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拉着儿子坐到自己身边,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笑着说道:“钦儿,你听着,从今天起,你天天都要跟在母亲身边,学着处理政事,这天下是钦儿你的。”六皇子惊讶的看着母亲,吴贵妃不等他说话,轻轻拍了拍他低声说道:“来,今天咱们娘俩先会会林相。”六皇子忙点了点头,乖巧而端正的坐着看着母亲,吴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抬了抬手,示意宣林丞相进来。
林丞相嘴唇发青,脸色灰败的急步趋进,长揖到底却没听到吴贵妃以往春风般的‘免礼’声,身子揖到底微微顿了顿,又流畅的跪倒磕头,行完了大礼,垂手低头直跪着,吴贵妃阴冷的盯着长跪在地的林丞相看了半晌,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柔和的吩咐道:“把本位替林相录的词拿给林相看一看,可录错了没有!”两个内侍拉开卷轴,直送到林丞相面前,林丞相只看了开头一行,脸色就灰白的没有半分血色,这词,他已经知道了,看到这词时,他就悟到三月三那首词的用意了,原来那柄穿腹之剑在这儿等着他呢,这是谁?有这样惊人才华,却用在这等污秽伎俩上头!
吴贵妃紧盯着林丞相,又笑了一声感叹道:“肖夫人不愧是川中第一才女,这份清雅才气,比林相竟有过之而无不及!林相真是好福气,家中有世俗之妻相助,庵中有方外之妻吟诗和词,真是神仙日子!”林丞相苦涩的闭了闭眼睛,俯身以头抵地道:“是臣失德,肖氏可怜之人,求娘娘……放她重归清静,罪过都在臣一身。”吴贵妃居高临下、轻篾的看着林相讥笑道:“林相爷这份深情,真是让人感动,感动的很哪!”林丞相面色灰败,连连以头跄地,吴贵妃沉默片刻,冷冷的说道:“攀贵结富,匿妻再娶,你还有何颜面腆立于朝堂?士林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林丞相猛的抬头直盯着吴贵妃,吴贵妃迎着他的目光,阴冷的说道:“你老了,也该回去好好读读书,修身养性,为子孙为后世,积些后福了!”林丞相嘴唇抖动了几下,哑着声音说道:“娘娘,如今多事之秋,臣不为自己,为国为社稷,陛下万岁之后,新皇即位,社稷安稳容臣再……”
“不必!无德之人何谈社稷?!林卿若一意为国,本位也只好替肖夫人讨回这个公道,也将此事公诸天下,交天下人议一议这是非曲直,本位这可都是替林卿着想,盛德了大半辈子,临老了身败名裂,落个身后千载骂名,林卿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孰轻孰重,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吴贵妃慢条斯理的说道,林丞相脸上白的没有半分血色,紧盯着吴贵妃,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说道:“娘娘,臣和大皇子并无往来!”吴贵妃的笑声尖利的刺耳:“林卿这是何意?欺我孤儿寡母么?”
“皇上果然大行了?”林丞相听到‘孤儿寡母’,失声叫道,吴贵妃死盯着林丞相,咬着牙恨恨的说道:“本位料到你必有此说!哼!明相就在殿外候着,林卿果真要和肖夫人论一论是非么?”林丞相身子轻轻摇晃了下,慢慢摇了摇头:“臣老了,臣乞骸骨,求娘娘恩准!”
“侍候林先生笔墨!”吴贵妃暗暗松了口气吩咐道,内侍急忙搬了张小几放到林丞相面前,托了笔墨铺好纸,林丞相艰难的提起笔,吸了口气,下笔如飞,转眼间就写成了篇请退折子,内侍收了折子呈给吴贵妃,林丞相扔了笔,身子一下子萎顿下去,仿佛转眼间老了十数岁。
林贵妃仔细看了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鄙夷的看着萎顿在地上的林丞相,一字一句的警告道:“你是个聪明人,也不用我多说,你只记好,你若安份天下太平,百年之后,一个‘文’字总少不了你的,若有半分不妥,林氏一族都因你蒙羞!”林丞相扶在地上的双手用力抠着地上的金砖缝隙,只抠的骨节发白,喉咙紧哽着应道:“臣铭记在心。”
第一百九七章 落幕
林丞相虽说腰背挺直,脚步却有些蹒跚的出了大殿,殿门口台阶下,右丞相明玉等人笑着拱手和林丞相打着招呼,林丞相往旁边趔趄了两步,头也不回的径直往宫门外跌撞出去。
林相回到府里闭门不出,半个时辰后,林相乞骸骨的折子就从宫里明发出来,一阵风般传遍了太平府,被无数线报传往各个角落。
门口,小厮脚步急匆的进来,俯到吴世承耳边低语道:“爷,外头都在传,说林相上折子乞骸骨了。”吴世承吓了一跳,眨着眼睛发了好大一会儿呆才看着小厮叫道:“胡说八道!林相正当盛年,乞什么骸骨?”没等小厮答话,侍立在旁边的奇珍坊掌柜陪笑道:“倒不是小哥乱说,宫里明折已经发出来了,林相是乞了骸骨。”
落雁正挑着珠宝首饰的手顿了顿,胡乱挑了两件,满足的站起来,转头看着吴世承,吴世承怔怔的悟过来,看来是出大事了!得回去看看!吴世承一下子窜起来,落雁灵敏的扑过去搂住吴世承的胳膊,一边摇一边娇滴滴的发着嗲:“爷,这些我都要!首饰买好,那咱们去西四瓦子,听说那儿演新戏呢,看了戏,爷带我去这太平府最大最好的酒肆吃饭,吃了饭……”吴世承听的吓了一跳,一边用力往外抽着胳膊,一边不耐烦的说道:“出大事了,爷有急事,得赶紧赶回去,这些事回头再说,你先回去,快回去!”
“爷!”落雁眼里根本看不到这满屋的掌柜、伙计和小厮,还有门口的丫头婆子,只管扑过扭着身子缠住吴世承嗲道:“爷有要紧的事,奴家可不敢耽误,那爷得送我回去!爷不送,我就不回去,爷去哪儿,我也去哪儿!”吴世承踌躇着紧皱起眉头,落雁眼底闪过丝紧张,身子靠过去,紧帖着吴世承,嘴唇凑到他耳边,吐着热气,暧昧含糊的说道:“爷,奴家想你呢,咱们上车,这一路上,都随爷呢……”吴世承被她这热气吹的心猿意马,这一来一回,快着点,不过一个多时辰,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落雁拖在吴世承身上上了车,小厮寻了几辆大车胡乱装了十几个丫头婆子,骑着马护从着,往城门口奔去,守着落雁的便衣侍卫有些急了,卫爷吩咐过,紧盯着,不能让她跑了,这出了城……出了城再拦可就难了!
车子刚转过一条街,突然停住,小厮轻轻敲了两下车厢板,小心的叫道:“爷,有点事要禀报。”吴世承正和落雁热烈的缠在一处,被小厮叫的满心的不耐烦,伸手掀起帘子怒斥道:“什么破事?”
“爷,”小厮拼命努嘴眨眼暗示着车里,为难的示意吴世承出来说,吴世承被落雁从后面搂着,正解着衣服探进去,这会儿哪肯出来,脸上泛着红晕厉声骂道:“有屁快放!”小厮只好凑过去,低声说道:“爷,卫清明卫爷手下的人说,卫爷吩咐过,落雁小姐不能出城。”落雁紧贴在吴世承身上,全神贯注的听的一清二楚。
“呸!他算什么东西!管到爷头上了?!”吴世承听的心头火起,不能出城,她要买宅子,买珠宝,买这买那,哪来的银子?以后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进太平府半步,还是把那个别院买下来给她算了。
“走!”吴世承甩下帘子,小厮呆着想了片刻,示意车夫慢些走,往后退了几步,给两个侍卫递了话,两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商量了几句,一个侍卫急奔回去寻卫清明,一个陪着笑谢了小厮,跟在车子后面慢腾腾的往城门口去。离城门口还有几十步远,跟在车后的护卫正急得跳脚间,另一个护卫急奔回来,跑的满头大汗,脸色发白,苦笑着摊手道:“没找到人,衙门里都空了,卫爷府上也差不多空了。”两个护卫面面相觑,小厮抱歉的笑着说道:“两位大哥,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没法子,我们爷那脾气……反正就是别院,也跑不了。”两个护卫退后商量了几句,依旧紧缀在车子后面,出了城门,往白云山下去了。
李小幺一目十行的扫了遍林丞相乞骸骨的折子,两根手指捏着折子一角来回晃了一会儿,笑盈盈的将折子扔到化纸盆里,掂了只桃脯咬了几口,拿定了主意,低头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那枚白玉葫芦,对着窗口的昏黄夕阳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唉!没想到用到了这上头,也算是份恩情吧,若有机会,必定报答。”李小幺嘀咕完,扬声叫了淡月进来,吩咐她研墨铺纸,写个‘逃’字来,淡月凝神写了一张,李小幺看了看笑道:“太小,写大些。”淡月又写了一张,李小幺点了点头,吩咐淡月沿着字剪好,包了白玉葫芦,看了看,又让淡月剪了片黑绸子包在外面,叫了长远出来问道:“我要把这个送到大皇子手里,有什么法子没有?”
长远接过绸布包掂了掂,仔细想了想答道:“交给甲一就成,他有法子。”李小幺‘嗯’了一声交待道:“千万不能让人盯上。”长远答应一声,拿着绸布包退了出去。
城外白云山下,吴世承将落雁送到别院门口,落雁娇滴滴的叮嘱完吴世承明儿一定要早些来看她,就爽快的放开了吴世承,吴世承松了口气,也不坐车,上了马,在小厮长随的簇拥下,往太平府狂卷而回。
落雁进了院子,在垂花门下呆站了一会儿,也不理会十几个手足无措的跟进院子的丫头婆子,径直进了正屋,回身关上了门。南宁从窗户里跳进来,笑着冲落雁竖着手指以示赞赏,落雁急切而紧张的问道:“有人盯着,是卫清明的人。”
“就两个,已经……”南宁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你放心,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落雁长长的舒了口气,连连点着头说道:“路上我就想了,不如这样……”落雁和南宁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南宁点头笑道:“这主意好!现在就动手?”落雁抬手示意南宁等等,提着裙子奔进里间,片刻功夫,提着只小包袱出来递给南宁道:“你帮我拿着,我的家底都在这里头了。”南宁伸手托着包袱,一时有些无语,这个时候她还不忘她的家底儿!到底是姑娘的人,气度就是不一样。
南宁将包袱理了理,贴腰缠好,手伸手窗外做了个手势,窗外一个黑影飘进,南宁低声吩咐了几句,用黑布蒙好面,落雁深吸了口气,惊恐的尖叫着大骂起来:“什么人!来人啊!我不认识卫爷!什么卫爷!放开我!爷!救命啊!是卫清明……”外面一片杂乱慌张的脚步声中,门从里面被一脚踹开,两个黑衣人架着拼命挣扎的落雁冲出了屋子,满院的丫头婆子大睁着眼睛,张着嘴吓的如同泥塑一般,落雁拼命挣扎着,一头甩开黑衣人紧捂在嘴上的手,嘶哑着声音却清楚的叫道:“是卫清明!告诉爷……”话没说完,落雁的嘴又被黑衣人捂上,左边一个黑衣人扬起手掌砍在落雁脖颈间,落雁应声停了挣扎,两个黑衣人拖着落雁,旁若无人的出了别院,将落雁扔到马背上,上马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