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的问题周焱一个字都没答,笑了声:“你今年是二十几了?大三生是多大啊?”他也不用周焱说,自问自答道,“十八岁高中毕业,暑假上去大三是不是?那就是20或者21,啧啧,花骨朵啊,我们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那还是十多年前呢。”
周焱原本一直侧头看着窗外,听见林泰的话,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对方的笑容特别刺眼。
话里有话么。
四五十分钟后,林泰把着方向盘,打量路边建筑,说:“快一年没来了,好像有几家新店啊,都不认识了。”
他放慢了车速,似乎在找停车位,市中心车子多,位置不好找,周焱指着马路对面说:“那里好像有”
她话一顿,林泰顺着她手指望过去:“有位置?要到对面啊哎,李政?”
隔着雨幕,周焱看见马路对面那人,穿着早上从衣柜里翻出来的t恤,撑着蓝底广告字雨伞,站在梧桐树下,一动不动望着对面。
周焱顺着他的视线,笔直回到这头,直线的另一边,是一家店铺,就在车前方几米处,招牌上写着“ti amo”,不是英文,她看不懂意思,透过窗玻璃,能看见贴窗摆放的餐桌。
时间尚早,还没客人。
伞嫌小,李政胳膊上都淋到了雨,车流哗哗而过,路面上水花四溅。来的时候环卫工人还在冒雨清扫,现在已经到了上班高峰期,李政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要提脚,一辆轿车突然刹在了他面前,激起大片水花,溅了他一身。
“哎嘛哎嘛,我不是故意的啊!”车上下来个人,撑着伞笑嘻嘻地说,“猜到你一定来这儿了,站那儿干什么,进店里去啊!”
李政皱眉:“你他妈诚心的?”
林泰装模作样地虚拍了拍他的衣服,“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抖干净!”
“滚滚滚!”李政雨伞一晃,用伞把他推开了,“她店里有人,你自己进去,滚一边儿!”
“来都来了,你傻站半天就为了看人家一眼啊?走,咱们去照顾照顾她生意!”
林泰把他一拉,突然想起什么,“差点忘了,等会儿。”
车窗玻璃上挂满了雨水,隔着玻璃,什么都看不清。林泰把车门一拉,弯下腰,笑着说:“差点儿把你小妹妹忘了,叫什么来着,周周”
李政把他推开,扶着车顶,弯腰看着里面的人,问:“你怎么来了?”
周焱说:“他硬拉我来的。”
李政侧过头,皱眉看了眼林泰,林泰说:“你好意思把人家孩子一个人扔船上?”
李政望回车里,说:“下来,我们回去。”
周焱下了车,李政伞遮到她头顶。
林泰挡住两人:“别啊,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人会死啊?”
李政冷着声:“你自己去会死?”
林泰说:“会啊,我胆子小,好面子,怕被人赶。”
李政握住周焱手腕,打算绕过他,林泰突然冲马路对面喊:“沈亚萍,看看谁来了!”
几米宽的马路,喊声穿透了门玻璃,“ti amo”的大门在声音一落的瞬间打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那里,笔直望来。
周焱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看到她身材高挑,披着大波浪卷发,穿着一身深紫色收腰短裙。
过马路,李政松开了她的手腕,伞还遮在她头顶。走得不紧不慢,似乎与平日无异,上了人行横道,继续往前,他一脚踩在一块翘起的地砖上,水花溅上了两人的脚腕,周焱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说:“看路。”
这话是以前李政对她说的。
李政“嗯”了声。
走到了店门口,林泰率先进去,却被里面的人挡住了。
周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透着股干练的语调,说:“伞收起来,没看见伞架?”
“哦。”林泰老老实实把伞放上伞架,让到一边,回头说,“李政,伞放这儿!”
周焱终于看清了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女人。
看不出具体年龄,大约二三十,身姿窈窕,妆容明艳,左手包着纱布,波浪卷发披在肩侧,看起来成熟妩媚。这女人看着她边上的男人,冷淡开口:“来了?”
她边上的人说:“嗯。”
这女人又扫了她一眼,视线不做停留,侧了下身,指着店里面。周焱这才看见店里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三十几岁,男的脖子上还挂着十字架。
沈亚萍介绍:“这位是吴兄弟,这位是树苗天使基金的张妍溪张小姐。”
沈亚萍回头,对里面的女人说:“妍溪,他就是李政,你说的捐款,都是他捐的。”
☆、第29章
风雨交加,玻璃门重新关上。
三人带了一地的雨水进来,周焱在门口跺了跺脚,跟着几人往里面走。
餐厅不算大,大约十几张桌子,红蓝灰三色墙砖上挂着各种各样的油画,装饰别样,充满异域风情,左侧还有楼梯通向二楼,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三杯喝的,之前那三人正坐在这个位置。
周焱下意识地看向窗户,穿过玻璃和马路,另一头就是那棵梧桐树。
张妍溪伸手:“李先生,久仰。”
李政跟她握了下,“你好。”
吴弟兄也跟他客气地握了握手,“敝姓吴,同沈姊妹是教友,今天是代表弟兄姊妹们来看望看望她,几位有事,我也不打扰了。”他转向沈亚萍,说,“那我先告辞,下周日教堂见。”
“教堂见,谢谢吴弟兄,也代我向弟兄姊妹问好。”沈亚萍送人出去。
一阵风雨灌进来,几秒后又被挡在了门外。
沈亚萍回来,说:“坐下慢慢聊,喝点什么?”
林泰看了眼桌上的喝的,盯着黑咖啡说:“跟你一样,黑咖啡。”
沈亚萍看向李政,李政说:“随便。”
她又看向周焱,眼神清清淡淡。
周焱说:“水,谢谢。”
沈亚萍收拾杯子去了厨房,四人坐下来。六人长桌,周焱和李政坐一边。
张妍溪打量了一下李政。
三十来岁的年纪,人高马大,看起来有点粗犷,简简单单t恤中裤,衣服上还溅到了泥水,像一名体力劳动者,与她想象中的人不同,更与她所接触的这类捐助者不同。
张妍溪心中诧异,却不动声色,笑着说:“李先生,我刚刚还和亚萍聊到您,没想到现在竟然见到了您本人。”
李政说:“你是树苗天使基金的?”
“是的,我姓张,叫张妍溪。”
李政问:“有事?”
张妍溪说:“是这样的,您在两年前捐助的第一笔助学金,总共帮助了53个孩子,现在这些孩子中的十二人已经顺利考上了大学,他们想在开学前,有机会亲自感谢您。”
周焱不禁看向边上的人。
李政说:“不用了。”
张妍溪猜到对方会拒绝,“李先生……”
“不是我捐的。”李政打断她,“不用再说了。”
“不管你是以谁的名义捐的钱,那笔钱是从你口袋里出来的。”沈亚萍端着托盘走来,把四杯喝的摆到几人面前,林泰的黑咖啡,张妍溪的果汁,周焱的柠檬水,还有李政的绿茶。
周焱瞥了眼。
沈亚萍接着说:“你是捐助者。”
李政轻描淡写道:“钱捐了出去,我并不清楚用途,也不关心,所以不必感谢我。”
张妍溪愣了下,还是说:“两年前我们这笔助学金出现了问题,那些孩子开学后可能无法继续上学,是您的善款及时帮助到了他们,再加上您这两年间时不时汇来的善款……也许您并不知道具体内容,因为我们一直无法联络到您,但我们希望您知道,您的善举,可能影响了许多孩子的一生,他们真的十分感激您。”
周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也许是柠檬汁挤多了,喝起来有点涩。白开水解渴就好,对方好心给她加了柠檬汁,她不能挑三拣四。
周焱又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
林泰咂着嘴,放下咖啡杯嘟囔了句:“倒还记得你爱铁观音。”又说,“你这是想当无名英雄啊?现在不时兴做好事不留名,这又不是坏事,给人一个感谢的机会嘛。”
李政说:“跟你什么关系?”
林泰自讨没趣,瞥了眼兀自抠着指甲的沈亚萍,摸了摸手边的塑料袋。
李政耐着性子应付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政跟张妍溪说:“我不喜欢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过就是顺手给了你们基金会,下回我换个地方,捐个钱还这么麻烦,我吃饱了撑的?”
张妍溪词穷,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台风来势汹汹,才十点,外面天色昏暗如夜,马路对面的梧桐树被吹打得落叶枯枝砸了一地。
沈亚萍打了一个电话通知餐厅员工今天不用来了,想了想,又走到了一边,拨通了一个号码,却迟迟没人接听,她试了几次,最后只能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李政微侧着头,看向那边。林泰趁机拎着塑料袋走了过去。
桌上只剩下三人,周焱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小声说:“我先回去了?”
李政收回视线说:“等会儿。”
“我还有事。”
李政瞥了她一眼,周焱平静回视。李政问:“带钱了?”
周焱不吭声。
李政又说:“走回去?”
大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男人,众人望过去。张妍溪站了起来,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省台的高安高记者,负责这次活动的相关报道。”
李政一笑:“你们现在这些做慈善的,真够花样百出的。”
周焱突然站了起来,椅子被推出尖锐的一声,刺耳的像突然闯进陌生窘困之地的老鼠,“叽——”地一叫。
接下来该四下逃窜。
周焱顿了顿,问:“能借下洗手间吗?”
沈亚萍朝楼上点了下:“楼下的堵了,你用楼上的吧,门上开了个磨砂玻璃,很好认。”
“谢谢。”周焱绕过李政,上了楼。
二楼是私人住处,进门就是客厅,装修主色是玫红,与楼下差异极大。
好几个房间,过道左手第一间开了个磨砂玻璃的窗户,周焱推门走了进去。
卫生间很干净,镜子有半身高,比船上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