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陌心中,这些从小熟悉的人,只怕比外头买的还更要可靠几分。他又不用他们掌机密大事,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只要辽王府那边肯放人,来多少他都乐意收下。
这次端午送礼,赵陌得了一笔资金与一批人手,第二日见温家人,又得了一批产业与人手,可谓是收获丰厚,令人喜出望外。因此他眼下心情大好,哪怕是父亲的表现令人失望,他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秦含真问他:“那从辽王府来的人会有多少呢?他们真的可靠吗?”
赵陌笑道:“比温家送来的人要可靠些。虽说是王府的人,但他们侍候我一家多年,若是能轻易被王妃收买,早就背叛了,哪儿能等到今天?况且熟悉的人用起来,我也能更得心应手。我估摸着,最终会来的应该也有十几二十来人,除去留下几个近身侍候,其他人都可以打发出去,帮我打理产业。他们中有不少是我母亲生前用过的管事,经营起产业来是相当能干的的。只是我需得在他们入京前,先备下一处宅子安顿他们。佘家胡同那座宅子,只怕住不下这许多人。”
吴少英便道:“先租一处宅子好了,佘家胡同那边还有几处空房,我今儿过去都留意过了,租金也不贵,租个一年半载的,也不过是花上几十两银子,比买下来要便宜些。你才这点年纪,若是长辈给你的宅子,倒也罢了,另花银子买了宅子记在名下,却未必能事事由得自己做主。你那继母若是真要使坏,只需要说动你父亲,以长辈的名义接收你名下的产业,你又能奈得她何?哪怕是她打着关心你的旗号,派人来替你‘照看’房舍,你也未必拦得住她。那时候这屋子即使还是你的,你也难免会觉得糟心。倒不如先租着,若是住得不好了,再换也是极容易的事。”
赵陌的笑容淡了一淡:“先生说得是,我会小心提防的。”
秦柏一直仔细听着他们的话,听到这里,就对赵陌说:“过两日我去拜访休宁王,你就随我一道去吧。早些把租铺子的事定下来也好。”有了休宁王府这么一位租客在,佘家胡同的宅子也就保下来了。
赵陌脸上的笑容又重新灿烂起来:“是,舅爷爷!”
说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舅爷爷,昨儿在父亲面前,我答应了替他在您面前说项……”
秦柏摆摆手:“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在意,只将我当成是个挡箭牌就是了。横竖我如今在京城也算是个香饽饽,若能引得你父亲留意,让他能时时关注你,不至于将你完全抛在了脑后,也算是件好事了。”
赵陌眼圈一红,低下头去。
牛氏在旁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头:“好孩子,你也是个苦命的,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父亲和继母呢?照理说,你父亲从小儿也没少吃继母的苦处,怎么轮到他自个儿了,就走上了你祖父的老路?”
赵陌苦笑。在父亲赵硕看来,他与辽王是不一样的。辽王是对元配嫡子不公,偏爱继室与继室所生之子,他却是为了自己的鸿图大业,牺牲私情,但日后总会补偿嫡长子的。
虽然在赵陌这个当事人看来,两者之间并没有差别。
不过,不管怎么说,赵陌如今也算是有钱有产业有人的公子哥儿了,跟从前的穷光蛋不可同日而语。秦柏想到他日后的生活,又替他操心上了,要给他参详一下,看要如何安排那些即将上京的人手。还有大同张万全那边,也得去一封信,问问张万全是否同意合作。
这些事繁琐着呢,赵陌与秦含真两个小孩子就不必过问了。秦柏与牛氏将他们双双赶出了书房,只留下吴少英一个参与讨论。秦含真只好与赵陌一同去了东厢。
赵陌进了屋子,从袖子里把那五百两的银票给取出来了,递给秦含真:“这个还交给表妹收起来吧。等我要用的时候,再向表妹讨。”
秦含真瞪着那些银票,觉得有些烧手了,犹豫了半晌,才慢吞吞地收了下来,小声嘀咕:“你这样搞得我压力好大呀……”
第一百五十章 送礼
压力虽大,但秦含真都收下先前的三千两了,自然不会矫情地拒绝这五百两。她不过就是暂时替赵陌保存一下财物罢了,东西又不会变成她的。
只是收好银票后,秦含真又对赵陌说:“租宅子也好,开铺子也好,接下来你有不少需要用钱的地方。你记得做好计划,什么时候要拿钱了,就提前一日跟我说,我好把银票给你送来,否则你要花钱时就太不方便了。要是那天正好我没来清风馆,你没遇到我,就直接叫祖母的丫头去明月坞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会亲自把银票送出来的。”
赵陌笑笑:“表妹放心,我心里有数。况且我过几日就有丫头使唤了,到时候叫人去找你,也是极方便的。”
等到赵陌在辽王府的下人上京,他确实就有丫头婆子使唤了,比他如今进不得内宅要方便。秦含真点点头,也就不再多提了。
方才在正屋里,当着一众长辈的面,说话不太方便。如今只有他们俩,秦含真便少了许多顾忌,直接问赵陌:“你父亲如今跟小王氏到底如何了?虽然看起来他们好象有不少矛盾,但小王氏在你父亲家里,好象还是很有地位嘛。难道她就一点儿惩罚都没受过?还有那个古古怪怪的兰姑娘,她不是把你上京的消息瞒着你父亲吗?你父亲也不说什么?”
赵陌淡淡地笑了笑:“父亲会说什么呢?他告诉我,兰雪是因为被小王氏阻拦,见不到他,又不敢轻易泄露了我的消息,因此才没将我的事禀报他的。虽然些许办事不力的责任是有的,但兰雪很是能说善道,我看父亲的脸色,就知道他对这位新宠并无责怪之意。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替小王氏解决她的眼中钉呢?横竖我如今已经搬出来住了,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就让小王氏与兰雪这一对妻妾自个儿斗得高兴去吧。父亲既舍不得王家的助力,又怜惜着爱妾弱子,他的后宅今后必定热闹得紧。我只需要离得远远地,偶尔听一听热闹就好了。”
秦含真笑出了声:“本来是挺郁闷的事,被你这么一说,反倒成了笑话了。这样也好,就让那两个女人斗去吧。等她们斗出个结果来,你再考虑要不要对付她们。不过兰雪在隆福寺行事怪怪的,咱们还是得先记上一笔。倘若将来她连小王氏都斗倒了,你最好还是打击她一下,免得她真的得势起来,反对你不利。”
赵陌心里早有计划。等到手下有了人手,他就不会再把调查兰雪等人的事全都托给吴少英与李子二人了。有些事,他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赵陌不想多提这些烦心事,他微笑着转移了话题,从靠窗的书桌上取了一个小包袱递给秦含真:“这是我今儿去琉璃厂的时候,随意逛了一圈,瞧见有两样小东西挺适合表妹。你瞧瞧可喜欢?”
秦含真惊讶:“是礼物吗?”赵陌怎么每逢出门都要给她带礼物呢?她叹了口气,接着就高高兴兴地接过了小包袱。不管怎么说,有礼物收,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小包袱里其实放了不止两样东西,有一本书,两样竹制品,还有一小纸包糕点,包装纸上印着大红色的“庆香斋”三个字,隐隐散发出一阵诱人的浓香。
秦含真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那包糕点给吸引过去了。
赵陌笑道:“回来的路上瞧见一家糕点铺,卖的五毒饼香味诱人,就买了几个回来,给表妹尝鲜儿。若是表妹吃得好,下回我去时再给你买。”
秦含真打开纸包看向里面,见纸包中包着八个一寸大小的雪白酥皮饼,上头盖了各种昆虫图案的红印儿,甜香阵阵,分外引人。她想起自己虽然听说过“五毒饼”这种东西,记得好象就是端午节的时候吃的,但还真没吃过,就拿了一个来尝。
咬下去,就是甜香的玫瑰馅儿,还夹杂着不少松仁,怪有嚼头的,酥皮也好吃。秦含真几口就干掉了一个饼,把纸包递到赵陌面前:“赵表哥,你也吃吧?确实挺好吃的。这家店很有名吗?我没听说过。”她听说的都是什么桂香村稻香村正明斋了,不过这些老字号估计眼下还没开业呢。
赵陌笑着也取了一个来吃。其实在买之前,他就已经试过了。若不是试了觉得好,他也不会买回来给秦含真尝鲜。但这会子再吃,他总觉得好象比先前的更为香甜。
秦含真吃完一个,就不舍得再吃了:“一会儿我拿去给祖父祖母尝尝,还有父亲和表舅!”
赵陌笑道:“请舅爷爷舅奶奶尝尝倒罢了,表叔那儿也可以留两个,不过吴先生曾在京中住了好几年,对京城比你我都要熟悉。这家铺子还是他介绍给我的。若不是他说这家店的糕点好吃,我也不会特地逛进去。”
秦含真想想也对,收好了糕点,转头去看另外几件东西。那本书是一本琴谱,专门给初学者著的,里头的字大,写得文字也通俗易懂,还有配套的图画来说明指法,后头附的三首初学者常见曲子的琴谱,都细细地标注了需要注意的地方,让初学者练习时更容易上手。秦含真一看就如获至宝:“这本书太好了,正适合我现在看,赵表哥是从哪里寻来的?!”
赵陌见她喜欢,心里也高兴:“在琉璃厂的时候,无意中在一处摊子上发现的。我也不知道表妹的琴学得如何了,想着不过是几十文钱,就买了下来。这想必是哪户书香门第中人写了给家里的孩子学琴用的,不知何故流落在外。”
不管是谁,这书确实写得简明易懂,瞧着倒比青杏还讲得通透些。秦含真连忙把书收好,郑重谢过赵陌:“多谢赵表哥送我这本书,它帮了我大忙了。”
赵陌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又让她看剩下的两件竹制品:“这是一件臂搁与一支书拨。我想着如今天气正热,表妹平时练字,有个臂搁也能凉快些。这书拨是与臂搁一道买的,也有些意思,好象是专门为妹妹所制的一般。东西不值什么银子,表妹拿着赏玩吧。”
秦含真知道臂搁是什么,她如今就有两对,都是祖父秦柏给的,一对青玉的,一对象牙雕花的,都是贵重物件,用着都觉得不安心,总怕会不小心碰坏了。赵陌送她一件竹制的,倒是方便许多,至少她可以放心地使用,不怕它会摔坏了。况且这件臂搁上还刻了些山水图案,并“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两句诗,十分应景,相当合她的心意。
不过书拨又是什么?
经过赵陌解释,她才明白,原来古人读书的时候,怕手上的油污弄脏了书本,还专门发明了用来拨书页的工具。古人还真会玩呢。
赵陌送她的这支书拨,整体细长,看起来只比折扇的扇骨略宽一些、粗一点,表面光滑,用簪花小楷刻了几句诗,却是陶渊明的《劝农》,当中有一句“傲然自足,抱朴含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