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忐忑不安,忘不掉,却又不敢往外说。
冯荞怄气出走那件事之后,孔志斌沉寂了好一阵子,心里对眼前的现实满心无奈,干脆装病躲在家里复习看书,连门都不怎么出,任凭他爸骂了几次也没用,一门心思考他的大学。人都是很现实的,他爸妈和冯家也不例外,等他大学考上了,他爸妈自然也就明白身份地位悬殊,他再要退婚还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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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荞从上次的事之后,心情有些低落,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农村姑娘,退婚的事她自己还真当不了家。于是冯荞就想,找个机会跟孔志斌把话说清楚,孔志斌到底什么意思,两人之间总该先弄个清楚明白。
谁知那天之后,孔志斌就没怎么露面,孔母对外说孔志斌身体不舒服。冯荞一个姑娘家,又不想主动去孔家找他,就这么一拖十几天,冯荞跟冯小粉又爆发了一场战斗。
事情还要从一碟野兔肉说起。
冯老三这天去生产队的麦田锄草,围圈打兔子,跟旁人合伙捉到了一只又肥又大的野兔,当场剥了皮扒了内脏,冯老三分到一条前腿附带一块肋肉。
那年月生活不富裕,饭桌上整天野菜地瓜,平时见不到荤腥,冯老三喜滋滋把这条兔腿拿回家里。下午收工回来冯荞做晚饭,小胭帮她烧锅,冯小粉惯常是躲懒的,自己在院子里洗头。
冯荞看兔子肉太少,就加了些夏天晾的茄子干,放上干红辣椒、大葱和蒜瓣儿,香喷喷炒了一大盘子。
炒好菜,冯老三还没回来,冯荞就叫寇小胭继续烧火煮粥,自己去喂猪喂鸡,打扫猪圈,等寇小胭端着一盆粥进了堂屋,就看见冯小粉坐在饭桌旁边,手里拿着筷子,正在夹兔肉吃。
“二表姐,大姑和大姑父去挖菜园,还没回来呢,得等他们一起吃饭……”
“我知道行了吧?要你多嘴。我还不许尝尝了?”
寇小胭可不敢多说冯小粉,冯小粉尝了一块又一块,咸淡正好,香辣十足,馋虫勾起来就收不住了。等冯老三和寇金萍回来,一家子上桌吃饭,那碟子兔肉就只剩下半碟茄子干和葱段了。
冯老三平常就知道这个继女的,当下无奈地放下筷子,喊冯荞:“冯荞,给我拿几个干辣椒来,菜都没了吃什么吃。”
寇金萍恨铁不成钢地暗暗瞪了闺女一眼,赶忙帮她掩饰:“你看你这个丫头,午饭就没吃饱,咋饿成这样啦。”
“我实在太饿了嘛。”冯小粉自己也知道过分,可那一块块喷香带辣的兔肉实在太好吃了,长了小钩子似的勾引着她的嘴,她实在没忍住啊。
冯荞看着那一碟剩菜,冯小粉挑来拣去,几乎没给剩下两块肉,冯荞顿时来了气。
“小粉,这兔肉本来就不多,你吃得可真干净啊。你可真好意思!”
“我不就吃了几块肉吗,我都快饿死了,我干活挨累能不饿吗,我吃了又怎么了?”
“你……你还有脸说?这个家谁比你干活少?我跟小胭忙活了一下午,烧火做饭煮粥,我爸干一天活还没回到家呢,你可好,你自己挑着肉全吃了,你不嫌丢人你还有脸了?”
“小粉,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吃饭也该等大人一起。”寇金萍假意数落了两句,转向冯荞说:“冯荞啊,小粉她是你妹妹,她午饭没吃饱实在是饿了,吃就吃了,你当姐姐的,你让着她点儿,你就少吃两块,可别这么吵吵。因为少吃了两块肉就跟你妹妹吵吵,这么唧唧歪歪的,你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还怪我吵吵了,她自己嘴馋没规矩,还不许人说了?这一盘菜,她挑来拣去的,弄成这个样子,让旁人还怎么吃?”
“爱吃不吃,不吃活该,不吃说明你不饿。”冯小粉见她妈给她撑腰,心里本来那点心虚也扔掉了,挑衅地对着冯荞,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嘴说:“谁吃谁饱,谁不吃滚一边去。”
看她那不要脸的样子,冯荞气的心里冒火,干脆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摔,骂了一句:“好吃懒做!”转身离开堂屋。
“你骂谁呢你?你才好吃懒做,你个凶巴巴的贱货,你敢骂我。——妈,她骂我你也不管。”冯小粉一听急了,别看她平时好吃懒做,可偏偏还怕人说她好吃懒做,跟她妈一样喜欢装,冯小粉很忌讳别人说她哪儿不好,在外头装巧埋乖,就希望旁人夸她勤快懂事之类的。
“你才是好吃懒做的贱货,没教养的,不要脸到家了。”冯荞反唇相讥。
“冯荞,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呢,这传出去多不好听?”寇金萍立刻帮腔了,“冯荞,你一个姑娘家,你也太强梁了,就你这强梁性子,将来嫁出去,公婆男人哪受得了你。”
“反正在你眼里都是我的不对,我哪句话说假了?”冯荞顶了一句,转身就走。
以冯荞跟冯小粉干架的经验,两人就这么吵下去,吵一晚上也没完,冯小粉吵不过,很快就会撒泼打滚地找她妈支援,然后寇金萍就会各种数落,各种装。冯荞懒得跟她再吵,饭也没心情吃了,干脆走了出去。
“她爸,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冯荞,可了不得了,这家里她就是个人王了,就因为小粉吃了两块肉,她都要吃人了。这个家是不是不让小粉吃饭了?是不是饿死小粉她才高兴?总是欺负小粉,你也不管管她。”
“你让我说什么?”冯老三瓮声瓮气回了一句,“你自己看看桌上这碟菜,你让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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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荞带着一肚子气出了家门,在附近转悠了一圈没地方去,想想还是往二伯娘家走去。
她其实真心不想总往二伯娘家跑,二伯娘家那困难情况,可着肚子做饭,她去吃一顿,二伯娘就得从嘴里头省。
“荞来啦?”二伯娘正在喂猪,一看见她就问,“吃饭了没?”
“吃过了。”冯荞撒谎说,“在家吃了煎饼来的。”
“我今晚烧了芫荽汤,菜园里新挖的芫荽,进屋去喝点儿。你来的正好,你二哥正要去找你呢。”
屋里二伯和冯东、冯亮围坐在小木桌旁吃饭,桌上除了一盆飘着菜叶的芫荽汤,还有一碟子黑咸菜和几根葱。一看见冯荞进来,冯东问都没问,就起身盛了一碗汤,招呼她尝尝。
冯荞看着那绿莹莹的芫荽汤,违心地说:“我在家吃过了。”
“新挖的芫荽,开春还是头一回挖呢,可鲜了。”冯东说,“叫你尝尝。”
冯荞跟肚子纠结了一下,坐下来喝了两口,汤里虽然连个油花都没有,说是菜汤,其实芫荽和葱花碎碎的漂在汤里也就是个佐料,但芫荽和大葱的味道十分鲜美。冯荞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别光喝汤啊,煎饼卷大葱,新挖的春葱,蘸这个大酱,可好吃啦。”冯亮笑嘻嘻地引诱她,蛮自得地表功:“这芫荽和葱,都是我挖来的。我瞅着菜园里都有荠菜了,就是还小不点,过两天挖了做荠菜粥吃。”
“不能再吃了,在家吃过了的,再吃可就撑了。”冯荞努力抗拒着煎饼大葱的诱惑,端着碗慢慢地喝芫荽汤。
“正说着吃过饭去找你呢。”冯东啃着煎饼说,“冯荞,我听杨边疆说,镇上农具厂来了一批急活,缺几个临时打下手的,你想不想去?”
第15章 富贵命
“农具厂?是什么活?”冯荞一听忙问。
“听说都是建筑用的小工具,说是城里大单位工程急要的,泥抹子、腻刀、瓦刀什么的,零零碎碎好几样,给的任务还挺多,他们农具厂人手太少,决定招几个临时工。临时工就负责安装、打磨之类的零碎活儿。”冯东顿了顿介绍道,“就是那天你见过的那个杨边疆,他不是刚退伍吗,因为是进藏的兵,退伍有安置,给他安排到农具厂当木工了,眼下还在学徒。”
二伯娘擦着手进来,接过话茬说:“荞啊,冯东说你这阵子心情不好,怕不愿呆在家里,就想给你找个事做。可是我寻思,农具厂的活儿可不轻,你一个小姑娘家怕做不来。”
“我听二哥说那样子,活儿也不难,应该没什么做不来的。”冯荞心里思考着这件事,觉得真的很想去,省得整天在家里干不完的活儿,还经常受气。不过冯荞也知道,这年头招工,就算是临时工,也没有随便招的。
“二哥,那人家能要我吗?”
“嗐,他们自己厂里的事儿,给上头打了报告,批准了,又没公开招人,要谁不要谁厂里师傅说了算,都是厂里的家属、亲戚,合适的找几个来帮忙,也不一定干到哪天。杨边疆本来是给他妹妹要了一个名额,厂里师傅也答应了,谁知道他妹夫嫌路远,平时他妹就得住在娘家,他妹夫就不同意。正好我昨天听他提到这事,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杨边疆说,一天给七毛钱的工钱,你算算,比你在生产队挣工分划算。”
“二哥,我去。”冯荞一听七毛钱,顿时就下了决心。
她在家里挣工分,年底分成粮食,她自己可拿不到一分钱,寇金萍吃穿上可没少亏待她,什么东西都先尽着冯小粉,什么活都推给她干,还动不动对她端出一副“我给你吃给你穿”的口气。但凡有机会离开这个家,冯荞苦点累点都乐意。
“那行,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杨边疆说去。”
冯东挺高兴的,可二伯却有些担心,吸着烟袋问道:“冯荞啊,你是不是先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我看这事悬乎,寇金萍能答应吗?”
“她当然不答应啦,她家里干活都指望谁呢,除了老三和冯荞,她寇金萍和那两个拖油瓶正经干过多少活?一到农忙关口,她寇金萍就头疼腚疼,浑身懒骨头疼,躲在家里装皇娘娘……这眼下就要春忙了,冯荞要是出去做工,寇金萍还不得寻死觅活闹一场?”二伯娘噼里啪啦骂了半天,一拍冯荞:“荞啊,该去你就去,你爸那里我去说找他说,这事他要是不帮着你,可就真是个糊涂蛋了。”
“不管他们答不答应,反正我要去。”冯荞倔强地说,“不光为那一天七毛钱,我整天呆在家里,不累死也快烦死了。这事,我自己跟我爸说。”
“那也行,你先跟你爸说一声,他要是耳根软犯糊涂,我去找他讲理去。”二伯娘一拍大腿笑起来,“哎你说,多亏杨边疆,那个黑大汉可真不孬,可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我明天去村里寻摸寻摸,给他说个好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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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荞回到家,东屋西屋都还点着油灯,东屋门半掩着。她也没进东屋,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爸,你睡了吗?我有事找你。”
“啥事啊?进屋来说。”冯老三拉开门出来。
“不进去了,就两句话。”冯荞说,“爸,二哥给我找了个活儿,去公社的农具厂干活,临时帮几天忙的,我寻思挺好,我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