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给女士们穿上,饶是如此,周晓京穿在身上仍旧显得颇为肥大,这却不是最重要的,糟糕的是这些小混混不知有多少天没洗澡了,衣衫上散发出阵阵汗酸气,但当此危急时刻也讲究不得了,女士们换好之后,男人们也换了衣衫,这时夜幕渐渐降下,一轮月亮更圆更亮,偶尔有一两片轻云遮蔽,也随即消散。
忽然外面发一声喊,围着何家饭馆的小混混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只闻大厅里一片碎杯裂盏之音,锅盆碗盏碎裂之声此起彼伏,何老板肉痛椎心,想到自己经营多年的店铺就这样毁于一旦,不由得气血上涌,但当此性命危急之时,也顾不得了,只得咬着牙地往外快奔。
一群小混混只顾在何家打砸抢,谁也没注意到竟然有人从侧门往外溜,而且何太太事先遵循霍云帆的嘱托,将金银珠宝等值钱之物放了一些在显眼的地方,那些小混混才砸了一会儿,便忙着去抢夺财物,哪里还有心关注何家人到底藏在了哪里。更有甚者两三人争夺同一件财物,以致于互斗起来,霍周两人同何家一家四口乘着这一阵乱,又穿着青龙帮的衣服,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奔出了囚禁他们的囹圄。
一行六人逃到了僻静一点的街上,找地方换下衣服,几人照霍云帆的建议,早已将准备好的新鞋子穿好,黑帮中追杀人往往会用灵犬,只要换上了鞋,灵犬的鼻子就会失灵。
何老板和何太太依然六神无主,何太太求助霍云帆道:“霍先生,咱们该往哪里逃呢?”
何庆急咻咻地站出来道:“那还用说,当然是要往码头方向跑,赶紧坐船下南洋!”
何老板坐在一块残破的石牌上,叹道:“我宁可回广东老家,也不要下南洋,那里风高浪急,人生地不熟,到了那里,可怎样生活?”
霍云帆道:“想去哪里,现在还不急着决定,但是这几日之内,我劝你们都不要去码头车站——青龙帮的人找不到你们,一定会让人紧紧守在那里,以防你们逃出香港,这个时候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何家人一听,均觉颇有道理,个个低头默然。
“可是那要到哪里去呢,就是不离开香港,我们也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呀,如果被青龙帮的人看到可不是玩的!”何太太忧心忡忡道。
何老板和何庆都没有主意,帮会的势力遍及香港,现在他们虽然从何家饭馆逃出来了,可是只觉脚下处处是雷池,哪里都不安全!
霍云帆仔细想了想,问道:“青龙帮的大本营在哪里?”
何老板不知此话何意,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在西贡!”
霍云帆静默了一会儿,道:“那么就去西贡吧!”
何家人同时一震,何庆跳起脚来,嚷嚷道:“愿意去送死你就去,我可不去那里!”
霍云帆的声音四平八稳,说道:“我让你们去西贡,是为你们好,难道你们没听说过‘灯下黑’?青龙帮的人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千辛万苦逃出来的我们会再往他们的大本营方向走,所以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何老板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没说出话来,何太太一切都由丈夫作主,看看何先生,不置可否,也沉香大约是累了,倚在一棵树畔,低头用手指绕着辫梢,也不作声——在这个家里她是最没有发言权的。
霍云帆轻轻咳了一声,道:“好吧,你们不愿意去西贡,也随你们,我们可要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做势拉起周晓京就走,何老板忽然拿那条未受伤的胳膊一挡,咬牙道:“罢了,既然是霍先生救我们出来的,我们索性信你信到底,咱们就去西贡!”
霍云帆淡然的微笑如枝桠间筛落的淡淡月华,六人抬脚欲走时,沉香忽然叫住大家,说道:“西贡离此甚远,且多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咱们先吃一顿饭,恢复恢复体力再说!”
刚才大家被浓重的恐惧吓慌了手脚,却忘记了饥饿,这时经沉香一提醒,才想起诸人自中午之后都是水米未进,沉香准备的行李里头有许多用食品盒装好的煲仔饭,虽然冷掉之后滋味大不如才出锅的,但几人几个时辰没吃饭,这时便如吃到了山珍海味。
沉香心细,除了吃的饭之外,还带了几大壶牛奶出来,给大家当水喝,周晓京自幼有乳糖不耐受症,牛奶酸奶都不喜欢,喝咖啡和红茶时也从不加牛奶,幸好她在何家时喝过几杯茶,这时也并不很渴,便没有喝那牛奶。
几人吃完饭后继续往前走,因为生怕青龙帮的人追过来,因此人人都加快了脚步,也不知走了多久,果然水门汀的平整街道渐渐狭窄,土路却是越来越崎岖。
☆、第110章 愤怒的复仇者
何老板日间受了伤,这时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屁股蹲在地上,望着天上朦胧的一轮毛边月亮发愣。
何太太前后望了望,气喘吁吁道:“我看咱们大概把青龙帮的人甩开了,四面都没有脚步声。”
何老板虽然精疲力竭,仍旧感激地瞧着霍云帆道:“此番多亏霍先生救命,我何成梁永世感你的大恩!”
霍云帆道:“何老板不必客气,其实您不必谢我,我之所以会救你们一家人,也是有所图的!”
话音才落,霍云帆一下暴起,扣住了何庆的后颈,何庆一遇到青龙帮的小混混都能吓软了腿,哪里是霍云帆的对手,只是一招之间,他就被霍云帆挟持了,周晓京立刻移步到霍云帆身后,以防沉香或何太太扑过来。
何老板精明似鬼的人,也被霍云帆这一下惊得仓皇无措,他本来可以强自镇定,只要不是得罪了帮会,面对霍云帆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乡人,他还是很有跟人谈判的经验的,可是现在他负伤在身,儿子的命握在旁人手里,身边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何老板不免有些胆怯。
“霍先生,有......有话好说,只要你放过我儿子的性命......”何老板惊颤道。
霍云帆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儿子在浦江与一宗命案有关联,我不得不审个清楚明白就是了!”
霍云帆刚才在路上,就在想着怎么挟持何庆,挟持之后又该怎么对付何家人,他故意不说何庆跟踪他给他下药的事,却直指何庆与命案有联系,这“打草惊蛇”的计策,也是霍云帆几经思虑之后决定的,根据他所分析的何庆的性格,为他量身定做的,这个人色厉内荏,如果只是说他跟踪自己,只怕何庆胆怯之下会百般抵赖,可是一出口便直指命案,让何庆在惊恐过度之下,不得不吐出真言,这也是霍云帆在毫无证据在手的情况下的兵行险着。而断定何庆与命案有联系,也是从何庆跟踪他们一事推测出来的,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霍云帆对自己的推理有信心。
果然何庆一闻此言,马上求饶,但霍云帆这一剂药下得太过猛烈,以致于何庆恐惧之下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霍先生,您能肯定他与命案有关吗?”沉香先沉不住气了,急煎煎地眉心间似欲燃起烈火。
霍云帆笑容清淡,略略低头看着何庆道:“还是让他自己来说吧!”霍云帆本就对何庆是否杀了滨海南路那个受害人的事一无所知,这样说不过是在打马虎眼。
但是霍云帆赌赢了,何庆垂头丧气道:“我......我也是一时气愤,谁让他......他他他,勾引萍姐!”
周晓京听得一头雾水,此时他很想问一句“萍姐是谁”,但是强大的理智控制住了她,不管真相如何,这何庆的手里有人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个时候如果问出可能露马脚的问题,那么很可能会导致何庆接下来对他们扯谎。
“他?你说的他是谁?是谁?”沉香的双目中快喷出火来了,完全颠覆了她一向的温婉娴静。
“还有谁?朱长林和萍姐,这一对狗男女!”语音才落,只闻一声脆响,何庆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是何太太打的,何太太满面悲愤,恨声道:“你......你把你姐姐也......也......”往下却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
“不不不——”何庆双手乱摆,急声分辩道,“我怎么会杀萍姐呢?可是最近萍姐才知道那个人死了,竟然想不开,就......就服毒自尽了!”
霍云帆和周晓京同时心头一亮,他口中的这个萍姐......“她在浦江的名字叫黎倩倩吧!”周晓京的反应够快。
何庆颓然地点点头,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公鸡。怪不得黎倩倩,不,应该叫何萍萍跟受害人是恋人,却又要替真凶掩盖罪行呢,怪不得何庆会从浦江上船就跟踪他们,原来早在何萍萍自尽的时候,何庆隐藏在暗处的一双眼睛就在盯着他们了,他知道他们来香港是为了白骨案,所以才想要在煲仔饭里下药害霍云帆和周晓京,
何太太“哇”得一声哭出来,何老板悲惧交加,也举起袖子掩面低泣,只有沉香面色如冰,向前走了几步,左右开弓在何庆的脸上打了十几下,一边打一边骂道:“那你还回来什么?你这种人死了都没人埋!”
当沉香住手的时候,何庆的两颊早已肿得老早,如新发的面包一般,嘴里再也说不出话来。周晓京今天算开了眼,眼见在人前春风洋溢的沉香,原来发起飙来是那样的势不可挡。
沉香见何庆快被打晕了,才撂开手,抬起头问霍云帆和周晓京道:“你们是浦江的警察?”
周晓京不置可否地道:“我们是来追查那件案子的,何庆从浦江上船时就一直跟着我们,白天他在饭馆后堂把你支开,还在我们的煲仔饭里下药!”
沉香鄙夷道:“就他那点下三滥的手段,还想跟警察过招!”言语神情中对何庆非常的看不起,一直以来,沉香在家里好像很怕何庆,没想到这女子夜间撕下面具后,与白天相比,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
霍云帆道:“那么想必你也知道,你哥哥为什么杀朱长林的事吧!”其实就连“朱长林”这个名字,霍云帆也是刚才从何庆嘴里听来的,那个萦绕纠缠他多时的无名白骨,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名字,但霍云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名侦探,并没有被初次得知被害人姓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白天在何家饭馆对面的茶餐厅里打听到的消息,那家所谓“卷款逃走”的“智云”成衣店的店主,不就是姓朱的吗?那位老板是中年人,当然不可能是浦江滨海南路的那具尸骨,不过朱老板有两个儿子,倒是与那具尸骨的年纪对得上。
沉香冷冷地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