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  第2页

有之事。
  武十四是武玥的姐妹之一,武家人口多,光她这一辈儿的连嫡带庶就有四十六个孩子,武玥同学到现在还认不清排在二十三位以后的弟妹都谁跟谁。好在燕家第三代统共加起来只有十个娃,而和燕七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只有燕九少爷那货一个。
  燕家武家都是莲华寺的VIP客户,年年来,各种景致都熟悉得很,家长也不拘着孩子们乱跑,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哪里能在这种枯燥的地方坐得住?总归有嬷嬷看着丫鬟侍候着,当朝民风又开放,便都放心由着去了。
  燕七还是去了隔壁的院子和庄嬷嬷打了个招呼,庄嬷嬷正忙着指挥丫头婆子们安置这两日要在寺里下榻的日常用物,随便应了这位日常没什么存在感的二房七小姐一声,转头就忘了燕七刚和她都说了些什么。
  武玥拉着燕七兴冲冲往后山走,路过最西头的客舍时,进去把陆家的六姑娘陆藕捞出来,仨人就奔了望峰庐去。
  望峰庐盖在悬崖边上,土墙茅顶,外头看着简陋,实则里头白粉墙青砖地,还暖烘烘的烧着地龙,木头窗框上嵌着玻璃,春夏时坐在屋内向窗外望,满眼层峦叠嶂,景致郁然。
  望峰庐共一正两偏三间屋,一间正厅,一间侧室,一间净房,正厅当屋摆了一张松木大圆桌,此刻桌畔已坐了五六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喝茶闲聊正自热闹。桌上摆着茶盏、糕点、签筒、掐丝珐琅的小香炉、笔墨纸砚等物,十来个下人打扮的丫头婆子屏息噤声地侍立在旁。
  “来了,”桌旁靠南坐的一位穿碧青衣裙的女孩子见三人进屋,笑着抚掌,“就知道拉武十六来凑数准没错,这仨孩子向来在一处玩,找着一个就能把另两个也带来。”
  武玥、陆藕、燕七,江湖名号“五(武)六(陆)七少女组合”,从小一起过家家和(huo)尿泥儿长起来的。
  武十六是武玥在家里的排行,说话的这位就是她的姐姐武十四。
  闺中消遣,无非琴棋书画射覆投壶,然而休闲娱乐有时就像时装发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悄然兴起一种新的玩儿法,不愁生计的富二代们必修的一门功课就是学会在漫长无聊的日子里想法子取悦自己。
  凑够九个人,是为了玩“龙之九子”的游戏,听来像是RPG类大型网游的名字,实则不过是变着花样儿地把传统消遣项目综合起来的玩法。
  龙有九子,传说的各个版本不尽相同,游戏采用的是这一版:囚牛,蚣蝮,嘲风,蒲牢,饕餮,狻猊,赑屃,椒图,负屃。每一子代表一种消遣,譬如囚牛,传说爱好音乐,常蹲在琴头上欣赏弹拨弦拉的乐曲,因而在游戏里就代表乐器。再譬如饕餮,传说十分贪吃,游戏里就代表吃,以及蚣蝮喜水,代表喝,蒲牢好声,代表唱,负屃好文,代表诗。
  把龙之九子做成签,玩家分别抽取,抽到哪一龙,就行哪一趣,抽到囚牛的要弹琴或吹笛,抽到蒲牢的要唱曲儿,抽到饕餮的吃点心,抽到蚣蝮的喝苦茶,抽到负屃的要做诗——真正地做到吃喝玩乐一体化,每个人都不落下。
  站在窗前正用手指在布满水气的玻璃上画丁老头的燕七听罢游戏简介不由默默比了个点赞的手势:你们古人可真会玩儿。


第2章 游戏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没人说……
  诗社成员本有九名,约好了今天都随家人进寺上香,上完香就到望峰庐集合起社,以往每年正月二十六皆是如此,奈何今年有三位成员或因突染伤寒或因临时有事未能来成,社规规定人不齐不能起社,剩下六个人百般无聊,索性再抓三人凑成九个,玩玩游戏打发时间。
  九个人围了圆桌坐定,将所有下人赶去侧间歇着,厅内空间有限,人多了空气不好,玩儿起来也束手束脚。一位模样儿十分柔美的粉裙姑娘负责主持游戏,她原是这一次诗社的东道,闺名李桃满,名儿虽怪了点,可人不怪,且还很有才,京城官家的闺秀圈子里,她是数得着的才女,女学里赫赫有名,与那谁,那谁,和那谁谁,并称为“锦绣书院四大才女”——锦绣书院是女学的名字。
  李桃满先取了一张方方正正的纸出来,裁成大小一般的九片,提笔在纸片上分别写下龙之九子的名字,吹干墨迹后展示与众人看,而后字朝下倒扣起来,在手中将纸片交叠的顺序打乱,再以无序的方式分发给众人,以保证绝对的公平。
  写名字的纸用的是鹅黄色的雪金蜡笺,纸质坚挺厚实,从背面是看不到正面的文字的。
  众人一起亮开手里的纸片,燕七好命地抽到饕餮,可以随意享用桌上的点心,武玥抽到的是狻猊,狻猊喜欢蹲坐,所以……这位小同志必须蹲在地上直到这一轮游戏结束。
  还有比狻猊更怪的,陆藕抽到的是椒图,这条龙儿子是个宅男,性好僻静,人们把它的形象雕在大门的辅首或门板上,取紧闭之意,所以陆藕就被紧紧关闭到旁边的净室里去了,一轮游戏结束才许放出来。
  于是抽到囚牛的李桃满负责弹琴,琴是望峰庐里所备,与抽到蒲牢负责唱歌的陈八小姐商量了一支曲子,一弹一唱配合完成,抽到负屃的梁二小姐取了纸笔现场作诗,一曲终了务必作成,否则便要接受惩罚,抽到赑屃的刘三小姐负责背着抽到嘲风的周四小姐绕屋一周——赑屃好负重,嘲风立于脊上,正好凑成一对,抽到蚣蝮的武十四端了一杯莲华寺特制苦茶同燕七一起坐在椅上轻松欣赏这满屋人形态各异的模样。
  一时里唱歌的唱歌,弹琴的弹琴,作诗的作诗,有蹲在地上的,有背着人满屋转圈的,有关在厕所里的,还有吃吃喝喝的,种种格格不入的行径搭配在一起,直笑得一屋人前仰后合,逗得弹琴的错了谱,唱歌的跑了调,蹲在地上的东倒西歪,背着人转圈的腰塌腿软,写诗的滴了满纸墨,喝茶的喷了一地水,唯有关在厕所里的不见动静,吃点心的那个照吃不误。
  终于捱到一曲终了,把厕所里的放出来,众人便聚到桌前看梁二小姐作的诗:
  轻烟淡古松,山开万仞峰。愿逐桃花水,举步共从容。
  李桃满第一个道好,笑道:“仙蕙的才,实令我等拍马也赶不上,怨不得去年你用自己作的诗绣成的团扇还得了太后的夸奖,有了这一声夸,满城好婆家还不得任你随便挑?”
  不等梁二小姐梁仙蕙应声,武十四便坏笑着接了茬问她:“听闻家里已在为你说亲了,可有此事?”
  梁仙蕙红着脸嗔怪地瞪她和李桃满:“没有,纯系谣言!”
  “我们怎么听说林大才子家中已请了左都御史家焦大太太做媒人,登门向贵府提亲去了?”武十四旁边的陈八小姐接口问道,脸上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讥讽。
  “不过是普通做客罢了,都是以讹传讹。”梁仙蕙有些不大高兴。
  刘三小姐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当真未看见梁仙蕙的脸色,歪了歪嘴角笑道:“也是,凭我们仙蕙的才貌纵是状元郎也配得起,林大才子算什么,根本入不得眼!”
  梁仙蕙站起身去揉搓刘三小姐,半羞半恼地嗔道:“不许再乱说!我与林家公子不过几面之缘,话都不曾说过几句,倒被你们这起烂了嘴的传得不像样了!再说我可恼了!”
  这话倒让陈八小姐在旁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没说过几句话么?我怎么听说上次国公府的赏梅宴上有人同林大才子在梅林里‘巧遇’,支开了身边丫头,两个人在那里说了足有盏茶时间的私密话儿呢。”
  梁仙蕙闻言不由冷了脸,淡淡道:“不知你说的是谁,我只知谣言止于智者。”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身为东道的李桃满连忙从中调和,笑道:“别只顾着闲聊,开始第二轮罢,方才是我发签,这一轮由仙蕙发,下一轮幼琴发,依此类推,一人发一轮。”
  燕七跟着混了几轮,喝了一回茶水,关了一回厕所,还作了一回诗——李白杜甫的皆不能用,人家这里都有,好在也没人期待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片子能作出什么像样的诗来,燕七就把武玥四岁时候的呕心沥血之作抢过来用了,题目是《菜市场之所见》:
  一只母鸡咯咯哒,两只公鸭嘎嘎嘎。三条老狗汪汪叫,四个老头乐开花。
  武玥就不干了,上来拧燕七的胳膊:“干嘛用我的诗?你的诗也不差啊:‘十五月亮十六圆,十六不如十七圆。十七哪有十五圆,十五月亮十六圆。’!”
  一众人笑倒在桌,武十四用帕子去摁眼角笑出的泪花,指着两人道:“你们彼此彼此,就都别谦虚了,桃满,仙蕙,看见了么,你们四大才女的名头后继有人了,趁早功成隐退吧!”
  李桃满便也玩笑道:“果然都是真才实学,我以后再没脸敢在别人面前称会作诗了。”
  梁仙蕙亦凑趣道:“这么一比起来,我那一首反而显得造作了呢,实不如这两首朴实、实在得多。”
  陈八小姐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嘴:“若都是真才实学作出来的,造作一些也没什么,就怕名不符实……”说着一瞟燕七,“燕家妹妹,日后要作诗呢,就只能拿自己作的出来,把别人写的诗当作自己的诗拿出来现,纵是能博个才女的名声,又与那衣冠禽兽有什么两样?”
  这话指桑骂槐不甚中听,燕七开始装傻,演技浮夸地直接进入神游状态,诗社的那几人便都有些尴尬,这话明显是冲着梁仙蕙去的,直把梁仙蕙气得白了脸,李桃满在桌下扯了她衣袖几下,方才强强摁住没有发作。
  之后的几轮气氛便有些不大自在,九个人都发过一轮签之后李桃满就让大家暂时休息一下,稍后再继续。燕七她们三个从庐里出来透气,跑到块大岩石后头往石缝里支小木棍,传说这样就不会腰腿疼。“你们看出来没有,陈八小姐和刘三小姐一直在针对梁仙蕙。”武玥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带着一抹模仿自大人的、充满深意的表情。
  “男人因孤独而优秀,女人因优秀而孤独。”陆藕道。
  “啥意思?”武玥睁圆了圆眼睛看她。
  “意思是,女人会因为嫉妒心而去孤立比她们优秀的人,”陆藕向着望峰庐的方向看了一眼,“梁仙蕙是四大才女之一,听说才华还在李桃满之上,长得又好,难免不遭人嫉妒。”
  “我倒觉得她们孤立梁仙蕙是因为那个林大才子,”武玥压低了声音进入八卦模式,“听闻林大才子生得一表人才,今年便要下场,说不准能得个解元,这还没考呢,说亲的便把门槛踩坏了!且武十四同我说啊,她们诗社里好几个都暗慕林大才子,就比如方才那陈八小姐、刘三小姐,李十一小姐似乎也有些苗头,说不大准,这梁仙蕙可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么!”
  陆藕正欲接话,忽闻得岩石后有人“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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