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殿下虽然一直小病不断,却也没有大碍。晋王世子不得成事,只能滞留在京,他为达目的,连生父病重,都不肯回家尽孝。如此人品,也真让人侧目。当今圣明,又不是没有旁人可选,怎会挑这么一个人品不佳的侄儿为嗣子呢?晋王妃一心为了儿子,却反而断送了他的锦绣前程。如今晋王妃很可能会被贬,而世子的尊位也多半要被革,日后晋王爵位,就要由侧妃所出的二公子继承了。原本稳稳当当的王爵,因为他们母子贪心不足,也要让与他人。这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吧?”
秦老先生淡淡地道:“晋王自少时便有大志向,为此苦心积虑与管氏女定下婚事,谋得管氏支持,只是时不与他,他终究还是太过年少,与大位无缘,但有管氏支持,在众藩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他又将希望寄托在嫡长子身上,却将自个儿性命也葬送了,真是成也管氏,败也管氏,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吴少英参与调查晋王府事,自然知道晋王妃娘家姓管,而且是京中世宦名门,还是先帝元后的娘家,十分显赫。只是先帝元后所生的皇子早年夭折,当今圣上却是继后所出,所以管氏权势已大不如前。听秦老先生的语气,似乎对晋王家事颇为了解,他心中不由得奇怪,正想再问,秦老先生却已低声问起了别的问题:“太子的病情究竟如何?除了晋王世子,是否还有别的宗室子弟在谋求这皇嗣之位?”
吴少英说起这事儿,也有些难过:“学生也说不清楚,只是传闻一直不断。太子平日连朝会都少参加,听说是当今不欲他太过劳累了。只因他自生来便有这不足之症,虽然从小就经御医细心调养,但朝野间一直有共识,道这位太子恐怕不是长寿之相。原还有一位皇孙,偏又夭折了,如今除了过继近支宗室子弟为皇嗣,也别无他法了。早年确实是晋王世子占了先,但去年辽王长子也上京了。他年岁比晋王世子更长,人也稳重得多,虽不如晋王世子长袖善舞,却有实干、谦逊的好名声。想来……若不是有辽王长子在,晋王妃与晋王世子还未必会慌了手脚,屡出昏招吧?”
“辽王长子?”秦老先生皱了皱眉头,“怎么连他家也卷进来了?难不成那储君之位,就如此诱人?”
吴少英笑笑:“老师,那可是至尊之位。这些龙子凤孙,哪个不想呢?不过听闻辽王府也是一笔烂账,辽王长子儿子都十岁了,他还未得封世子,王府里却是继妃独尊,又有几位公子在。辽王长子大约也有些不得已吧?”
秦老先生怔了怔,还想问得清楚些,但想到吴少英不过是个监生,晋王府中事,因他参与秦王遇袭一案,或许知道得多些,可辽王府远在辽东,他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在京中时听说些传言罢了。想要知道得更多,他大可以上京后再慢慢打听,又或是直接寻金象来问。京中侯门家奴,总比一般的读书人消息灵通许多。
这么想着,他就对吴少英道:“多谢你将此等秘事告知于我。你放心,我也知道事情轻重,在你师母面前,断不会多言。”事关王族秘闻,秦老先生是不敢随便乱传的。
吴少英笑道:“老师不必如此小心。如今这事儿知道的人还不多,但晋地早已经开始为晋王治丧,不过碍于皇命,并未大肆操办罢了。然而薨了一位藩王,晋地人家这个年是不可能过好了,晋王府的事定会慢慢传开。只怕年后,咱们县里就都知道了呢。”
秦老先生皱眉:“这样的事怎好传扬开来?宗室王族名声且不提,太子体弱之事,却不好让人随便说嘴的。”
吴少英叹道:“朝廷倒不想宣扬呢,奈何世子之位、晋王王爵还未有定论,怕是侧妃母子也盼着晋王妃与晋王世子的罪行有更多的人知道吧?”
这就涉及到另一场权势利益的争斗了。秦老先生也不想多说,只道:“天色不早了,明儿我要请你姨母、表兄、表嫂来家,不如你今晚就在家中留宿,明日一起说话。若有哪些内情,是能透露给他们听的,你也可斟酌一二。”
吴少英想了想,也觉得此时进城,怕是赶不上城门关闭了,便答应下来。
秦老先生已经倦极,吴少英恭送老师回了正屋,又向师母牛氏请了安。因有秦老先生阻止,牛氏也没能向吴少英打听到,他到底是为何事而来。他恭敬告退出来,却看到秦含真又一次站在了东厢房门口,透过门帘缝儿,在向他招手。
第七章 发现
吴少英微笑着应邀走进了小表外甥女的房间。
跟上回来时相比,这个房间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又似乎有了些小小的改变。屋角的大炕正烧得暖和,挨着墙根叠放着崭新的素色布面厚棉被,炕头的位置添了个小炕柜,角落里堆了好几个深蓝布面的大引枕,还有个看起来象是带靠背的坐垫一般的东西,与引枕是同样的材料与花色,大约都是新做的。炕尾一角摆放了一张新的炕桌,比一般的炕桌都要宽大些,样式简朴无装饰,但带了三个小抽屉,桌面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本纸张,估计是小女孩读书练字用的。
屋内的家具摆设与上次来时差不多,但摆放得更整齐有条理了。吴少英心里有数,自打表姐去世,秦家长房只剩下一个小女孩儿,仆人也只有奶娘张妈,连个丫头都没有。平日里观那张妈行事,就不是很有条理,她一个人操持杂务,估计也是分|身乏术,屋里略凌乱些,也是常理。如今显然是秦家长辈缓过气来,有空闲操心小孙女儿的屋子了。
吴少英不知道,秦老先生这位大家长是素来不操心内宅琐事的,而主母牛氏至今还未病愈呢,她又不是个爱讲究的,屋子收拾得差不多就行了,其他事通通交给心腹虎嬷嬷料理。而虎嬷嬷虽有些见识,但她既要忙于家务,又要服侍牛氏,儿子回来后,还要操心儿子休养身体之事。她虽然对秦含真很关心,可是屋子里的摆设如何,只要不是乱得太离谱,她都不会多管的,看不过眼时,吩咐张妈一声也就是了。如今这屋子变得井井有条,还添了许多新物件,完全是秦含真自己的功劳。
人都穿越过来了,仇人也查清楚了,只需等待时机报仇而已。秦含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见日子平稳下来,自然要想法子让自己过得舒适一点了。不过是添几样小玩意儿,都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也费不了什么钱。有了布和棉花,张妈就可以负责做针线,要两件新家具只需要跟虎嬷嬷说一声,三五天就能按照要求打好送到,连祖父祖母都不需要告知。经过这么一收拾,秦含真觉得自己的房间顺眼多了,大冬天待在这样暖和舒适的环境里读书写字,她的耐心都要多一些。
不过此时此刻,秦含真没什么心思享受自己舒适的房间了,她急切地想要告诉吴少英一些事:“表舅,我爹没死!他到京城去了。”
吴少英怔了怔,微笑道:“我已经知道了,今儿过来,本也是听说了消息,赶来告诉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已经得了信。这是喜事,你怎么好象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秦含真抿了抿嘴:“我不是不高兴,只是……帮我爹送信过来的人说,他在大同时曾经遇到过我二叔,还托二叔给家里捎信,告诉祖父祖母和我娘,说他平安无事,上京城去了。不知怎么的,二叔没回来,叫了何氏回来,何氏却半点没提起这事儿,还加倍儿地欺负我娘。她这分明是存心的,可到底是图什么呢?我娘跟她无仇无怨,也不知哪里招惹了这个坏蛋!”
吴少英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你爹曾经托你二叔给家里送平安信?!”这事儿他倒是不清楚。他还以为,以秦王逃离时,一路隐匿行踪,除了朔州与大同两地高层将领,几乎完全不惊动地方官府的作派,估计是不会让秦平一个小小的总旗给家里报什么信的。要知道秦平可是榆林卫中人,家人也住在榆林卫附近,万一泄露了风声,让那些意图对秦王不利的人知道了秦王的行踪,可就大大麻烦了。没想到,秦平居然在大同见过秦安了。
吴少英眉头一皱。他得知秦平未死的消息,还是周艮无意中透露的。说来也是阴差阳错,周艮并不清楚秦平家在何处,也不知道他父亲是米脂县内的名师大儒,否则先前在县衙里审案时,就该将秦平的下落告知秦家人了。但如今也不算晚,想必周艮知道更多的详情,吴少英打算回头再去打听一下。
他对秦含真道:“表舅如今认得一位秦王府侍卫,是同你爹一同从榆林逃往京城的,彼此有些交情。你爹没事的消息,也是我从他那儿听说。待我去寻他打听一下,问问你爹如今在京城境况如何。”
秦含真忙道:“这个倒还好,我祖父在京城有族人亲戚,我爹跟他们遇上相认了,如今是进了禁卫。”
吴少英疑惑道:“先前怎么没听说先生在京城还有族人亲眷?早知如此,当年我与王师兄在京里时,就该去拜访了。若是先生有家书,也可帮着跑个腿。”
秦含真苦笑:“那边是什么承恩侯府,当家的是我祖父的哥哥,好象跟我祖父有些矛盾,很多年前就闹翻了。我祖母和虎伯他们都恨死他了。这位侯爷不知怎的,如今忽然悔过,跟我爹相认后,就派了人来找我祖父,一再请我们去京城。祖父祖母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吴少英不由得呆了一呆:“承恩侯府……”既然是秦老先生的哥哥,自然也是姓秦的。先帝有过两位皇后,今上只有一位,京城的承恩侯府一共三家,姓秦的只有今上的原配、已故秦皇后的娘家兄长秦松一家。想想老师的名讳是上秦下柏,难不成竟是秦皇后的兄弟不成?吴少英忆起方才自己在老师面前侃侃而谈太子如何,皇嗣如何,就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来。
不过吴少英也就是慌了一小会儿,很快镇定了下来。不知者无罪。他方才也没说什么犯忌的话。况且在老师面前,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吴少英淡定地对秦含真说:“我不知这承恩侯府如何,只在京城时听说,秦家显赫无比,富贵尊荣,极得今上看重。虽然承恩侯并未入朝参政,但无人敢小瞧他。京城内外,人都说秦家名声不错,并非仗势欺人、为富不仁之辈。你爹本就文武双全,再添上这么一门亲戚,在禁卫中不愁站不住脚。若老师真的带着师母与你上京投亲,倒也是件好事。一来你们一家团聚,不必再受骨肉分离之苦;二来老师、师母也有儿子承欢膝下;三来……京城乃天下繁华至盛之地,生活比在陕西要舒适便宜得多,你们祖孙能享享福,老师可落叶归根,重见亲人,师母的顽疾也能请到名医治理。”
听起来,似乎去京城还不错?
秦含真想了想,就说:“这事儿轮不到我做主,我听祖父、祖母的就好。”她拉住吴少英的袖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