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着的白茫茫的小河流,缓慢却坚定的往更加白茫茫的宫廷汇去,准备将自己淹没在未知的前方,团团围着大皇子府的禁军们愕然看着这一群哀伤悲凉的妇孺们,下意识的往后让开了一条路,让开后却又恍悟过来,急忙跟上,从前后左右一路护卫着也是监禁着,护着队伍,转过小巷,转进大街,转弯间,几个偻着身子婆子般的人突然闪入街角巷口的某处,那些地方早就有人在接应,帮着三两下除了孝服,混在混乱的人群中,一路往城门奔去。
长明昨晚得了哨信,凌晨时分收拾停当,十几个人一路潜出,直奔北门而去,这个凌晨,大皇子逃往南门,长明一路往北门,这个凌晨,在狼烟四起的混乱中,大皇子和长明各自出了城,奔向各自想去的地方。
李小幺端坐在榻上喝着碗核桃酪,海棠和淡月站在门口,支着耳朵,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李小幺将碗放到几上,看着两人挥手吩咐道:“好了,别那么八卦看热闹了,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在彩云坊做的那些衣服,一件也不能落下,那可都是贵重东西,对了,我记得说过一回,让你们两个给紫藤她们也买点衣服首饰什么的带回去,你们买了没有?”淡月和海棠转身回来,海棠脸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姑娘,今天太平府那么多大事!万一……”
“什么万一不万一!又胡说了!”淡月伸手打回海棠的话,看着李小幺笑道:“都买了,刚到太平府那天姑娘就说了,我和海棠买了好多,不光紫藤她们,还有范大娘子、张大娘子她们,大爷他们,还有铁木大爷,连王爷和水二爷都没落下,姑娘放心!”
“那就是了,这么多东西,不赶紧去收拾,还有功夫在这里看热闹?赶紧去收拾出来,还要看看得用几辆大车装东西,还有啊,这回启程,什么红泥小炉红铜锅,这些东西都得带全了。”李小幺仔细想着,曲着手指一件件吩咐道,海棠笑起来:“姑娘也真是,外面那么多大事,姑娘今天难道不管了?竟想这些该我们想的事!”
“也是,这些事是该你们想,我真是操心的命,外面还有什么大事?大事早结了,这会儿只有热闹,没有事。”李小幺懒懒的往后靠到靠枕上吩咐道:“等会儿让赵五哥再去请一趟闪大夫,让他跟孙掌柜说一声,路引和书信的事,越快越好。”淡月取了条薄被过来盖在李小幺身上,和海棠答应着各自去忙了,李小幺拉好被子躺下,打个呵欠闭上了眼睛,她几乎一夜未眠。
这样的非常时候,孙掌柜老老实实的守在江南坊,留心听那些相熟的衙役、官吏们来往喝茶吃饭间,零零碎碎的说着些宫里、六部和太平府各处的只言片语,午初时分,严大人面容疲倦的进了江南坊,坐下一口气喝了半碗擂茶,看着孙掌柜问道:“出什么事了?”
“事倒没出,咱们都是小心过日子的老实人,能有什么事出?是我家姑娘的事,昨天夜里被外面动静吓着了,今天一早五哥就赶着过去请闪大夫了,谁知道闪大夫连门都没敢开,更别说出诊了,想想也是,这会儿,谁还敢往外去,难道真是光要钱不要命啦?!唉!”孙掌柜坐到严大人对面,一通抱怨说完,喝着口清茶,严大人笑着说道:“这容易,我给你拿个府衙的通行凭信去请一趟闪大夫就是了。”
“不是这个,听说皇上……先皇啦?”孙掌柜头几乎伸到了桌子中间,神秘而恐慌的问道,严大人点了点头:“山陵崩了,传诏立了六爷,听说今天一早灵前就即了位,有坏事,也有喜事。”
“佛神保佑,那就好那就好,六爷……皇上,那真是好!”孙掌柜喜的简直有些语无伦次:“那这回,您也能高升高升不?”
“也不算怎么高,”严大人压着脸上的喜色,显得淡淡而随意的说道:“侯爷跟我说了,让我守几年太平府,做一任府尹。”
“唉哟!这还不算高?!太平府府尹可不比其它地儿,我就说,你这样的忠厚人,这脾气性情都是有大福的,这回好了,你们家老太太可算盼到老夫人这份尊荣了。”孙掌柜这回是真的喜不自胜,严大人哈哈笑着,伸手拍了拍孙掌柜,感慨的说道:“当年咱们在郑城惊魂失魄,要是没有你和老宋……唉!你看,一跟你说话就跑题,你接着说,到底什么事?”
“我这是小事,是这样,这山陵一崩,照理说天下都得守国孝,少说也得一年半载的不能杀猪羊什么的,”
“只怕不止一年,贵妃……吴太后最重孝字,说不定得守上两年三年的,你这酒肆,要熬上好一阵子了。”严大人打断孙掌柜的话说道,孙掌柜连连点着头:“这酒肆倒没啥,前儿姑娘还提过一回这事,让多想些精致的素菜样子出来,这不提,东家也不少银子用,我是说姑娘,你也知道,姑娘那身子骨,唉!别说半年一年,就是吃上一个月素,就撑不住了,我想着,不如赶紧送姑娘回去,这国孝的事,你也知道,山高皇帝远,也就那样,可在这太平府……”
“嗯,这话在理,不光这吃素的事,太平府只怕有一阵子不太平,还是回去的好,回去好,你送姑娘回去?”严大人赞同道,孙掌柜摇了摇头:“让五哥侍候姑娘回去,我得留在这里看着铺子。”
“那也成,路引我给你准备好,旁的还有什么事?要不要我叫几个长随送她们回郑城?”
“那倒不用,有路引就成,还一样,我想着,如今这情形,最怕外头也不太平,姑娘一个姑娘家,唉,若能有份吴侯爷的帖子或是手书护身,可比什么都管用,就是不知道好求不好求,银子多少都成。”孙掌柜笑着商量道,严大人捻着胡须仔细想了想,缓缓点了下头答应道:“虽说不容易,可也不是不成,就说是我外甥女儿吧,正好等会儿我要去寻吴侯爷,你让厨房赶紧点两匣子泡螺,就是新出的那种橙子味的,吴侯爷前儿吃过一回,爱的不行,快去!”孙掌柜痛快答应了,忙着吩咐下去,又吩咐换了新茶,上了几样精致菜点,笑着说道:“这几天又试出几种新口味来,让他们多做些,给老太太也送几匣子进去尝尝。”
这一天,太平府几乎家家关门闭户,街道上只能听到禁军往来奔走的马蹄声、脚步声、刀枪的碰撞声,敲打的整个太平府惶恐不安。
第二天一早,严大人亲自带了几个衙役,将病弱的李小幺和七八辆车送出太平府北门外四五里,才和孙掌柜一起回了太平府,赵五哥、长远和西安带着几个人往郑城方向直走到正午,在一处宽敞的空地上埋灶生火吃了饭,从进了太平府就散在各处的十几个护卫已经先后出城聚集过来,长远一一点过,见人都齐了,长长舒了口气,和西安商量了两句,过去和李小幺禀报了,一行人绕过和县,往扬州方向赶去。
第两百章 生意
李小幺一行人真如同探亲访友的富贵子弟般,这一路上走得是不紧不慢、舒服逍遥,一连走了七八天,进了真州,真州离扬州不过四五天路程,长远寻到真州谍报,李小幺一路上仔细思量了这几天,亲自提笔歪歪扭扭写了封总算长点的信交给长远递了回去,信里说了对吴贵妃,如今是吴太后了,的仰视和对大皇子的些许鄙视,建议北平应在太平府和池州战到两相疲惫时出兵占了淮南一路,打通通往南方的陆上和海上通路,为北平下一步布局做准备。长远送出了信,李小幺在真州歇了一天就启程了。
到扬州时就收到了长明的消息和苏子诚的回信,跟李小幺她们比起来,长明这一路就辛苦艰难的多了,路过郑城时还被官兵缀上一路截杀,也亏的长明和他带来的这十几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勇猛之士,杀出一条血路冲回了北平境内,好在只折了两三个护卫,李小幺舒了口气,长明是露在明面上的明饵,能这样没太大损失的回去,已经是幸中之万幸了。
苏子诚的信写了好几张纸,先表达了对李小幺看法的赞同,接着令她不准在扬州停留,立时从扬州经淮阳返回北平,他即日即从梁地启程赶往淮阳,察看自汝城自淮阳一带的驻军,为李小幺建议的下一步做准备,末了,东一件西一件的说了几件琐事,包括吕丰回去信阳订亲了,他嫌水岩太烦,打发他到梁地各处劝农,还有一件就是,他已经把长明改名叫明珠了。李小幺大睁着眼睛,怔怔的看着这新鲜出炉的明珠大爷,呆了半晌,转身看着淡月吩咐道:“叫长远和西安进来,还有南宁!”
长远等三人进了屋,李小幺抖着苏子诚的书信,满脸困惑茫然的说道:“爷信里说,他给长明改名叫明珠了,这话我怎么看不明白?你们都是在爷身边侍候了好些年的,爷的心思,没人比你们更明白了,给我说说,这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长远神情古怪,又想笑又不敢笑,笑容里还带着同情,看了眼南宁和西安,咳了一声答道:“姑娘上回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多了句嘴,写给爷看了,看这意思,爷这是……这是,有点恼了。”
“噢!”李小幺仿佛恍然大悟般,拖着长声答应着,南宁心里微微一跳,小心瞄着满脸笑容,眼神却清冷异常的李小幺,忙陪笑解释道:“姑娘,这是咱们行军的规矩,负责主帅宿卫之责的,也负着将战局变化记下来,每五日一报的职责,就是爷出征,也是这样。”
“王爷当初到太平府迎娶福宁公主时,也是这规矩?五日一报?报给谁?皇上?还是大爷?”李小幺似笑非笑的步步紧问道,南宁尴尬的咳嗽着,期期艾艾的解释道:“爷那时候是娶亲,娶亲……他又不是出征,怎么能用这规矩……”
“噢!”李小幺声音拖的长长的,末了又转了个弯:“原来是这样,他到太平府原来是娶亲啊,倒真是,后来他还真是娶到了梁地!”
南宁不敢再多说话了,悄悄用手肘捅了捅长远,长远垂着头跪倒在地,抬头看了眼李小幺解释道:“姑娘息怒,小的对姑娘……”
“你起来!不用解释,我没怪你,这也怪不着你,南宁说过了,一来这是规矩,二来,你既这么做,必是领了命的,若没有爷的吩咐,你也不能多做这事,起来吧。”李小幺眼神中满是疲惫,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南宁扶长远起来,南宁急忙上前拉起长远,李小幺垂着眼帘,将信扔到火盆里焚化了,看着长远等三人低声说道:“有规矩咱们自然得照规矩做,你们领过爷的吩咐的,自然也要一丝不错的做好,可若没有规矩看着,爷也没吩咐过的,就不必多说了去烦劳爷了,你看看,长明这一趟给咱们做挡箭牌,这本来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他能做成这样,也很不容易了,如今功劳没有,倒得了个明珠的美名,何苦呢?!”
长远垂着头,一声不敢吭,南宁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