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给您的信哦。”雅卿顺手拿了一个竹签沾了点店老板桌上的朱砂,在右上角上点了一个红点点,然后抬着小胖脸,对他如是说。
“为什么一点就是给爹爹的信?难道你不学写字?”他理解不了小女孩的想法,但他们是书香世代,他们家的女孩不会连书信都不想写吧?
“字没练好之前不要写,一点就够了。这一点就是告诉您,这是卿儿的信!卿儿想您了,您就要进宫看卿儿。”她鼓起了小脸,小脸鼓得像小金鱼。
他才明白,女儿是想告诉他,她在宫里其实也是很想家的,期望着父兄常去看她的。这个红点,高洋就这么记在心里,这些年,他都会在家里备上这种洒金笺。
虽说当年女儿的童言童语言犹在耳,但他连一封这样的信都没收过。女儿一直在宫中,妹妹根本不会让女儿做这么出格的事,一个字都不写,然后送出宫来,谁会相信,那里面真的一个字都没有。
所以这是女儿给他的提示,信她已经换了,让他小心应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郝仁。
“这个是下官之私事,请侯爷莫问。”说完了,把信笺轻小心的放回了信封之中,轻轻的放回了桌上。
郝仁能出来办差,并不是浪得虚名,那个红点,再怎么不起眼,他也是看到了。他照着原样,也打了一个红点上去。然后他就小心的观察着高洋的神态。
高洋果然目光一直在看那个红点,眼睛里还露出几许温柔来。他这回真的有点放心了,果然是风月之事。不然,人家不必藏头露尾,而现在高洋也不必抵死不从了。
“大人,有些事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才成,不然,您为御史大夫,仍百官之典范,不然,如何服众?”郝仁轻轻的敲了一下桌面,暗示意味浓重。
“毁人清誉之事,高某定然不从。”高洋嘴抿得更紧了。
“爹!”高峻比高洋正直不足,但是机敏却是有余的。他十分了解父亲,显然父亲是故意要把这事引往风月之上。他忙配合起来,不管这信是谁换的,但现在,这是他们父子的一线生机。
“闭嘴。”高洋回头瞪了儿子一眼,然后抱胸不再说话了。
高峻只能闭嘴了,两人就继续对坐着,看高洋那样子,他是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
“好吧,您给卿儿写封信吧!昨天一夜她都没睡,收到您的信,她也许能好一点。”郝仁点点头,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现在可以做点正式的私活。让人送上笔墨,对高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洋脸色松驰了一下,忙拿起了笔,轻轻的把笔在砚台里来来回回的刮着,就是不能把抬起笔往纸上移。
好一会儿,把笔又放了回去,两个手握成拳,大拇指都轻轻的揉搓中指的指节。对着郝仁牵了一下嘴角,之前那种傲然一下子就没有了。
郝仁倒是理解这位帅大叔的纠结,他觉得这位大叔会求求自己,但是,那大叔,也就就对自己牵了一下嘴角,手一抹,就把信纸推到了儿子的面前。
“你给你妹妹写。”
“写什么?”高峻也是才子,不过,还真的没跟妹妹写过信。他比妹妹大很多,幼年时,他是最乐意跟着母亲和妹妹玩耍的。可是母亲早逝,妹妹天天抱着他,问他,“娘去哪了?”
父亲无奈,请宫中的姑姑派几个得力的姑姑出宫,好带着妹妹,但姑姑却亲自出宫,自己把妹妹接进宫中了。不过那时,他已经跟七皇子做伴读了,没事时便和七皇子一块进内宫里与姑姑请安,顺便看看妹妹,他们兄妹感情是极好的。
但,从小到现在,他的原则就是不让妹妹伤心、难过。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要怎么跟妹妹说。告诉妹妹,他们不见得回得去了,以后,她得靠她自己吗?
想到这儿,高峻心如刀绞,妹妹才九岁啊!姑姑死了,父亲和自己又这样了,七皇子远在泰陵,妹妹竟然身陷这位真假难辩的小侯爷手中,他不禁眼圈都红了。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心境,果然笔重千钧。
“说你们现在还不错,让她安心住在侯府,等没事了,你们去会接她。”郝仁都觉得自己对高家这样的世家,已经失去了信心。竟然连这个都不会,忍不住插嘴。
“要不,您把她送到柳国公府,让姨母……”高峻再拿起笔,但还是放下了。
他也是一个肠子九个弯的,他目前为止,还是觉得妹妹是被挟制了。现在给妹妹写信,他实在不敢想,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不能让妹妹以后的日子被人欺骗,真这么写了,就跟托孤了一样,以后妹妹就真的被他们家揉搓了。
“之前本侯也这么想,不过,贵姨母说令妹是骗子,把她拒之门外了。对了,他们家欠不欠你们家钱,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我觉得,令妹在我家,总得让他们家给点费用对不对?”果然,现在郝仁不再纠结于这俩不开口了,他觉得柳家的人,实在太讨厌了,真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这样的人,真是枉为亲戚了。
第14章 找碴奉旨
“他们家书房里的书都是我们家的,说不定有反书。”高峻的脸骤然一黑,冲口而出。
“峻儿!”高洋喝了一声,他猛一听时,觉得只怕是新皇有株连之意,忙制止了儿子。但他并不迂腐,小侯爷说的是‘骗子’,而非其它的理由。一个‘骗子’,竟道尽所有。这是编不出来的话,高洋一下子就苍老起来。
高峻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爹爹,妹妹才九岁!”
“小侯爷,高家藏书都有藏书印,还有一些书画也是,高家藏书楼名为……”高洋没搭理儿子,拱起手轻轻的对郝仁说道。
“是,高大人放心,此时卿儿与我母亲在一起,有专人照顾。皇上也没想起,卿儿是高家之人,她不会有事的。”郝仁在外面还是机灵的,也知道高家父子在想什么,拱手笑道。
“是,长公主与娘娘从小一起,撇开其它,请长公主念在同窗之谊,教养一二,高某感激不尽。”高洋沉默了一下,对郝仁再施一礼,此时他也无奈了,女儿已经无人可托了。他也明白,此时只能求助于长公主了。
“他们家真没少问我们借书,就没还过。说不得,他们家的书都是我们家的。还有字画,我还记得名字,小侯爷,麻烦带回府去。不管我们父子能不能回去,好歹也给妹妹留下点东西。”高峻不管其它,准备拿笔写柳家问高家借去的书籍、字画清单了。
“不用,你们家的藏书楼叫共读楼,只要有共读楼印的,就都是您家的?”郝仁才不管高洋的心境呢,高峻这态度他喜欢,抄一侯爷的家。好像不太好,可是去讨债就不一样了。此时他有点期待了!
“是,麻烦您去问问,若是赏析完了,就给卿儿留下。”高洋轻笑了一下,温和的又对他拱了拱手。
“老大人放心,我一定给姑娘都带回去。”郝仁笑得可艳了,然后高高兴兴的出去了。也不用他们再写什么报平安的信了。
高洋父子就呆呆的看着,这位啥意思啊?
“唉,咱们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取下来,好歹给妹妹留个念相啊!”不过高峻马上捂额,觉得自己该把自己身上的东西都留给妹妹的。
“也许我们能活着出去。”高洋拍了儿子一下,自己坐下,没用纸笔,只是沾水在桌上写道,说完了,自己那水字给抹了。
高峻看了父亲一眼,知道有些事不能乱说了,又愤然说道,“姨母他们真的把妹妹拒之门外了?”
“一定是真的,说卿儿是骗子。我刚刚还在想,若有麻烦的人求见,为父会说什么?”高洋笑了,趁机教起儿子来。
高峻想想看,若是自己会怎么说,好一会儿,竟然没有一个词比骗子更好用了,装做来人是招摇撞骗之人,自己拒之门外倒也是正常的。不过回过头来,若不是小侯爷说的,自己根本想不出这个词。
“说来人是骗子,进可攻,退可守。万一我们无事,他们便可说,以为是骗子半夜行骗,于是错过了。我们计较就是小气;若是我们有事,雅卿之生死与他们又有何干。只怕他们还要说,自己没有报官抓走卿儿,就已经全了亲戚之谊。”
高洋冷笑了一下,正好眼睛落在了刚刚那个信封上,里面有卿儿的洒金笺,他的心又暖了一下,手指轻轻的划着那信封,纠结半晌,终还是把信封收回到了自己怀中。
“爹!”高峻叫了一声,他是故意的,此时不问,才假。
“别问了!”高洋摆手,高峻也就只能闭嘴。
郝仁先进宫找的云图,他从小被老妈教得不错,凡事都记得请示领导。随便汇报了一下高家父子的情况,就立马热情高涨的说起了柳家的事,说柳家,比说高家要多得多。
“你确定不是去找碴的?”云图看着他,他觉得自己这位表弟越发不着调起,不过相比较,这位才是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子。而自己的母亲只是太皇太后的侄女罢了。他要给老太太面子,就不能把这位怎么着,只能无语的撑腮反问。
“当然不是,您想,高峻能说他们家说不定有反书,其实也表明了,两家关系不过是面子情。不过是高洋迂腐,碍于亲戚的情面,平日里,不好拒他们于千里之外。但是真的在柳家抄出什么东西,其实也能扯上高家。谁让你们两家有通家之好?”现在得亏没人,不然小侯爷就真的是奸臣样了。
“不可以!”云图想也不想摇摇头。
云图并不是真的傻,抄高家,他也是无奈。已经有确定的消息,先皇真的有遗诏,还是一式两份。真的被云塔找出来,那么他就是谋权篡位,弄不好,他还得背上轼父之罪。
历史是成功者书写的,哪怕只是为了青史之名,他也必须把那两个遗诏都找出来。只可惜高贵妃被逼死,不然,此时就算拿高贵妃的命相要胁,高家至少也能提供一点线索。
此时再抄柳家,那就真的落实了自己是暴君了。会尽失天下清流之心。
他指指那个漂亮的洒金笺,“高老头真的什么也不肯说?”
“他看到这点,满眼的柔情。那眼神,说是他心中挚爱都不为过。”他把信留在了高洋那儿,反正也不是真的,他指了一下云图桌上洒金笺上的红点,一脸的暧昧。
“所以信里信息,就在这一点中。”云图看看那个小小的红点,他刚刚也找了一系列的办法,这纸上,什么也没有。这红点,代表了一个红颜知己,所有的痴情、怨恨,好像就成了惟一的解释。
“若想打掉高家的士林传奇,已经不能用谋反了。现在什么都没搜出来,牌匾只能还给他们,实在有些没面子。”郝仁轻笑了一下,语气并没有多严重。
“你去抄柳家,只能坏了你自己和柳侯爷的名声。”云图给了他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