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淑宜大长公主的,从来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情,而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那种凛然的神色,让她觉得可能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而神情自若地朝淑宜大长公主道:“祖母,暄和还生着病,孙媳妇因为担心,所以方才过来。”
她解释了下自己的行为,并不是特地过来窥探什么。说着,又趁机摸了下他的脸,果然还很烫。
淑宜大长公主明显和乌嬷嬷一样,很惊讶的样子,“暄和生病了?”先前因为被孙子提起的事情弄得太过惊讶,以致于没有看清楚。
“是啊,昨天下雨,他出门时没有带伞,淋了冷雨回来,感染了风寒,继而发起高烧,先前还昏迷不醒,让孙媳妇好是担心呢。”说着,她又柔声问着依然搂着她的少年,“你没事吧?”
“死不了。”他满不在乎地回答。
听到这种狂拽酷霸叼的语气,就知道这人又转换了人格了。
“既然病了,那就回去歇息吧,顺便让人去请个太医过来。”淑宜大长公主说道。
纪凛也没出声,拉着曲潋转身就走,曲潋只得回头快速地说了声“祖母,我们先走了”,就被他拉得踉跄地跟着离开,碧秋等丫鬟有些不知所措,飞快地同淑宜大长公主行了礼,也忙跟上两位主子的步子。
淑宜大长公主站在屋檐下,目送着他们离开。
乌嬷嬷走过去,扶住她的手,低声道:“公主,天气冷了,您还是先回房吧。”
淑宜大长公主没吭声,她一直看着那对小儿女离开的方向,直到他们消失,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后,她才叹了口气,用疲惫的声音道:“阿乌,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暄和了,是我没护住他,才害得他……”
乌嬷嬷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和悲痛,心里也跟着难过。
她的公主是高宗皇帝的嫡长公主,身份尊贵,行事张扬,从来不曾有过后悔的情绪,但是在面对世子时,她曾经无比的后悔。
乌嬷嬷将她扶回房,知道这种时候了,公主定然是没了睡意,也没让丫鬟们伺候,她亲自去小茶房沏了公主常喝的茶,然后拿了美人捶坐在旁边给她捶背。
淑宜大长公主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刚才,暄和来问我当年的事情,我都和他说了。可是,他好像没有相信……”
乌嬷嬷只得说道:“世子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我能有什么苦心?”她苦笑着说,“我只想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等我百年后,将镇国公的位置传给他,我就可以下去找老公爷团聚了。可是这孩子……”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要不是当年我的疏忽,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当年那些事情发生时,过于巧合,不是没查,可是查来查去,死了那么多人,却查不出个什么,痕迹都被人抹了。加上后来静宁死了,儿媳妇的孩子也死了,一切都已成定局。她最后只能默认了儿子的行为,将静宁的孩子顶替了那死去的孩子。
那时候,端宁是不知情的,甚至因为静宁的惨剧,让她受到刺激早产伤了身子,差点血崩,等她昏迷了半个月后醒来,她已经将妹妹静宁的事情完全忘记了。太医诊断过,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遗忘行为,听说有些病人身体受到巨创时,会下意识地遗忘让他们痛苦的事情。
对于端宁而言,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深爱的丈夫强迫了疼爱的妹妹,妹妹变成了那样悲惨的模样,丈夫也背叛了她,而她的孩子没能活下来。所以她下意识地忘记了这一切,只记得自己愿意相信的。
那时候,她看着端宁将孩子视如已出,将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就像阿尚一样,逗一逗就会咧着嘴朝人笑,笑得人心都甜得酥了。可是等孙子满周时,传来了丈夫战死的恶耗,她几乎无法承受这个噩耗,丢开了一切扑往边境去寻丈夫的尸身。
也是她这一走开,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几年,她因为丈夫的死亡悲痛欲绝,不关心外面的事情,也因为如此,等她终于走出丈夫死亡的悲伤时,原本白白嫩嫩的孙子已经被儿媳妇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就算是下意识遗忘的记忆,也会有记起来的一天。特别是随着端宁的身体好转,也有想起来的迹象。
端宁的行为让她几乎以为她记起来了,可是又好像没有,她依然觉得孩子是她生的,可是却有着什么原因让她恨着孩子,她以为是因这孩子害得她难产不能再生了,但是却又说不出个大概。
这些年来,只要儿媳妇不做出太过份的事情,她都由着她。以往禁闭她,也不过是怕她再次失控,才将她拘着罢了。
乌嬷嬷这些年来一直陪着她,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心里跟着有些难过,说道:“您也别过于自责,儿孙自有儿孙福,奴婢刚才看着,世子和世子夫人感情极好,有世子夫人劝慰着,世子应该会没事的。”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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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潋拉着纪凛的手走回暄风院,只觉得他的手心烫得厉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担心极了,可是因为对事情不明白,却不好现在说什么。
回到暄风院后,她直接拉着他回房。
“快去煎药过来,还有干净的衣服、水,弄几个手炉过来……”曲潋一一吩咐下去。
等她捧着他的衣服匆忙进房,却见他像个大爷一样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清亮有神。要不是脸蛋烧得通红,嘴唇也干躁得起皮,她都要认为其实他什么事情也没有的。
“先将衣服换了吧。”曲潋说道,拉着他起身,伺候他换了寝衣,然后又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纪凛看着她忙碌,挑起眉头,问道:“你不问我么?”
曲潋看了他一眼,那脸蛋都被烧红了,她哪有心思问?
“你先将身体养好先。”她低声说,声音里有些哽咽,“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情,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有些怔然,看着床前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的少女,突然舔了下干躁的嘴唇,说道:“如果你知道我其实不是尊贵的国公府世子,只是个意外而来的奸生子,原本你可以嫁到侯府当少奶奶的,却被我害得只能嫁个奸生子……”他眯着眼睛,朝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曲潋听得心惊,脑袋飞快地转着,但是她也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上前搂住他。
“我嫁的是你,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她很煽情地说,虽然煽情,但也觉得是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你又骗人了。”他说道:“如果当初去曲家提亲的是镇国公府的奸生子,你根本不可能嫁。”
“我才没骗人!”她理直气壮地说,“就算你的身份不堪,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你也能闯出一份不比别人差的前程,到时候你来我家提亲,我爹娘照样会应允,而且我才不相信你会做一些没把握的事情呢。”她抬脸,亲了亲他酡红的面容,轻声道:“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就是你,我一直相信,你不会一直让自己处于不堪的镜地,以你的聪明,你会选择对自己更好的。”
他闭上眼睛。
这个人可真是了解他,不是么?
他伸手拥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觉得,自己有点儿相信你了。”
曲潋心中惊喜,她最烦恼的事情,就是他的不信任,所以一直努力地表现好的一面,让他相信自己。而这次,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显然,她刚才的行为,破开了他的心防。
等他喝完药,意识开始变得昏沉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
透过青白的光线,他看着她轻手轻脚地给他掖被子,然后走出去的背影,一直看着。
他不相信任何人,连祖母也不相信。
那样漏洞百出的话,让他如何相信?
☆、第 170 章
天色大亮,镇国公府里一大早地又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来的并不是昨天晚上值夜班的太医,而是太医院的医正许太医,医术在太医院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晚没睡,曲潋的脸色有些糟糕,眼睛也有些呆板无神,但是看着床上烧得脸蛋通红、身体痉挛的人,她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精神紧绷着,没有丝毫睡意。直到奶娘将啼哭不止的阿尚抱过来,她才擦擦有些湿润的眼睛,将朝她伸着小胖手的阿尚抱到怀里。
阿尚被娘亲抱住后,哭声才开始变成了小声的抽泣,将脸贴在母亲怀里。
曲潋抱着女儿,将脸埋在阿尚身上,深吸了一口属于婴儿的奶香味,方才坐在床上的绣墩上,看着许太医给纪凛诊脉。
许太医蹙着眉头,收回手后,对一旁抱着孩子的曲潋道:“世子夫人,我先开副药给世子降温。”
“世子没事吧?”曲潋盯着他,“你瞧,他有时候身体痉挛,是什么症状?”她心里很惶恐,想要得到一个保证。
许太医忙道:“这是正常现象,世子高烧不退引起的痉挛,只要退了烧就好。”
“那会不会有事?”她仍在不依不饶地问,阿尚听到母亲的声音,也扭着头看向许太医。
这被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巴巴地盯着,着实可怜,许太医心里有些不自在,他知道镇国公府世子的情况,如果再不退烧,人都要烧傻了。这位世子夫人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定是没了主意,所以不依不饶也没什么,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已经习以为常。
许太医被丫鬟领下去开方子了。
曲潋心里不安,等着药煎好还要一段时间,便叫来宫心,吩咐她去取最烈的酒来,她要给纪凛擦身子。
阿尚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小孩子最是敏感,感觉到暄风院中紧张的气氛,所以这会儿犹为黏曲潋,只要曲潋不在她面前,她就号啕大哭,连奶娘都哄不住,没有办法,只好将阿尚抱到房里来,见到了人,阿尚才不会闹。
曲潋亲了亲阿尚的小脸,让奶娘抱着她到临窗的炕上玩儿。
宫心取来了酒和干净的巾帕,曲潋坐在床头,用沾了酒的巾帕给纪凛擦身子,边擦边问道:“常山回来了?”
纪凛如今高烧昏迷不醒,曲潋让常山一大早便去金吾卫衙帮纪凛请病假。可是这也去得太久了。
“还没呢。”宫心也有些忧心。
曲潋正在给纪凛擦身子,便听到丫鬟过来禀报,镇国公过来了。
曲潋下意识地皱眉,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给纪凛擦好了身子,又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方才让人将镇国公请进来,而她抱着阿尚,避到一旁。
镇国公大步进走来,见到抱着孙女的儿媳妇,问道:“暄和如何了?”
曲潋愁眉苦脸地道:“太医说,世子高烧不退,极是危险,要先给他降温才行。”
至于如果没法降温的后果,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