笑道:“既如此,就请罗公子恕我失礼了。”罗明敏忙恭敬行礼:“聂伯母请便,不必顾虑小子。”秦氏点点头,叫了文怡,便离开了小偏厅。
文怡走慢两步,疑惑地看了罗明敏一眼,才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却听到大表哥在后面叫自己,她连忙停下脚步,转身相问:“大表哥可是有事吩咐?”
聂珩喘了一会儿气,才问:“方才……”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表妹是深闺弱女,虽然被罗明敏救了回来,但对外头的男子,又怎会有所了解?便临时改口道:“今日后院客人多,母亲还要操持席面上的事,若是小书哪里做得不好,请表妹帮着提点两句。”
文怡笑道:“大表哥放心,表姐平日虽然爱玩,遇事却从不失礼,你多虑了。”稍一迟疑,才问:“大表哥,前晚救我的人有两位,除了今日来的这位罗公子,还有一位柳公子,是将我从失控的马车上救下来的恩人,只是今日没来。那位柳公子,据说是恒安柳氏子弟,名讳是上观下海。但我观柳公子言行,似乎有些隐情。是不是……有什么不便之处?若是我失礼了,请大表哥代为说项,替我向两位公子赔罪。”
聂珩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你是说……另一个姓柳的,全名是柳观海?”文怡点点头,他的脸色更古怪了,文怡心知有异,小心探问:“可是……有什么不妥?”聂珩沉默了一会儿,才微笑道:“没什么,他们不会怪你的,你回去吧。”
文怡欲言又止,但还是乖乖点头回去了。聂珩却皱起眉头,回头望向长廊尽头处的小偏厅,若有所思。
文怡回到后院,便将心头疑惑强压下去,随着表姐凤书与秦斯雅等吃席。众人言笑晏晏,你打趣我,我取笑你,惹得大家发笑,宾主尽欢。临近宴尾,便有人说起聂秦两家的儿女亲事,打趣秦斯雅:“几时吃茶?”秦斯雅飞红了脸,低头不语。凤书拉了拉文怡的袖子,朝她挤眉弄眼,偷笑个不停。
却有好事之人,因自家女儿输了风头,有些不忿,便留意上了文怡:“谁吃谁家茶,倒还说不定呢,照我说,这里几个女孩子,都是好的。不论谁做了聂嫂子的媳妇,都是好姻缘不是?”
秦家太太闻言,看了文怡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秦氏皱了皱眉,想要给弟妹侄女撑腰,但想起昨晚上丈夫儿子说的话,又犹豫了,只能干笑道:“张太太说笑了。我们珩儿年纪还小,又没有功名在身,说娶亲还早呢。”
文怡心知早年间舅舅曾提过要将自己许给表哥,心里也有几分紧张。她将大表哥视作兄长,从未想过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