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因战事,也是元气大伤。朝廷与靖江开战的结果就是:一群海匪要登堂入室了!
不爽啊!
真不爽啊!
可现下这形势,不爽也得忍啊!
军国大事商量妥当,苏相、北昌侯各有各的差使,便告退了。
俩人走在汉白玉石板铺就的甬道上,北昌侯很谦逊的退后苏相半步,北昌侯忽然轻声道,“五殿下,似乎与海匪很熟悉。”
不知是北昌侯声音太轻,还是苏相年岁大了,耳朵有些不好使,苏相脚步都未慢半拍,仿佛根本没听到北昌侯在说什么。要别人,苏相没听到,他也就不说了。但北昌侯偏偏不是别人,北昌侯堂堂吏部尚书,可不容易打发。北昌侯直接拉住苏相的胳膊,鬓角几缕银丝衬着一张雅正的脸,给此人添了些独特韵味,北昌侯脸上带出一抹笑意,“我的老相爷。”
这朝中,敢拉苏相的胳膊,怕也就是北昌侯一人了。北昌侯官居吏部尚书,自来吏部为六部之首,因司官员升降考核之责,吏部尚书又被称天官,因吏部尚书权重,便有吏部尚书不入内阁之例。所以,甭看北昌侯未入阁,他这官位半点儿不比内阁辅相差,当然,比起苏相还是稍有不如的。只是,人家北昌侯非但本职工作干的好,人家还有别个才能。譬如,这位侯爷虽然司文职,但永安侯率兵偷袭靖江王的主意,就是他给出的。人家不只是出主意,走什么路线,在何地方偷袭,都有北昌侯的建议。可以说,永安侯之功,北昌侯得占一半功劳。这不,给北昌侯拉住胳膊,苏相也不得不开口了,“侯爷,五殿下堂堂皇子,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北昌侯飞起的眼尾似笑非笑,口气却是意味深长,“我倒不是不放心五殿下,五殿下才干,你我皆知。只是,五殿下的权宜之计,倒叫人有些不明白。只为叫水匪给送个信,就与他们建交,这代价未免也大了些吧。”
苏相面皮都未动一下,依旧迈着他独特韵率的步子,喉咙里哼出一个音。北昌侯继续轻声,“我不说,老相爷应该也明白。”
苏相光棍的一摇头,“不明白。”
北昌侯哈哈一笑,道了声“老相爷”,也不再说什么,及至宫门,二人分道扬镳。
两位重臣各有各的心思,穆元帝这里在对着一封信静默。倒不是什么秘信,只是这信虽到他手里,却不是给他的。这信是五儿子给谢莫如的,因是连带奏章一并送来的,便都到了穆元帝手里。
这什么“卿卿”“卿卿”的,你说把穆元帝给闹的,胃中一阵翻腾,觉着自己中午可以省下一餐饭了。
☆、第259章 交锋之二一
谢莫如收到五皇子的信是在傍晚时分,穆元帝差于汾于公公送去的。在于公公看来,谢王妃倒没什么激动啊、兴奋啊、喜极而泣啊,之类的表现。谢王妃依旧是淡定的、优雅的,与往日无二的,令人高山仰止的谢王妃,就是给了他双倍打赏而已。以至于于公公每次见到谢王妃都得感叹一回,倘不是谢王妃双倍打赏,依他的察颜观色的本事竟也看不出谢王妃的心喜来,谢王妃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哟……
于公公再一次拜服啦。
看过信后,谢莫如心情不错,江南局势严峻是肯定的,不严峻,怕也轮不到五皇子去。但,严峻同样是机会。靖江王当然不好相与,但穆元帝防范靖江多年,也不至于没有后手。所以,江南败局,看似严重,倒也没人们想像的那般严重。
对于五皇子做的事,谢莫如还是比较欣赏的,譬如,祭一祭江南死去的将士,因靖江覆灭的家族,鼓舞一下闽地士气啥的,都不错。还的抢粮草一项,谢莫如也表示了认同,兵匪兵匪,这种时候,求生存是第一步的,别个先放一放吧。
看过五皇子的信,谢莫如检查过孩子们的功课,第二日去宫里看望苏妃。
苏妃也收到了儿子的家书,一向有些苍白的脸色多了许多喜气,见着谢莫如更是眉开眼笑,笑问,“可收到老五的信了。”事至此处,也不必掩饰儿子的行踪了。
“昨儿下午,陛下命于公公送去的。”谢莫如笑着坐在苏妃身畔,“比我想的要顺遂。”
苏妃感慨,“这些天苦了你。”苏妃在宫里,无非是做出个担心儿子的样儿罢了,其实根本不必特意做,苏妃是亲娘,本身就担心的了不得。谢莫如在宫外却是要应付八方人马,非但不能叫人看出破绽,这么兵荒马乱的,还得给五皇子捞政治资本。捞政治资本的事儿苏妃怎么知道的?谢莫如虽很少与苏妃说这些事,苏妃是从赵贵妃那酸溜溜的口气里知道的。一般五皇子府上有什么叫人眼红的事,赵贵妃就会酸溜溜,苏妃都有经验了。
接了宫人奉上的香茶,谢莫如呷一口便递给了侍女,将宫人都打发了下去,方笑道,“咱们在帝都,不过做些琐事,总归是安稳的。倒是殿下,我先时很是担心江南不稳,殿下一去,果然给江南吃了颗定心丸。”江南大败主要就败在内斗上,靖江王一出手,吴国公死了,南安侯据说也死了,太子不知道哪儿去了,江南群龙无首,五皇子一去,先不谈五皇子的个人素质,就是他的身份,那真不亚于雪中送炭,天降祥瑞,重要的是,江南终于有个领头的人了。更幸运的一点是,五皇子非但有其重要的政治身份,他还有一大优点:有自知知明,不脑缺,更不会瞎指挥。
为上者,有这三个优点,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英明了。
五皇子给江南吃了定心丸,而江南,闽地的实力完整的保存了下来,柳扶风苏巡抚江行云一干人,称得上是五皇子的心腹旧臣,主属之间早有默契,做事自然有效率。
如今,看到五皇子的信,谢莫如更是心下大定,连忙进宫来同苏妃说一声。
苏妃自是喜乐,双手合什念声佛,“只盼着老五早些把江南的事料理清楚才好。”
谢莫如笑,“母妃只管宽心,只要在江南扎下根来,回帝都不过早晚而已。”
已是这般局面,苏妃道,“去都去了,把陛下交待的差使办妥才好。哎,老五这好歹还有个音信,我怎么听说,太子就在蜀中?”
谢莫如问,“母妃听谁说的?”
苏妃道,“说是太后宫里传出来的。”
谢莫如笑,“许是太后担心太子安危,长公主安慰太后的话。原是我与长公主说的,太子有可能在蜀中。”
苏妃就不明白了,儿媳妇在帝都消息也不会特别灵通,苏妃道,“太子怎么会去蜀中?”
“也是我胡乱猜度的,薛帝师不是在蜀中么?”谢莫如说出“薛帝师”三字时,苏妃眉心不受控制的一跳,谢莫如只作未见,继续道,“江南大半江山都在靖江之手,蜀中却是易守难攻之地,且又有薛帝师坐镇。吴国公哪怕自己身遭不测,也必会将太子安置在一万全之地。往南想一想,除了蜀中,没有他处了。”
苏妃定一定心绪,面儿上难掩担忧,她倒不是担心太子,她是担心自己儿子,苏妃打发了宫人,与儿媳妇低语,“太子万金贵体,既知太子在蜀中,会不会令老五去迎驾?”
谢莫如道,“陛下着太子去江南,原是一片慈父心肠,结果如何?太子失踪这许久,陛下自然担心。但陛下并非昏庸之人,今湖广皆在靖江手中,殿下掌闽地与南安州,正是艰难时候。太子在蜀中,原是我的推断,并没有准确消息。母妃想,如果太子真的在蜀中,有薛帝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果太子不在,那就需要另行查探太子行踪,更不必殿下亲到蜀中探访。太子再重,重不过江山社稷。陛下断不会令殿下涉险的。”
苏妃轻叹,“怕是没这样简单。”
“母妃的意思是……”谢莫如的话,当然是多有给苏妃宽心之意,但苏妃似意有所指,谢莫如就有些好奇了。
“薛帝师可是个能人。”苏妃明明说着夸赞的话,眉心却是微微蹙起的,道,“再说,连我这深宫妇人都晓得,太子没把江南的事做好,出了乱子。太子脸上未免无光,倘太子能见到薛帝师,焉有不向薛帝师问计的?我只盼,倘太子意欲再掌江南,就让老五回来。倘太子无意,就令太子速回帝都。先时,江南不就败在内乱上头了么。太子也好,老五也好,不要相争,叫老五让一让。现下太子还没消息,待太子安稳了,太子要如何,只管让老五回来。”
“母妃说的是。待我写信,就写与殿下知晓。”谢莫如笑,“母妃只管放心,殿下何尝敢与太子相争。”
“哎,要是你在老五身边,我是不担心的。你不在,怕是没人能劝得住他。老五呀,很有些执拗劲儿。要依你我的意思,江山到底是太子的,听太子的就是。老五怕是不这样想。”俗话说,知子莫若母,这话着实有几分道理。就听苏妃道,“在老五心里,江山是穆家人的,他姓穆,故而,哪怕是藩王,也将江山安危看得很重。”
谢莫如正色道,“这正是殿下令人敬佩之处。这天底下,趋利避害之人太多,倒是殿下这样执拗的太少。”
苏妃笑笑,发间一支白玉凤头簪在室内的光影中映着苏妃有些苍白的容颜,语气却是不以为意的,“你把江山放在心里,江山却不一定能回报你。”
“天下事,做既做了,何需回报?”谢莫如笑,“殿下肯定是这样想的。做了,无愧于心即可。”
苏妃的眼神既有欣慰亦不乏叹息,不知想到什么,一时竟有些泪意。谢莫如不免说些孩子们的事以令苏妃开怀,“昨儿我说叫孩子们也给殿下写信来着,孩子们还说呢,父亲不是病着么?我跟他们说了半日,他们才明白了。大郎他们的信都写好了,就是三郎的,昨儿写到半宿还没写好,我看他都要写本书了。”
苏妃想到三郎的话痨,不禁展颜,笑,“三郎那孩子,嘴巧,心也灵。”
“是啊。”
谢莫如一直在苏妃宫里用过午膳,方告辞出宫。
五皇子的奏章都到朝廷的,行踪自然也不必再瞒着了。
别人不说,大皇子在府里没少念叨五皇子奸诈,与自己的心腹谋士赵霖赵时雨道,“先前我还说呢,那会儿靖江王打到直隶府了都,我们几个,连带刚回来的老六都忙的团团转,就是老五,一直在家养病,养病,光药材我给他府上送了不知多少。如今倒好,原来他早去南面儿了啊!”白糟蹋了好药材。
赵霖劝道,“此次与靖江交战,殿下提前备下粮草,满朝文武,谁不知殿下的差使办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