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先生是如何准确无误地推断出我是卯时初出的门?”
“些许师门雕虫小技而已。”
吴恙眼神微动。
还真有些本领?
“那先生可否再算一算,我晚些要去何处做何事?”
少年说话间,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单手按在了桌面之上。
而后重新负起双手,等着对方回答。
中年男人看着那张大额银票眼皮一阵狂跳。
这可足够他吃上整整一年的好酒好肉了!
然而平心而论,此时更吸引他的却是站在他面前的俊朗少年。
方才欣赏之意已起,中年男人此时心中渐渐有了其它计较在,闻言正色又将少年人打量一番。
而后却是望着桌上的那张银票笑了笑。
“也是不必卜的,公子该是要去庙中祈福捐香油钱。”
并非是要出远门,却贴身带着一叠银票。
若是要买什么东西,少不得要带仆从跟随。
假设当真是入寺祈福捐香油钱,按理来讲在大户人家这种事情该是由家中女眷来做才对——
又恰需祈福,那想来这家主事的主母多半是病了。
能使得动这主子公子跑这一趟,那病下的主母定是他十分要紧的长辈……
而这少年虽是一口京话,咬字却少了分圆润,多一些棱角,略微还偏北一些——
自北边来的贵公子,家中长辈身体抱恙者……
算命先生又掐了掐手指。
旋即起身来,抬手正色道:“原是定南王府世孙,在下眼拙了。”
第054章 是谁在惦记谁
吴恙道:“先生若是眼拙,那便无聪明人了。”
这世间,他只欣赏两种人。
一种是肯努力用心做事之人。
另一种便是聪明人。
而他眼中的聪明人正要谦虚两句时,腹中却忽然发出一阵响声。
中年男人轻咳一声。
没办法,聪明人也是会饿的嘛。
许明意道:“阿珠,将带来的酒菜给先生摆上。”
“这……”
中年男人笑着搓了搓手,一句“不合适吧”到了嘴边,眼瞅着那一碟碟菜被摆好,肉香气钻进鼻子里——咳,他忽然觉得也挺合适的。
嘴边的话也就改为了:“那就多谢二位盛情了……”
“先生不必客气,您先慢用,我同吴公子去旁边的药材铺转转。”
中年男人笑着点头。
见许明意果真转身向一旁的药材铺走去,吴恙朝男人拱了拱手,遂也跟了过去。
中年男人看一眼二人背影,再看一眼桌上酒菜,眼神动了动,然还是坐下拿起了筷子。
“吴公子觉得此人如何?”许明意低声问。
药材铺就在眼前,二人站在店铺旁一棵茂密的老槐树下,恰好阻去了同算命摊子之间的视线。
当然,忙着吃肉喝酒的男人也没心思留意他们。
吴恙不动声色地道:“称得上是个聪明人。”
“此人极擅卜算之术,只是方才并未有认真施展。且卜卦之外,又精通追踪推断之道,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
奇才?
吴恙看着她,问:“许姑娘是打算将人收为己用?”
“酒菜是吴公子付的银子,人自然也该是吴公子的啊。”女孩子一副合该如此的语气。
吴恙不由愣住。
她是要将人让给自己?
不——
准确来说,不止是让。
“许姑娘为何会得知此处有这样一位奇人?”他未有去接她方才之言,而是问道:“又为何这般清楚对方的能耐本领?”
她分明从一开始就是特意带他来此结识此人的。
所以才有那句“碰一碰运气”。
“不知吴公子可听说过我们府上的姚先生?”
吴恙:“……多有耳闻。”
撇开对方的名声不提,说来先前正是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他才会被镇国公视作替许姑娘冲喜的不二人选。
“这位便是姚先生的同门师弟。”许明意大致解释道:“只是二人之间多有不合,这位方先生也是心怀抱负之人,却不愿借师兄之名来为自己铺路,碍于颜面又不想被姚先生撞见,这才躲在此处支了算命摊子。一来是为谋生,二来也是在物色可以投奔托身之处。”
对方也是极挑剔的,对看不上眼的人甚至懒得显露真本领,也怕锋芒太露招来麻烦,故而只在此处静静等着。
这些她是昨晚听祖父提起的,实则姚先生已然知晓了自家师弟这般潦倒的境况,有意悄悄帮衬一二,正合计着要将其暗中引荐给京中达官显贵。
但这是个难题。
一来要做得小心些,帮归帮,却不能被这位师弟察觉。
再有,一名真正怀才之人,若放错了地方,是福是祸难说。
上一世这位先生是何着落她不太清楚,但名声未曾得以传扬出去,那想必是时运不济,亦不曾遇到真正的伯乐。
“许姑娘为何突然要送吴某这样一份厚礼?”吴恙言辞间试探着许明意的反应。
“我家中有了位姚先生,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许明意坦白地道:“而交到吴公子手中,也总比交到其他人手中要安心些。”
吴恙皱眉。
对方身上那种许吴两家不分彼此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示好之意这般明显,这真的能怪他想得太多吗?
“许吴两家即便看似不合,实则并无什么值得一提的旧怨,不过是长辈之间性情不合,有些不愉快罢了。”许明意有意打消对方的疑虑与胡思乱想,直言道:“至少于我而言,定南王府不是我们许家的敌人。吴公子若当真觉得这是一份厚礼,来日我请公子帮忙之时,公子力所能及之处,想来也不会过分推辞。”
这话对别人而言或许显得太过利益分明。
但对吴恙应当很适用,因为对方和她有一点相似之处,便是不愿亏欠别人,事先说好条件,反倒能让对方安心。
四目相对,吴恙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
不管对方对他的心思如何,此时他确实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
薅羊毛的诚意。
从他身上薅到这位方先生身上,如今又要借这位方先生,重新再薅回到他身上。
当然,对方也并非全无付出。
一次次的示好提醒,如今又送了这样一个人到他面前。
坦白来说,即便是对方一直在占据主动,他这只肥羊当的却也不吃亏。
虽然这么一说,莫名就显出了那么几分被人薅了还要帮人数银子的憨气……
但事实如此。
况且,他如今也确实需要一个聪明人帮着做事。
少年心下有着自己的分辨和权衡,稍一思虑后,道:“许姑娘的好意,吴某收下了。许姑娘往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吴某相帮,也只管开口。”
更何况原本镇国公对他还有着救命之恩。
他不是不知恩的人。
这也是他上一次会答应替许明意打探太子之事的原因所在。
但是有一点他还是要说清楚——
“但仅限于正经之事。”
听得这句声明,许明意平静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
甚至不是正事,而是正经之事吗?
……难道在他眼中,她还会要挟他以身相许不成!
“我所想自然皆是正事,反倒是吴世孙,一口一句叫我别误会,眼下又扯什么正经不正经的,莫不是在刻意暗示于我?这到底是谁在惦记谁?”
女孩子皱着眉,眼底除了怀疑之色,更有一丝嫌弃。
她委实忍了这人很久了,她是有意同对方合作,但对方这俨然是将她当作色中恶魔一般来防备的架势未免叫人忍无可忍。
“……”
对上面容娇俏生动的女孩子那双不满又防备的眼睛,吴恙脸色一阵变幻。
——他言辞暗示她?
——究竟是谁在惦记谁?
这样直白露骨的话她竟都说得出口!
……且竟还贼喊捉贼上了!
第055章 是公子的人了
“你——”
吴恙气得抬起手,似要指向她。
女孩子理直气壮地抬头看着他,秾丽的眼尾却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似初春暖风一拂即逝,却已然能叫人于这微风中嗅到春日嫩芽破土而出的芬芳生机。
少年脸色一滞,莫名怔住,手也僵在半空中。
许明意已然平复下来,眼下只是觉得他这副气的要跳脚的模样解气有趣,便又佯装不忿地道:“吴公子这是被我说中心事,心虚了?”
也好叫他体会一下时刻被人误当做满脑子装着情情爱爱之人,无论怎么说怎么做、仿佛都逃不过钟情于他爱慕于他的宿命的诡异感受。
“……”吴恙又重重地将半空中的手放下。
好啊,这是见他骗进了羊圈,就开始毫无顾忌了是吧?
自觉耳朵都被对方气得发烫的少年皱着眉,转过身去负着手背对着她。
他可不是心虚,更加不是嘴笨说不过她。
……他是担心自己万一冲动之下出言伤人,待会儿气得哭着捂脸跑掉的人恐怕还是她。
“吴公子这就生气上了?那我终日被吴公子误解,岂不是要气得活活升天啊。”
女孩子轻松随意的语调叫少年僵着的脸色稍缓。
照这么说——
难道他当真冤枉她了?
“好了,我不生吴公子的气就是了,吴公子也不必这般惭愧内疚。”已解了气的许明意煞有其事地道。
吴恙闻言轻“嘁”了一声。
可不知怎地,听着对方这样同他耍嘴皮子,他莫名就觉得气消了大半。
他的风度一向很好。
但他仍旧没有回头,只半是扯开话题地重新说起正事来:“你我说了这么多,却还不知这位方先生肯不肯同我走——”
许明意方才的姿态像极了一位老道的人牙子,他也不自觉地将自己当做了买主,甚至就这么同她谈好了‘价钱’。
可却忽略了这位方先生是个有气节的挑剔之人。
“事在人为。”
许明意语气随意,说话间抬脚向药材铺走去。
吴恙扭头看她一眼。
她还当真要去药铺?
他自是不会跟着进去,只在此处等着。
少年抬头看一眼头顶茂密的老槐树,耳边隐隐传来铺子里少女同伙计交谈的声音。
听起来,她竟还真的抓了药。
如此等了半刻钟,才等到许明意从药铺中行出。
吴恙看一眼阿珠手中提着的药包,没有多说多问什么。
几人一同回到了算命摊子前,方先生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角的油光。
“多谢,多谢。”方先生再三揖手。
吴恙扫了一眼桌上几乎干干净净的碟子,面上不见异样之色,只是问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