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案重  第3页

姐几次想为您整理,您就打发她去做别的事的,这不是潘先生对霍先生的关照和沈小姐的额外劳动有些过意不去么?”
潘先生笑笑,道:“霍先生对我这个老头子确实格外照顾——那么犬子......”
周晓京笑道:“这个其实很简单,书橱里这张摆放令郎毕业照的攒花相框,是北京大学送给毕业生的纪念相框,那么令郎必是今年毕业了,大学毕业前夕,选择去哪所学校留学,恐怕是潘先生如今最关心的,所以您桌上就摆着好几册法国大学的留学指南,但您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但没有流露出高兴的神情,反而在皱眉叹气,可是听到我在英国大学毕业时,您却十分感兴趣的问了我许多关于英国大学的事,所以我才得出了刚才的结论,冒昧一说。”
潘先生笑道:“哪里是冒昧一说?你居然能瞧出北京大学的毕业纪念相框,足见见多识广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周晓京便是出生在北京的,幼时曾随父母在北京住过几年,那时有位邻家大哥恰好是北京大学的,她因此而见过这种相框,书橱中那只相框崭新,显是潘先生的公子今年得到的。
潘先生从楠木圈椅上站起来,对周晓京笑道:“周小姐,很高兴今后能与您在明镜共事!”
周晓京一愣,工作居然当场就定下来了,不免喜出望外,向潘先生鞠了一躬,笑道:“多谢潘先生垂青!”
潘先生笑道:“在下潘秉良,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周小姐请在这份合同上签个字,我这就去找霍先生盖章,周小姐就是明镜的正式职员了!”
周晓京心中有数,想来霍朗视潘秉良为心腹,像招聘小职员这等小事,潘先生自然可以全权作主,找霍朗盖章不过是走个程序而已。
虽然这份抄抄写写的工作与周晓京先前做神探助手的期望有所出入,但在明镜找到工作,还是一件喜事,潘先生和沈小姐都是好相处的人,顶头上司霍朗虽然还不知是何许人也,不过这位神探不喜虚名,自立自强的品格正是周晓京所欣赏的。
周晓京暗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拿到明镜这份工作,说不定碰到个什么机会,她这当侦探的梦还真的能圆呢!
周晓京喜滋滋的。
潘先生也是喜滋滋的,哼着小曲儿就进了霍朗的办公室。出门的时候碰到沈小姐,她刚从霍朗的办公室拿了几份文件过来,说道:“潘先生,这几份文件霍先生已经盖过章了,请您签字!”
潘秉良随口说道:“好,去放在我桌子上吧。”
霍朗的办公室比潘先生的屋子乱多了,他向来反对拿下属当仆役驱使,除了特意吩咐沈小姐特别照顾一下潘先生之外,从不让下属替他来打扫房间,此事在明镜事务所传为美谈,职员们都觉得霍先生是个体恤下情,不任意盘剥下属的好老板,但潘先生知道,其实霍朗不许旁人为他打扫房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是个喜欢拥有独立空间的人,最讨厌旁人任意侵入他的私人领地。
霍朗是个彻头彻尾的侦探迷,大学的时候,他就很喜欢读英国的侦探小说,他本是法律专业的,因为有这样一个爱好,大学时辅修过犯罪史和心理学,当初在课堂上就鲜为人知的西洋犯罪史和古典侦探小说侃侃而谈,让学院里那位长着一部大胡子的犯罪学教授赞不绝口。
霍朗宽敞的办公室,被满架的有关侦探和犯罪的书籍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左边的黄杨木大书架上从沃波尔的带有古典色彩的侦探小说开始,一直到拉德克利夫、刘易斯、马丘林等人的古典爱情小说,还有狄更斯、波库柏、科林斯等人的古版著作全集。
右边的黑胡桃木书架上,摆满了汉斯-歌洛斯的预审官必携入《犯罪心理学》,威尔逊的《犯罪心理学》,伦茨的《犯罪生理学》,隆布洛索的《罪犯论》,比伦巴乌姆的《犯罪心理学》,弗莱的《犯罪社会学》,埃宾格的《犯罪心理学》,一直到埃利斯的《犯罪者》等英、德、法、伊的原版书。
在这浩如烟海的书籍之后,一位二十五六岁,身着黑色燕尾服,眸如寒星,鼻如刀刻,紧抿着唇角的英俊男人,盘起修长的双腿坐在宽大的沉香木办公台后面。
单凭这副模样,谁又相信他就是那位深谋远思,明察秋毫的神探霍朗,活脱脱就是一位锦衣玉食的少爷嘛!
诚然,他确实是一位的锦衣玉食的少爷,如假包换!
浦江名门霍家的五少爷霍云帆,是多少名媛淑女的梦中情郎,只是没有几个人知道,青年才俊霍云帆与浦江神探霍朗是同一个人罢了。
霍云帆幼时跟随父母在外地,浦江认识他的人极少,探案时若有可能会遇到熟人,他往往会化装前往。
霍云帆如今是霍氏公司的大股东,光是浦江市郊的造船厂和纺织厂,就雇着近千名工人,还在市区开着钱庄、茶楼和浴室。私底下还执掌着明镜法律咨询事务所,除了做侦探,明镜还有十几位浦江有名的大律师,这些人借着明镜的名声出去打官司,每个月都会拿出不菲的提成交到霍云帆手上,霍云帆坐地收钱收到手软,他那当家主事的大伯和大堂哥每每有重大项目,还要向他这位财神伸手。
潘秉良过世的父亲三十年前就在霍家的学塾里做教书先生,霍云帆也是跟着潘老先生启蒙的,故而潘秉良算是霍家几位少爷的大师兄。霍云帆混得风生水起,数钱数到手抽筋,可是对潘秉良,他素来敬若亲生兄长,在旁人面前再桀骜不驯,对潘先生也是言听计从,他见到潘秉良一脸喜色的进来,就知道这回招收的女职员令人很是满意。
没等潘先生开口,霍朗已经拿出一方昌化桃花冻的鸡血石印章,笑道:“潘先生看中的人,一定不会错!我来盖章。”
潘秉良一面将刚刚被周晓京签过的合同铺在霍朗的办公桌上,一面笑道:“你是没见着,真是个素质不错的女孩子,依我看,给你当助手都来得!”
霍朗笑着掀到合同的最后一页签名处,一看到周晓京字体娟秀的签名,满面的笑容顿时冻在了脸上,这位几次在生死边缘反应迅捷的神探居然愣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问道:“这......这个职员是......周晓京?”
潘秉良心想霍朗竟然难得一见地结巴起来,只得答道:“是啊!”不知道霍朗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霍朗将手里的印章“啪”地一放,沉沉道:“去把她的简历拿来我看看!”
潘秉良是个精细人,找霍朗来签字时,随身就带着周晓京的简历,这时递了上去,霍朗只看了一眼,眉毛眼睛立时挂上了一重寒霜,斩钉截铁道:“这个人我不要,你另选一个人来!”
潘秉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深度怀疑五少爷今儿是不是发烧了。
“还等什么?快去!”霍朗不容置喙。
潘秉良素知五少爷的执拗性子,对人心地再好不过了,可偶尔使起性子来,便是亲爹娘也拿他没辙,只好拿着合同退了出去。

  ☆、第4章 蛾眉不让

潘秉良刚把门关上,霍朗霜冷雪寒的眼睛里却渗出一丝又一丝的惆怅与惘然,慢慢凝结成心底最深的一道痛楚,喃喃自语道:“周晓京......周晓京......你怎么会来这里?这是天意吗?周晓京......”
周晓京,她已经多久没有唤过这个名字了,多少次午夜梦回,也只敢在心底最深处默默地呼喊......
潘秉良一辈子还没这个为难过。
他从来都是诚信忠厚,不说一句诳语,可是刚才他还在一个姑娘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让人家来工作,转眼间就要撕毁合约,也不知霍朗这小子今天犯了什么病,可把他给害死了!
潘秉良踌躇半日,多么难以出口的话,该说还是要说,他轻轻推开门,周晓京立刻从铁梨木的竹节墩上站了起来。
“这个......周小姐......”潘秉良太不擅于说瞎话,刚才在门外撰了十几个版本的谎言,一开口却还是舌头打结。
“潘先生,我正在等您呢,这份工作,我做不了了!”此言一出,倒把潘秉良闪了一下,如同向后跌出十七八个跟头,周晓京却是伶牙俐齿地说了下去,“若不是等着潘先生来,我早就走了,刚才签了合同,如今又说不做,是我的不对,明镜的毁约金是多少,明天我会差人送过来,联系电话我放在您桌子上了!”
周晓京说完,快步走了出去,走到一层的时候,沈小姐正忙着找人签文件,似乎很想过来跟周晓京打个招呼,周晓京假作不见,迅速离开了明镜。
潘先生好半天缓不过劲儿来,今天的人怎么好像集体吃错了药?半晌,才嗫嚅道:“难道她是周家的小姐?”
不明白内中情由的人一定会以为潘先生的脑袋秀逗了,周晓京不是周家小姐,难道还是“米”家小姐,“汤”家小姐不成?可是只要在浦江住过几年的人就知道,潘先生所说的“周家”正是霍家的对头,霍周两家的世仇,真叫不共戴天!
周家祖上从前清时就开始搞实业,是浦江数得着的实业家族,旗下经营着缫丝厂和船坞,至于其他的,如钱庄、染坊、绸缎铺、成衣店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据说两家的关系本来也不错,可自从十年前的一桩命案之后,霍周两家便结了粗粗的一根梁子,还是钢筋混凝土做的。从此两家非但不再来往,还在生意上相互挖坑,两家的怨仇越积越深,越闹越大,早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潘先生想不明白,锦绣堆中长大的周家小姐怎么会出来找工作?就算找工作,又怎么会踏进明镜的大门?
暮春的薄阳如金纱般飘飘洒洒地落在周晓京的发梢肩头,眼角渗出了凉凉的东西,周晓京没好气地一抹,恨恨地骂自己:“没出息!”
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剑桥读研究生么?传说中的浦江神探霍朗,让她心向往之的霍大神探,怎么会是霍云帆!这是天意吗?
娇花馥蕊在煦暖的春风里摇曳,姹紫嫣红堆积得满坑满谷,然而落在周晓京眼里,一切都是灰扑扑的,没一点光亮,如蒙上了一层阴沉的浓云。
霍云帆!当她从沈小姐搬来的一摞文件中,看到这个如同隔了几生几世的名字时,刹时间,一颗心就被掏空了!
霍云帆!霍云帆!当初在埃克塞特大学的绿柳浓荫下,在长桥碧波畔,那个总是穿一身黑色燕尾服,醉心于推理的人,黑色燕尾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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