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一口气,谁叫自己送上门的,“长相端正,学业成绩拔尖。”这是唯一的印象。踏上社会后,我没去参加过同学会,后来情形如何,并不知晓。
回过神后,我只见着张黑脸,他似乎气到了。“我的生辰死忌呢?算着了吗?”
我想转移话题,不想又踩到地雷,他执起我的手,阴森森地道,“姑娘你从未对在下提起过,在下如—何—得—知?”
没提过吗?
街上人来人往,视线不断投来,白发老人紧抓着小姑娘的手,是有些古怪。
我尽量忽略周围的甲乙丙丁,“我不记得我的死忌了。”见他要发飙,我解释,“是真的,真的不记得了。”
那日不过是众多工作日中的一个,只是那日,我被辞退了。辞退的理由我也忘了,约莫是裁员之类的。
“我浑浑噩噩,不知坐上了哪辆车。车上人不多,我坐在座位上发呆。”当时只在意回家该如何对我妈交代。“现在回想起来,我是故意乘错车的,指望它能带我越远越好,若能离城更好。”
“车,就是铁皮包着,用油的那种?”他轻声问我。
“嗯,”巧合都集中在那日了,“之后发生了车祸,它撞上了另一辆卡车,没多久就爆炸了。”它的确带我离开,到了个天人永隔之处。
“爆炸?很痛吗?”他问我。
我看着苏毓的眼睛,原来无论如何变外貌,眼神还是依旧的疼惜。
“爆炸之前,车撞得扭曲,我被卡在座位之间,逃脱不了,周围的人自顾自从窗口脱逃。”之后便是爆炸,灼热的火焰吞没一切。
从没问鬼头大哥那起事故,只是我不敢面对,面对那个在火中独自被困住的自己。
“原来真的只有我一人死在那事故中。”
转眼间他已带我回到瀑布中的洞穴,抱着我的手拍抚我的背脊。“七七,若我在那里,我定会救你!救不了你,便陪你。”
我在心中摇头,不会的。
若我没有死,不会遇到你,若我没在那种情况下遇到你,以我们的迥然个性,只会错过。
你是路人甲,我是路人乙,如此而已。
直面天官
“七七,为何你总看着对街那神算老头?” 朱佳琪甚是纳闷。
我还不待回答,宫离便接过话头,“那老头就是你日日念着的美男帅哥。”
“不会吧。”她双眼瞪得圆溜溜的。
“教你件事,生前人不可貌相,死后更为如此,”宫离说话间便变了张脸,“容貌是最不靠谱的。”
“这是什么法术?我要学。”她倒越发来了兴致。
我便问她,“你想变谁的容貌?”
她报了几个我不知道的名字,约莫是我死后才冒出头的女星。
“以你的法力,变幻容貌只能维持十几日。”变回原样的宫离瞬间扑灭她的热情。
“那也就是说,阿八大哥的法力很高强?”
阿八大哥,我回回听见这称呼就好笑,“嗯,应是不弱。”因而至今我也没见过他本来面目。
谈话间,苏毓收摊过来一同坐下。
夏日午后的行人很稀少,生意清淡。
“那天宫呢?天官长得也和我们一般吗?”朱佳琪对几日之后的天府地府联谊很感兴趣,几乎每个话题都往那上扯。
我对此也只能摇头,“我从未没见过。”
宫离却指了指换回苏毓容貌的某人道,“与他容貌相当,天官都是天姿绝色。”
“哦?”苏毓听闻后转向我,“原来你几日后要见的,就是这么一群天官。”
我装傻,可以预见他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让我见他死魂的原貌了。
“天呐,俊男美女!”吞咽口水的声音很明显。
“墨镜用得如何?”我问陷入臆想状态的朱佳琪。
为解决她的怕血,我想出的主意就是戴墨镜。
“很酷,很死神。”看出去都变了色。
“那就好。”总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苏毓递过来杯酒,是他施法得来的,酒味的确非常醇厚。
“那联谊,鬼官能不去吗?”他不问我,倒去问宫离,笑的不经意又无邪。
宫离带着笑意地瞥我一眼,却板起脸回答他,“地府规定鬼官必须出席。”
有这规定吗?原来外表实诚的撒起慌来才可信,苏毓不疑有他,我暗自偷笑。
“七七,”宫离提醒我,“定魂时辰到了。”今日她跟我定魂时辰、地点都相同,看来是场血案。
“嗯,我走了。”我起身对苏毓说,却见他略带郁闷的模样,冲动之下,忍不住飞快俯首吻过他的唇。
他是古人,对这种大庭广众的亲热自不敢为之,我则是害羞,不愿将亲密外道。何况他历经百年,仍能将喜怒哀乐对我真实流露,此刻不做作、不掩饰的孩子气,让我倍感可爱。情到浓时,总会做些平日不做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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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离取笑我,“怎么,这时才觉得脸红?”
我们俩人隐去声音、身形坐在定魂地点旁,我摇头笑道,“不是,只觉愉快。”
“快乐是一种会上瘾的感觉,上了瘾便戒不掉,不择手段也要再得。”她轻叹一口气,“你看这些人,都在执着什么?他们这样也快活吗?”
“不晓得。”我并不了解这种民族仇恨,“天地会”这名词也只在金庸书中见过,从未如此接近。“等等就有官兵来围剿?”
“应该是。”她有些唏嘘,“都很年轻啊。”
他们压低声量叫嚣着口号,带头的是几个文弱书生,一共也就十二个人,却都表情严肃,仿佛从事着最光荣神圣的事业,尽管这事业很理想。
我为他们的结局惋惜,我扇面上有四个人,宫离扇面有三个人,剩下的呢?即便是被抓,也不会有更好下场,古代刑罚出了名的惨无人道,没准到头来还落在我手上定魂。
“人总是要有个向往的,”她看着官兵蛮横地冲入这屋子,手起刀落,七条人命便没了。被捕的也都鲜血淋漓,仅差一口气罢了。
我俩各自定完魂后,屋内早已满目疮痍。
“七七,你想过和阿八以后该如何过吗?”她突然出声问我。
我一愣,目光落在她一双白布鞋上,踏在黏稠血液上仍白得惹眼。
“我不清楚他与你的警示环是否有关,可你会离开他吗?”
“不会离开,”这是对苏毓的承诺,“四年后,我会继续留下,直到不能相守时,再一同去投胎。”
她手指抚摸着屋内的烛火,使得烛火忽闪忽暗,“每五年都胆战心惊,只怕被分开,这种日子我曾经历过,很无望。”
“而投胎呢?”她笑的飘忽,“天下如此多生灵,又有不同时间隔断,能凑在一起,何其困难,与生生分离又有何区别?”
“七七,我曾怜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守护他长大、娶妻、生子,足足过了四十一年,其中八次申请,即便赶早交上申请,我也有两次被迫离开。地府中从无规律可言。”
原来她就是鬼头大哥曾跟我提过的,母性很强的鬼差。“你祈求天府,让你下辈子投胎见他一面,没有成功?”
“天府与地府交界处,我得空便去跪着祈求,没一次遇见天官。”她面容惨淡,“我不过想再见他一面,他死的那年,我不在,是我不声不响抛下了他。”
世事若能得结局完满,便不再会有遗憾懊悔。正如当初若我告诉苏毓我不会回去,他也不至于等上百年,仅仅差一句未来得及出口的言语。
“你……生前是否也有个孩子?”
她有些惊讶,随即苦笑,“是啊,生前我孩子被拐走了,至死也没找到。”
失踪……比起死亡而言,对母亲来说是不相上下的痛。
“我曾在交界处遇见蒋鬼使,他告诉我,三日后的联谊是个契机。”她拉住我的手,“七七,我不想见你有朝一日与我相同境遇。让他做鬼官也好,让你们一同投胎也好,这是最好的机会。”
“机会?”她眼中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直面天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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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一双手环上肩膀,“别告诉我是想那猪鬼差。”
“不是,她缠我是因为怕血,如今不会了。”
“我不介意施法让她浑身染血,以毒攻毒,彻底根治。”
一丝血腥味飘来,“你别吓她。”
苏毓想起什么来,低头闷笑,“七七,你居然在青天白日下如此孟浪,是我小瞧你了吗?”
“嗯,你真的小瞧我了,”我点头,靠入他怀中,“其实我很贪心,很贪心。”
“有多贪心?”他戏谑。
“若能得千年相守就好了。”
“果然贪心。”他俯下身躯。
此刻心乱无序,是因为他的深吻,也是因为三日后的未知之数。
嫦娥奔月
当发现死后仍有轮回后,原本因死亡而结束的希冀转而寄托到下一世,但奈何桥上孟婆汤一喝过,谁又记得前世的纠结种种。我低头注视桥上排着队的白色飘忽死魂,所谓孟婆汤不过是一道法术的屏障,过了这屏障,前程往事都已不再重要。
而此地,是我和苏毓有朝一日定会过的。
“七七,走啦,来不及了。”小倩急着拉我走。
这盛会设在天府,据说天府无边无际,可容纳上万官员,但去的路径只能由天府委派的天官带领,以防鬼官擅闯。每一批都有百位鬼官,我、小倩、林城、娴淑、鬼头大哥和小蒋是同路的。
“小蒋说,天府有蔚蓝色的天空、水晶宫殿,就和神话中描述的相同。”小蒋是一群人中唯一经历过几次百年联谊的,小倩早已向他打听过无数回天府概况。
“真的?”对于小蒋所言,我总带有偏见,盘算着要打几个折扣才能相信。
“当然是真的。一切都很纯净,纯净得没有一丝人气,天官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三个,他们掌控的是天地间所有人的命运。”小蒋插嘴答道。
二十三人?听上去目标很小很明确。
“才二十三个而已,不晓得当初是如何选出来的。”小倩几日前还在唾弃,此时却很是羡慕,她情绪的大起大落直白得可爱率真。
小蒋得意洋洋。“我知道。”
“你知道?”小倩对小蒋表现得分外崇拜,双眼中闪亮着“告诉我,告诉我!”
“就是不告诉你。”小蒋诡笑,“何况已几百年没有鬼官符合条件了,你啊,铁定没希望的。”
“死小蒋。”铁砂掌伺候。
我在旁摇头,这两人之间的互动趋向小学生级别。
“七七,听说你们那个朝代有个叫宫离的鬼差,今日会为了投胎的事找天官理论。”耳边传来鬼头大哥的窃窃私语。
我感叹,这地府有什么事能逃过鬼头大哥的眼线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