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京也明白,尽管这些线索都不是百分之百的,但霍云帆也是尽心竭力之后,才能有这样的成果,院落的大枫树之旁有一株翠柏,无论春夏秋冬,始终保持着葱茏碧绿的娴静风度,静静地散发出冷静的香气,周晓京抚摸着柏树斑驳的皮,沉思道:“受害人巴巴地来到浦江做什么?既然他跟黎倩倩是恋人关系,那么我想他到浦江来,一定会先去找黎倩倩吧!既然这里有他最亲密的恋人,我想他也不会在别处盘桓,这件‘智云’成衣店的衣服,大约也还是从香港穿来的!”
霍云帆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辛苦收集了一整天证据,思绪纷乱,不免对自己的判断力有所怀疑,现在有了周晓京的肯定,他就更多了一分自信。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寂静,只看见一树枫叶印在淡灰蓝的天上,耳边,叶子沙沙作响,霍云帆斟酌道:“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去香港一趟!”
周晓京有一瞬间没有说话,然后她轻轻地开口道:“很有必要,我支持你!”
就是这淡淡的八个字,让霍云帆对破获此案有了更大的信心,无论前面有多少困难在等着她,背后总还是有这样一个女人在用温暖柔弱的双手支持她的。
但周晓京又说了一句话,“带上我一起去吧!”
霍云帆当然想带她一起去,只要周晓京在他身边,就算她什么都不做,霍云帆做起事来也格外有劲儿,工作效率也会更高,可是......他双手扶住周晓京的肩头,温言道:“你才从法国万里遥远地坐船回来,又要你在海上颠簸,不会太劳累吗?”
周晓京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有那么娇气吗?你不是也同我一样,才从欧洲大陆奔波回来?好啦,事不宜迟,准备一下,咱们明天就走!”
“明天?”霍云帆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这次可是公出破案,难道他还能像上次那样包一艘拉风的“瑟蓝斯号”不成?案子破获之前,还是尽量保持低调为好,他和周晓京也只能坐船务公司的客船去香港,还不能保证一定能买到头等舱,这个季节香港温暖宜人,可是客流高峰呢。
周晓京见霍云帆露出七分尬尴三分赧然,立时便明白了其中缘故,掩口笑道:“是了,去香港的船隔一日才有一班,还要排队买票,咱们需要耐心地等一等才行!”
霍云帆也笑了,明镜事务所有专管这些事的职员,自然是用不着霍五少爷亲自排队买票,不过霍云帆想,这案子既是陈案,也不争在这一时一刻,他自己就是坐甲板去香港都无所谓,可绝对不能委屈周晓京,买票的时候要交待职员,至少要买到一张头等舱的票才行!
周晓京此时想的却不是头等舱的问题,她在苦恼另外一件事,霍云帆见她神情忽而转作郁郁无欢,不由问道:“怎么了?晓京,你有什么心事吗?”
周晓京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昨天大姐来过了,原来咱们度假这段时间,我们家又出了许多事呢!”说着,就把凌氏怎么想把周晓越嫁给范家少爷,事情不成之后,又如何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的事说了一遍。
周晓京道:“这事我不愿意,二婶自然不敢‘牛不吃水强按头’,可要是一个弄不好,跟二叔的关系搞僵了,却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父亲已经去世,三叔又......想想他们兄弟三个中,如今也只剩下二叔了。”
霍云帆明白周晓京的心意,她再是自由自主的新女性,也不可能斩断和家庭亲眷的一切关系。
不过,这个问题可难不倒霍云帆,凌氏的那点早已过时的后宅伎俩,比起霍云帆经历过的大案要案来,实在是不值一提,霍云帆想了想,笑道:“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保证你既不跟家里翻脸,又不会让你二婶的阴谋得逞!”
周晓京眨了眨眼,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霍云帆叹了口气,把周晓京抱在胸前,凉秋的凛然寒风立时消弥得无影无踪,霍云帆融融的暖意蓬蓬勃勃如阳光轻洒,霍云帆道:“别为这些无聊的事多费心思,什么事交给我,你就完全不用再操心了!”
周晓京丹云断霞似的面庞,在他的淡灰色条纹西装的前襟上摩挲着,朦胧中,他的唇覆上来,犹如细密温软的春雨,周晓京透不过气来,只是无力地胡乱推他,霍云帆两只手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在耳畔断断续续轻语......
天地都没了重量,悬浮在半空的一颗心心一下子柔软下来,踏实了,周晓京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凄风苦雨,至少她的头顶还一段温暖的枝桠,可以随时安心地栖息。
“邵妈妈,事务所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要去香港签署,这几天我可能要公出!”周晓京是说什么都不敢对邵妈妈说去香港抓犯人的,直到现在,邵妈妈也还只当周晓京在事务所是做文员的,如果知道周晓京每天在做着展昭和王朝马汉的工作,邵妈妈一准儿会立即逼着周晓京辞职。
周晓京扯了谎,把事情的危险性降低百分之九十,却依然遭到了邵妈妈的反对,邵妈妈买了一篓又肥又大的螃蟹,准备做蟹黄包,这时正在揉面呢,听了这句话,立刻拍拍手上的面粉,拿湿抹布抹抹手,坐到周晓京身边,劝道:“什么样的重要文件?非要二小姐亲自去?啊呀啊呀,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别跑那么远为好,听说香港的黑帮个个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
周晓京好笑道:“妈妈您是从哪儿听说的呀?浦江有那么多人去香港念书做生意,不都好好的嘛!”
邵妈妈还是不松口,在她看来,她的掌上明珠二小姐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现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只要踏出门去一步,就不会有百分之百的安全!
邵妈妈道:“去的那些都是男人,男人当然不怕啦!你一个姑娘家去香港,让妈妈怎么放心哪!”忽然神色一亮,笑道,“对啦,你不是跟霍先生很好嘛?你跟他说说,让他换别人去!霍先生既然在追求你,当然就要保护你的安全啦!”
“啊哟,邵妈妈,您快别担心啦,这次也不是我一个人去,是同事们一起去,霍先生也在其中!”周晓京望着伸进窗子的一株碗口大的黄灿灿的金花茶说道,说完,喝了一口邵妈妈亲手做的花生酪。
其实去香港的只有周晓京和霍云帆两个,不过从字面意思上来说,周晓京的话也不算扯谎,她只是稍稍偷换了一下概念而已。
邵妈妈当然没有想到这点,只是听周晓京说霍先生也去,也不好说什么,咕咕哝哝地,一边包蟹黄包,一边嘱咐了周晓京如何如何。
在等待船票买来的几天之中,霍云帆就没有再在下班时间看过周晓京,而且与平时不同的是,他上班时也经常不在办公室,不知道跑去做什么事了。
☆、第103章 奇怪的灰衣人
周晓京隐隐觉得霍云帆做的事大概与她有关,可是既然答应过他不再为周家的事操心,周晓京也不好多问,周晓越这两天也消失了踪影,周晓京只当她是与庄杰晖“人约黄昏后”去了,自然也不好打搅。邵妈妈自从确认周晓京一定要赴香港之后,就在天天念叨周晓京该如何地注意安全,念叨得周晓京耳朵要生茧,偏偏不听还不行,她在家里百无聊赖,只好约赵琬珠出来喝了两次茶,得知表姐在霍家过得很滋润,周晓京也就放心了。
总算盼到拿着船票登程的那一天,周晓京带着一只柳木镶白铜云头的大箱子,里面装了几件随身衣物,穿了一件菊叶青的轻罗素面夹旗袍,外面罩着一件樱红色棉布短衫,霍云帆则是家常的黑色斜条纹休闲西装,只拎了一只黑色公文包——他们这次是去探案的,衣着打扮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免得引人注目。
两层楼高的铁皮大客船早在码头上泊着了,这个季节去香港的人多,船票不好买,豪华客轮当然是有的,可是多半都被人提高一个月预约下了,霍云帆原本可以借助他霍家少爷的身份弄到高级客轮的票子,但除非不得已,他一向不喜欢在探案的过程中借用霍家的力量,更何况是船票这种小事。
所以,霍云帆和周晓京就只能坐一艘半旧的小客轮去香港了,虽然买到了头等舱,但住宿条件还不及高级客轮的二等舱,一溜三四间舱房,没有上下铺,除了床铺,只有薄薄的一只墨绿皮沙发,墙上装着白铜小脸盆,唯一可以感觉到这是头等舱房的一点就是屋里冷热水随时供应,周晓京倒无所谓,高高兴兴地安顿好了,就拉着霍云帆要去甲板上吹海风,霍云帆却着实过意不去,特意多付了服务生两倍的小费,把周晓京住的房间精心洗了两遍,才勉强满意。
周晓京笑道:“不过两三日就到了,倒不要紧,那时我陪着曦辰从浦江回学校,在二等舱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那才叫郁闷呢——幸亏后来曦辰就跟昊然一起来来回回了,我也不必再住二等舱!”
霍云帆当然知道,这是他们分手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那时他只顾着躲在暗处舔舐自己的伤口,却忘记了周晓京其实跟他一样伤心,一样孤独,每一次从英国到浦江,再从浦江到英国,周晓京是怀着怎样凄怆的心情望着孤立的桅杆发呆的,霍云帆想到这些,心里就是一痛,他那时为什么不能放下身段,去求她与他破镜重圆,为什么要让她独自承受那么多的孤寂与凄苦?他需要补偿他的太多了,太多了!
周晓京却不知道霍云帆在回忆往事,船渐渐开动,两岸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都是雄伟的山峰,苍松翠竹绿茸茸的遮了一层绣幕。近岸陡壁上,背纤的纤夫历历可见,周晓京指着远处一点点青黛色,笑道:“云帆,那是个小岛吧?”
霍云帆道:“应当是,回头再度假时,我带你去东海上找个无人的小岛,搭几间草房,住他几个月如何!”
周晓京拍手笑道:“好啊!太好啦!咱们也可以过过当岛主的瘾了!就是不知道那样的孤岛上,有没有藏着绝世武功密笈之类的东西!”
霍云帆朗声大笑,两人在甲板上谈谈说说,时间过得倒也快,他们清晨上的船,不知不觉日过正午,周晓京说饿了,两人便回到餐室吃饭。这种轮船上的饭菜怎么能跟霍云帆包下的“瑟蓝斯号”相比呢?土豆是炖成了泥,里面还加了盐和奶油,青毛豆没煮熟,米饭硬如生铁,两人拣了半日,只得选了两碗素面,加上几碟青菜胡乱吃了。
霍云帆平时在阿明的“外卖主义”“熟食主义”下生活,此时尚且觉得饭菜难咽,吃惯了邵妈妈大厨水平的周晓京,却是乐呵呵的吃完了一餐,霍云帆很是觉得抱歉,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