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白姬不要嫌弃,一定要赏光。”
“今天缥缈阁有客人,恐怕我不能去了。”白姬歉然道。她起身走到柜台后,拿出一个朱漆小盒。白姬将朱漆小盒给小狐狸,“这是一对鸳鸯点翠步摇,替我送给三娘,祝她与夫君百年好合。”
小狐狸礼貌地道:“某先替家姐谢过白姬。既然缥缈阁有客人,那某就先告辞了。”
小狐狸行了一个礼,叼起朱漆小盒,离开了缥缈阁。
“欸?!妖怪也会婚丧嫁娶么?”元曜呆呆地看着小狐狸走远,咋舌。
白姬掩唇而笑:“妖和人一样,都有七情六欲,都有天伦、手足、夫妇之情,自然也有婚丧嫁娶了。”
白姬和元曜来到里间。
崔循跪坐在青玉案旁,喝着离奴端上来的茶,黑衣少年神色郁郁地侍立在一边。
白姬来到崔循对面,跪坐下来,“离奴,去把外面清扫干净。”
“是。主人。”离奴躬身退下。
“崔大人,您刚才说,您要归还婴骨笛?”白姬望着崔循,道。
崔循放下茶盏,从袖中摸出一个笛匣,放在青玉案上。他打开笛匣,有些尴尬:“这个……婴骨笛已经断了。”
白森森,光秃秃的婴骨笛,已经断作两截。
原来,是弄断了才还回来。元曜对崔循有些失望。
“这是,怎么回事?”白姬问道。
崔循咬了咬牙,决定和盘托出:“实不相瞒,事情是这样的……”
自从崔循尝到了婴骨笛带来的甜头之后,欲罢不能。在朝中,他利用婴鬼替他肃清异己,凡是和他政见不合,或是在武后面前说他坏话的人,都莫名其妙地遭受了噩运。最近,崔循听说上官昭容在武后面前说他与妖魔为伍,祸乱朝廷。武后非常宠信上官婉儿,对崔循有了疑忌和不满。崔循很生气,驱使婴鬼去大明宫加害上官婉儿。可是,这一次不如平时顺利,婴鬼去了大明宫之后,再也没回来。婴骨笛也突然断为了两截。第二天上朝,上官昭容一如往常般侍立在武后身边。
白姬的手拂过断笛,淡淡地道:“骨笛断,婴鬼亡。这个婴鬼想必是在大明宫中遇见了厉害的人物,已经无法再回来了……”
“啊!那我该怎么办?没有了婴鬼,我可怎么活?如今,武后已经开始疏远我,上官昭容和别的大臣都对我不满,这可怎么是好?!!”崔循又急又愁,习惯了婴鬼的庇护,突然没有了婴骨笛,他觉得恐慌,无助,坐立难安。他突然拉住白姬的衣袖,顿首恳求:“白姬,缥缈阁里一定还有婴骨笛吧?求求你卖给我,多少银子都无所谓。崔某的命就悬在了婴骨笛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缥缈阁中,已经没有婴骨笛了。”白姬冷冷地道。
崔循脸色灰白,颓然坐下。
“不过,做一支婴骨笛并不费工夫……”白姬诡异一笑。
崔循蓦地抬头,望向白姬。他的脸上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惊疑,惶恐,恐惧……最终,他开口问道:“设下邪神祭坛,在仪式中用七种酷刑杀死一个婴孩,就可以得到一支婴骨笛吗?”
白姬掩唇笑了:“看来,崔大人对婴骨笛并不是一无所知嘛!”
崔循木然道:“自从得到婴骨笛之后,崔某读了一些关于巫蛊咒术之类的书,也结交了几位异国的术士,故而稍微有了解。”
白姬望着崔循,笑而不语。
元曜心惊肉跳,崔循不会是想……
元曜刚要开口说什么,白姬望了他一眼,他顿时觉得身体像是被什么钉住了,嘴巴仿佛被什么封住了,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
崔循沉默了良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崔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姬笑了。
“告辞。”崔循起身离开。
即将走出里间时,崔循突然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下,问白姬:“怎样才能让婴鬼比大明宫中的厉害人物更厉害?”
白姬的声音缥缈如风:“听说,婴鬼和施术者如果有血缘关系,死前的怨恨会更重,死后的力量也会更强大。”
崔循如遭雷击。他怔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崔循走了之后,元曜才开始能够动弹和说话,但是此时的他已经无话可说,只是怔怔地望着白姬。
白姬用手指摩挲着断掉的婴骨笛,诡异地笑了。
二楼依稀传来一群孩子奔跑的脚步声,笑声,他们在唱着童谣:“缥缈乡,缥缈乡,月下枯骨白衣凉。千妖百鬼皆幻影,三更幽梦草上霜。”
晚上,白姬、元曜、离奴在后院乘凉,白天来过的小狐狸又来了。它叼了一个小竹篮,竹篮里放着一壶酒。
小狐狸怯生生地道:“家父说,愧蒙白姬厚礼相赠,山野人家寒微鄙陋,没有拿得出手的宝物回赠,唯有藏了几坛水酒,还可见人。望白姬不要嫌弃,收下薄礼。”
“如此,替我谢过九尾狐王。”白姬笑道。
小狐狸羞涩地道:“您客气了。”
白姬抬头望了一眼星空,河汉清浅,天星如棋。
“天尸(1)东遮,荧惑守心。今夜,鬼门外能看见忘川?”白姬问小狐狸。
小狐狸点头:“某刚才从鬼门进城来,确实能看见忘川,许多迷途的孤魂野鬼都在乘舟往彼岸跋涉。”
白姬笑了笑。
注释:(1)天尸:鬼宿四星中的星团,晦夜可见,名:积尸气。又名:天尸。
007忘川
送回礼的使命完成,小狐狸起身道:“那某告辞了。”
小狐狸离开后,白姬突然对元曜道:“轩之,忘川现于鬼门之外,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我们去看看?”
“唔。好。”小书生不敢不去。虽然,他觉得鬼门、忘川之类,不是适合人看的东西。
白姬将仓库里的九具童尸用白绢包成一个大包袱,让元曜背着,自己挎了一只柳条编制的篮子,篮子里放着小狐狸送的酒,两只玉杯,一盒朱砂,一支笔,还有那支断掉的婴骨笛。
元曜背着包袱,哭丧着脸:“去什么鬼门,看什么忘川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背着尸体去?”
白姬笑了:“人多,更热闹一些嘛。”
元曜生气:“除了小生,哪里还有人?小生最近总在怀疑,这个世界上除了小生是不是就没有人了。”
自从进入缥缈阁,元曜就一脚踏在人间,一脚踏在幽冥,颠倒了昼夜,错置了阴阳,千妖聚万相,百鬼皆化形,连世界都有如幻梦般不真实。
“轩之啊,看来你得去韦府住几天了,不然你可能真会模糊了人界和非人界的边界。”白姬淡淡地道。无论如何,人和非人不是同类,元曜不可能永远呆在缥缈阁。终有一日,他会回到人群中,再也看不见缥缈阁,看不见白姬,看不见离奴。
白姬、元曜走到通化门。夜深人静,通化门紧紧关闭,有禁卫军在守夜。白姬带元曜避开正门,来到一处僻静的城墙边。
元曜以为白姬又会要他爬墙,抬头望了望数丈高的城墙,连连摆手道:“这一次,打死小生,小生也爬不上去了……”
白姬从柳篮中取出朱砂,毛笔,她用毛笔蘸朱砂,在城墙上画了一扇门。白姬用手一推,门竟然开了。
“走吧,轩之。”白姬走出城外。
元曜吃惊,急忙跟上。
白姬和元曜朝东北走了约半里远,一片鲜艳而诡异的血红色花海和一条缓缓流动的河流出现在两人眼前,河面上烟雾缭绕,河水呈血黄色,河底密密麻麻全是人脸。元曜只觉得一阵晕眩,几乎跌下河去。
“轩之,不要看河底,会被摄去魂魄。”白姬扶住了元曜。
“这是什么河?小生怎么不记得通化门外有这么一条河?”
“这是忘川。今夜天尸东遮,荧惑守心,忘川现于鬼门之外,是百年难见的事情。记住,不要看忘川河底,不要沾忘川的水,否则就会沉入幽冥,再不能回人间。”
元曜舌挢不下。
血红色的彼岸花肆虐地盛开着,摇曳着,蔓延向遥远的天际,无边无涯。彼岸花没有花叶,卷曲细长的花瓣有如轮回。微风吹过,彼岸花海起伏如波浪,亡灵的歌声幽幽渺渺地从地底传来。
白姬选了一片临水的空地,拿出朱砂和笔,画了一个巨大的符阵。符阵画好之后,白姬让元曜将九具童尸放入阵中,同时她也从柳篮里取出断裂的婴骨笛放入。
“轩之,去摘四枝彼岸花来。”白姬吩咐道。
“好。”元曜虽然不知道白姬在做什么,还是乖乖地去了。
元曜来到彼岸花丛中,开始摘花。在他摘下第四枝彼岸花时,花下的土壤中缓缓伸出一段森森白骨。这只骷髅手一把抓向元曜的脚。然而,元曜的鞋子和裤腿上沾了少许朱砂,他在放九具童尸入朱砂阵时,不小心沾上的。白骨仿佛碰上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倏地缩回地底去了。
“欸?!”元曜摘下第四枝彼岸花,觉得脚下有什么,他低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他暗笑自己又生出错觉了,拿着花走了。
白姬将四枝彼岸花放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方位。忘川在朱砂阵的东北方位,白姬站在西南方位,她双手结了一个法印,口中念念有辞。不一会儿,彼岸花上升起四缕血红色的烟雾,从四个方位向朱砂阵中心汇合,红烟纠缠出螺旋般的纹路,一如曼陀罗的花纹。
九具童尸和婴骨笛上升起了一缕白烟。十缕白烟沿着红烟的纹路,被引渡向东北方位的忘川。
“哈哈——”
“咯咯——”
“嘻嘻——”
九个小鬼出现在朱砂阵中,笑闹不绝。元曜仔细看去,发现断裂的婴骨笛旁,之前见过的那个只穿着一个红色肚兜的婴鬼也沉默地站着。他的头颅断了,他正用双手捧着自己的头。元曜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悲伤和寂寞。
不知何时,从忘川的上游飘来一叶浮舟。十个孩子走向忘川,登上浮舟,沿着河水漂流而下。彼岸花随风起伏,亡灵在夜空中唱歌。
顺着忘川飘下的浮舟上,孩子们在拍手唱着童谣:“曼珠沙,曼珠沙,谁人幽魂不归家?坟头婴灵歌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