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长公主是穆元帝嫡亲妹妹,自来年节宫宴首席从来就有文康长公主一席之地的。何况为了她哥的江山,文康长公主是儿子丈夫齐上阵,穆元帝更得厚待妹妹。至于长泰公主,从首席的时间不长,以往坐她这个位子的都是永福公主,不过自从谢莫如给老穆家正了正礼法尊卑后,这位子就归她了。她是公主辈身份最尊之人。再有就是太子嫡次子穆标了,兄长受伤不能来,穆标过来坐一坐,也是代表了穆元帝对东宫的姿态。至于大郎,平生头一遭与皇祖父同席,幸而他在家里做惯了长兄,一向端庄,虽有些紧张,倒还端得住。当然,闽王不在帝都,陛下对其子另眼相待,也是应有之义。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有另外的解读,似乎就不在穆元帝的考量之中了。
穆元帝先做新年致词,说的都是总结今朝,展现未来的好话,待致词结束,大家便一道欣赏歌舞焰火,享用宫宴了。
刚没吃几筷子,谢莫如就收到了胡太后赐的两盘菜,一样梨片伴蒸麻鸭,一样水晶肘子。都是大菜,谢莫如起身谢赏,胡太后还僵着一脸笑道,“好孩子,不必行礼了。我尝着味儿还好,你也尝尝。”
谢莫如还是行过礼,方重新坐了,其实她们皇子妃席面儿上也有这两道菜,只是装的盘子不一样,御席上用的都是金器,到了皇子妃的席面儿,便是降一等,用银器了。
谢莫如还真就尝了尝,招呼其他皇子妃,“是跟我们吃的味儿不大一样,嫂子弟妹们都尝尝,果然不愧是御膳房的手艺。”御膳房,专事穆元帝一人用膳的地方。要知道,如御膳房,是不会给穆元帝之外的第二个人做饭的。哪怕胡太后,也不能使唤御膳房的人。不过,像胡太后,她也有自己的膳房,寿膳房。再者,如赵谢二位贵妃,历来在后宫掌权的,她们也有自己的小厨房,但不论其规格还是排场,都不能与御膳房、寿膳房相比的。再有如苏妃这样,品阶略逊于贵妃,但也是四妃之一的,宫里也有管着茶炉的宫人,平日里可做些简单的,煮个燕窝粥啥的,但自己的小厨房是没有的,就是一道吃大锅饭的了。
所以,谢莫如说这两道菜的味儿与她们席面儿上的不同,并非虚言,大家都尝了,皆说味儿好。四皇子妃还说,“今儿个沾五弟妹的光。”
六皇子妃铁氏平日里很有些美食爱好,笑,“尤其这道梨片蒸麻鸭,我在府上叫人做过,总觉着跟这味儿差上一些。”
三皇子妃笑,“想是御膳房的师傅独有秘方。”
大皇子妃道,“各掌灶的烧菜方式也有不同,有时,纵是一样的做法,做出的味儿也不一样。”
太子妃道,“这话是。”
胡太后僵硬着脸赐了谢莫如两道菜,谢莫如很给面子,皇子妃们也很给面子,一时小内侍过去回话,道,“闽王妃直赞味儿好,太子妃大皇子妃三皇子妃四皇子妃六皇子妃也说菜烧得好。”
胡太后瞥谢莫如一眼,见皇子妃的席面儿上有说有笑,心下就更堵的慌了。文康长公主看她娘装都装得这般不自然,深觉她娘这大半辈子也没什么建树啊,怎么连装都装不好呢?
文康长公主干脆照顾穆标与大郎,笑道,“你们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多吃些。”
胡太后觉着看谢莫如碍眼,也正了神同重孙们说话,还问,“可还合口味儿?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同我说,我叫他们做了好的来。”
俩人自然都说味儿好,胡太后向来关心子孙,非要问俩人还有没有别个想吃的,穆标年长些,也会说话,道,“今儿能服侍老祖宗和皇祖父一道用膳已是天大福气,孙儿心里感激涕零,更胜山珍海味。”
大郎端严着一张脸,心下有些着急,想着以前跟着父母来宫里吃饭基本上没人注意他,也不用说这些话。标堂兄这么会说,他说啥好呢?尤其标堂兄说得这样真挚,又说得这样顺溜,闹得大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但他也不能不说,于是,大郎也没来得急多想,便老老实实道,“老祖宗,这已是很好了,您这儿的东西,样数多,味儿也好,都很好吃。您别总想着我们,您也多吃,这三白汤味儿不错,您尝尝。”
“好,好。”重孙们都很懂事,胡太后乐呵呵的,身后服侍的宫人已极有眼力的奉上碗三白汤到胡太后手畔,胡太后尝了,果然称好。这三白汤是一道素汤,用料也很简单,主料就是白菜、冬笋、豆腐,是一道清淡汤品。如今满席鱼肉,乍一尝这道素汤,胡太后自然觉着味儿好。
见胡太后喜欢,大郎抿嘴一笑,也挺高兴,觉着曾祖母很给自己面子。
穆标不由多看了大郎一眼,文康长公主暗暗点头,还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穆标同样是太子妃的嫡子,教育上不可能不用心。大郎只是庶子,当然,闽王府没有嫡子,谢莫如在教导庶子庶女上也一向用心,却不想教导得这般出众,应对上倒比穆标更好一些。
其实,大郎还真不是刻意应对的。主要是,他自幼跟着谢莫如用饭,谢莫如一向讲究养生之道,所以,闽王府的饭菜,都是荤素得宜的,从来不会满桌子大鱼大肉,当然,冬天那鲜菜比鱼肉还要贵上三分。但这也说明了大郎的饮食习惯,他自己一见这满桌荤腥,就先相中了三白汤,遇着胡太后有问,也就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大郎的确认为,这满席荤腥,应该晚些素汤的。
胡太后瞅着大郎顺眼,也就不想谢莫如这堵心的了。
尤其,胡太后也是一奇人,她看谢莫如百般不顺,对大郎却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重孙么,尤其是看顺眼的重孙,胡太后又是一实在人,她尝着这汤不错,就与皇帝儿子道,“皇帝也尝尝,这汤是好。”又命人给闺女文康长公主也盛了一碗,然后,很实在有忽略了长泰公主后,还吩咐内侍,“盛一碗给永福送过去。”永福公主的生母是胡太后嫡亲的侄女,胡太后自然更偏爱永福公主。
长泰公主饶是不缺这一碗汤,也给胡太后这大摇大摆的忽视闹得有些尴尬。
好在长泰公主素有涵养,她也不是八百辈子没喝过三白汤,捏着调羹的手指微微用力,长泰公主笑笑,此事便揭过去了。
及至宫宴结束,在外的诸皇子、公主、皇子妃、驸马、皇孙、皇孙女等起身告退,谢莫如带着孩子们出宫回府,待得到家后,三郎还在追问大郎,“大哥,跟皇祖父一个桌儿吃饭,你紧张不?”
二郎问,“御膳啥滋味儿,大哥?”
四郎道,“咱们府里平时的饭也好吃啊。”
五郎道,“这不一样,还是大哥有胆量,要是叫我跟皇祖父一起吃饭,我肯定紧张”
六郎笑眯眯地听着哥哥们说话,昕姐儿快人快语,“看你们这点儿出息,皇祖父虽是皇帝,也是咱们祖父,跟祖父一道用饭,紧张啥啊?赶明儿什么时候我也跟皇祖父说,叫他老人家赏我席御膳尝尝,总不能光给大哥一人吃吧。”
大郎平生头一遭在这种场合坐陪首席,很有些不镇定,摸着自己脸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同席的都是长辈,又不是在咱自己家,我挺担心失礼的。尤其,阿标哥那样会说话,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
“他说啥了?阿标哥从来都是张嘴规矩,闭嘴礼法的。我就不爱听他说话。”因离得远,三郎并不知大郎席间事,但他自是维护大哥的。
大郎就把事说了,三郎一听之后先撇嘴,道,“就跟长辈们吃个饭,哪里就扯到感激涕零上去啦,他这话,假!还是大哥你说的好,显得实在又亲热。”
大郎道,“我实在想不出那些好听的来,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不过,会不会显得土?”
“不会不会!”弟妹们一齐回答。
大郎此方恢复信心。
孩子们思绪简单,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番大郎坐陪首席的事儿,及至夜色将晚,谢莫如便打发他们各自回去睡了。
今夜,却不知有多少人将难以入眠。
起码,谢贵妃就是其中一个。
整个晚上,谢贵妃都维持着脸上柔和矜贵的微笑,但如果有人用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谢贵妃的仪态太标准了,标准的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有半丝变化,以至于谢贵妃整个人的表情仪态都完美的不似真人,倒似活生生的在脸上套了个优雅尊贵的面具。
谢贵妃并不似胡太后看谢莫如大出风头不顺眼,谢贵妃是心内一阵阵的发冷,今上犹在位,慈恩宫内,太后面前,后妃宗室齐聚之地,大家就已经要开始重新奉承一位辅圣公主的血脉后裔了吗?
这一夜,谢贵妃的目光始终在追随着谢莫如,谢莫如是姓谢,但,她显然也很好的继承了她母系的血脉,她坐在胡太后宫内,坐次犹在四皇子妃胡氏之下,可是,她那种悠然闲适的姿态仿佛在说,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她才是这皇权的主人!
谢贵妃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后悔了。
这个时候再说不悔,那也不过是嘴硬强撑罢了。
她悔了。
她怎能不悔?
她不知道,谢莫如竟是这样的王佐之才!
她未料到,谢莫如竟能走到这一步!
辅圣公主可以瞑目了,不过三十年,她的后人又重新回到了帝国权势的中心,并且,万众瞩目!
☆、第263章 交锋之争功
赴了宫里的团圆宴,接下来就是各王府的戏酒了。
五皇子不在帝都,谢莫如就命大郎带着二郎三郎款待叔伯长辈,四郎五郎六郎招待年纪小的叔伯兄弟,当然,几个孩子身边儿也安排了得用的管事。谢莫如在内宅招呼女眷,昕姐儿就招待地来的堂姐妹表姐妹们。
四皇子妃胡氏笑,“一转眼孩子们就大了,大郎几个也是顶用的。”
谢莫如道,“是啊,殿下不在,大郎是长兄,可不就得他顶门立户么。”
六皇子妃铁氏道,“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大家对六郎纷纷表示了夸奖,自从六郎坐陪首席吃过年酒,身价大涨。还有三公主道,“看大郎眼瞅就是说亲的年岁了,五嫂您可得先悍个铁门槛儿,免得给媒人把门槛儿踏平。”
“大郎二郎三年都是同年,大郎生辰略大一些,亲事不亲事的,倒是不急,我与殿下帮着看看,到底哪家合适,还是得听陛下的。”谢莫如笑,“大嫂家的大郎可是到了年纪。”
皇长子妃崔氏笑,“是啊,去岁我就跟殿下说了,孩子大了,该是张罗起来了,又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