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  第9页

绣女凭着同样的画卷,得了一大笔钱财。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
  第三天一大早,一个中年妇人便来到张绮的房子外面,唤道:“阿绮可在?”
  在阿绿清脆地应答声中,那中年妇人道:“夫人交待了,阿绮也可以跟着姑子们去学堂了。现在就去吧。”
  学堂?张绮连忙走出,朝着那妇人行了一礼。不等她开口,妇人已不耐烦地说道:“走吧,诸位姑子都到了,你去迟了不妥。”
  “是。”
  张绮这次去的学堂,与上次的完全不同。上次仅仅只是学着认几个字,这一次,却是连同琴棋书画刺绣,诗赋礼仪玄学和谱牒(谱牒,也就是族谱,是区分庶族和士族的依据,也是各大家族防止有人冒充族人的依据,是当时的显学)都要学,乃大家族中正经姑子才有的教育。
  张绮到来时,学堂中低语声不断,笑声隐隐。远远望去,学堂里坐着二三十个少女。
  这些少女,都是张氏一族的女儿,坐在左侧前面贵位,有塌有几,几上还摆满了各种糕点,左右都有婢女侍侯的,自是嫡出的女儿,而远远隔上三米,只有几不曾有塌的,更不曾有婢女侯着的,都是张氏庶出的女儿。
  张绮在妇人地带领下,走了过去。
  她一出现,四下嗡嗡声便是一止,众女同时转头看来。
  在又是一阵嗡嗡低语后,知道了她身份的众姑子,脸上同时闪过一抹被羞辱的愤怒:这种身份的贱民,也配与自己同席?
  学堂正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轻轻敲了敲案几,在令得众女一静后,她抬头盯向张绮,以一种平平正正,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口吻说道:“你是张绮?”
  “是。”
  “以你的身份,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学堂里。不过家族长者有此建议,我等也不得不从。这样吧,你站在那里上课。”她指的是学堂的一个角落,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话一出,学堂中的愤愤不平声顿时消失。
  张绮低眉敛目,安静地应道:“是。”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很好,去站着吧。记得好好用功,能学这些东西,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实是天大的福气。”
  张绮再次恭敬地应了一声,心下却暗暗冷笑:还不是性格强硬而又睿智的新帝上了位,族中的那些老头,既想讨好新帝,又不想被别的士族笑话,便把这个学堂的标准放低。只待从中找到一些身份低,又有着张氏血脉的好苗子送到宫里去?
  不过,便是羞辱,她此时也不会拒绝。她的记忆不完整,这一生要走得好,还得靠现在。眼前要学的东西,对她以后,不一定没有好处。
  转眼,张绮又惆怅起来,那北方的齐国和周国,都不是这样的。那里女子的地位很高,有些地方,女子的地位甚至高过丈夫。如果能带着这里的所学和所得,到那里去生活,那可多好?
  刚寻思到这里,张绮便苦笑起来:前一世,她也是这样想,这样做的。
  
  第十五章 风度
 
  这一节课讲的是礼仪一节中,如何通过服装来分辨来人的身份高低。
  在这个等级制度无处不在的年代,士族们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为了表达自己的特殊,在服装上可谓绞尽脑汁。经过几百年的努力,现在达到了最高峰。种种服装繁琐而讲究,无不与地位,身份息息相关。
  这教习教得甚是仔细,讲了半个时辰,才讲了一个贵人喜欢穿的服饰。等到她宣布休息时,张绮的双脚都麻了,整个人也感觉到疲惫,这还是好的,张绮暗暗忖道:到了书画和刺绣课,这般站着能做什么?幸好,在那些方面,她似乎天赋不差,上一世的记忆都刻在她骨子里。
  侧过头,张绮看着休息时,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着的众女。只是一眼,她便收回目光,转身朝外走去。
  学堂外,是一大片花园,花园中树木林立,现在是初春,树叶早就凋零一净。张绮漫无目的走着,无意间,几个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听说十二郎准备挑个姑子送给萧莫为妾?”
  “嘘!你不知道吧?昨天大夫人把十二郎和张萧氏骂了一顿呢,说是这种话再也不许提起!”顿了顿,这声音压得低低的,认真地说道:“听说大夫人恼怒非常,当时还令张萧氏跪了二个时辰,好些人求情,她都不理……有人说,大夫人不喜欢萧氏莫郎。”
  “怎么可能!”先前的声音惊叫道:“大夫人明明对他看重得很。”
  “是啊。大伙都想不明白,这么一点小事,大夫人怎么动了这么大的火。”
  大夫人不许啊?真好!张绮吁了一口气。
  第二堂课,是绘画课。自高祖上位后,皇室和贵族们,便对书法绘画音乐,特别的关注和喜欢。高祖本人和现在上位的新帝,更有这方面的天份。因此这绘画课教的是:就算你绘画上不曾有天份,画出来的东西匠气十足,可你还是要具备相当的鉴赏水平。
  站在后面,张绮歪着头,听得津津有味。在教习布置功课时,没有几的她,右手在虚空轻描着。
  这次的教习姓袁,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他皮肤白净,有着剪水双眸,看起来虽然类似妇人,却是时下喜欢的绮貌玉颜,眼如春度。张绮看得出,学堂里好些姑子都对他有好感。
  教了一会,他瞟向还在空中轻描的张绮,淡淡地说道:“张绮?”
  张绮连忙站直,应道:“是。”
  “没有几,如何学画?来人,给阿绮帮一张几,便摆在她那角落里。”
  他话音一落,庶出的那一堆中站出一个姑子,她尖叫道:“这不行,她张绮的身份,怎能与我等一样有几可用?”
  那姑子话音没落,袁教习便是淡淡一瞟。他这一瞟也不如何威严,可不知怎地,那姑子马上低下了头,不敢吭声了。
  袁教习目光瞟过她,又瞟向学堂里的众姑子,依然语调淡淡地说道:“在我的课上,她必须有几!至于其他教习那里如何,与我无关。张绮,过来拿纸笔墨岘。”
  在一阵嗡嗡声中,张绮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向教习走去。
  不过走了三步,前方的过道处,便出现了一条伸出来的小腿。
  它拦在张绮必经的过道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拦得光明正大。按照惯例,张绮如果识想,就当在碰到它之前摔倒就地。也就是说,她得乖乖地被它拌倒,还不能碰了磕了拦她的那条高贵的腿……
  这依然是一次下马威。
  张绮瞟了那脚一眼,暗暗想道:如果我现在拌一下,你们不会再找我的麻烦,那我忍一次也就罢了。可惜,据这一上午观察所得,这些庶女们平素被嫡女们欺凌得太多,早有一些没心气的,想把怒火发作在她身上。而她又是这张氏大宅中,唯一一个被接回来的私生女,是唯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欺负的对象。她现在忍住了,只怕光那几个庶女,便可以把她生生整死!
  她低着头,眉目温婉,嘴角轻扬,裙袂飘逸,在经过那条横着的小腿时,张绮莲步轻移,轻飘飘的,毫不在意地——跨了过去!
  嗡嗡声一止。
  所有的人同时回头看向张绮。
  袁教习也在向她看来。
  数十目光中,张绮依然低眉敛目,安静得乖巧,这一瞬间,众人同时想道:她应是无意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对那个身份高于她的庶女来说,是一种挑衅。
  当张绮飘然走在袁教习身前时,那气得脸孔通红的姑子,腾地站了起来!
  而这时,张绮正低着头,本分老实地接过文房四宝。
  张绮没有看到,袁教习却是对上了那姑子的怒火。当下,他嘴角扯了扯,冷冷的,严肃地说道:“张缥?”
  盯着依然怒瞪着张绮,正准备发作的张缥,袁教习淡淡地说道:“我说了,在我的课业上,张绮必须有几!你本应明白这意思,却依然做出无理之事!此事,你说怎么办?”
  话音一落,本来觉得没了面子,怒火中烧的张缥便大声叫道:“你不过是个教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
  她刚说到这里,嫡女圈中发出一阵低笑声。张锦回过头来,好心地提醒道:“阿缥,袁郎可是建康袁氏的嫡子……他来当教习,是迷上了我张氏特制的美酒!”他当教习,要的不是财帛,只是美酒!
  声音一落,张缥一张涨红的脸,便迅速地转青。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袁教习,很快便红了眼圈。不等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袁教习已挥了挥衣袖,淡淡说道:“罢了,坐下吧。”
  “是,是。”
  袁教习转过头来,看向张绮。
  站在他面前的张绮,依然低眉敛目,可那眉眼间,却太过娴静。竟似刚才这一幕,对她来说宛如春风拂过……不管是张缥的发作,还是他的身份!这份从容镇定,竟是比她所有的姐妹都要出色!
  自魏晋以来,风度已比才华重要。魏晋初期有几个名士,既长相丑陋,又才华不显,出身吧,虽然出身名门,也不过是庶子偏支。可他们仅凭着风度出众,便能够成为一代名士。
  眼前这个身份尴尬的小姑,居然也有如此风度,实是难能……如果张氏舍得放下成见,把她当嫡女培养,未必不会出一个名谢道蕴那样的风流人物!然后再把她嫁给一个寒门出来的高官做正妻,亦会成为一桩美谈。
  可惜了,张氏怕是没有那个心胸和眼光。
  
  第十六章 安逸

  张绮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几走回。
  看着她走来,众庶女虽然不敢发作,却也一个个目光不善地盯着她。
  一堂课很快便结束了。
  此时,上午的课业已经结束,下午是众女的自由活动时间,要在家练习书画绣功,不必来学堂。
  看到袁教习终于走了,张缥与另外三个庶女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快步朝着一侧树林走去。
  当张绮走过一条林荫道时,四女突然钻了出来,挡住了她的过路。
  张绮抬起头来。
  对上这四个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的小姑,张绮安静地退后半步,然后向她们福了福。
  不等众女发作,张绮已清清脆脆地说道:“姐姐们可是为了刚才之事而来?”声音一出,张缥怒道:“原来你还是个有眼睛的啊?”都看到了,竟然不装着绊倒,让自己等人乐上一乐?
  张绮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得宛如春光在流动的眸子,宁澈地看着四女,然后,再一次,在她们开口之前,轻轻柔柔地说道:“四位姐姐,袁教习深得府中各位叔伯地尊重……现在姐姐们与我在一起,若是有心人往袁教习那里一说,教习说不定就恼了,他一恼,叔伯们就会知道的。
  若是因这等小事,因阿绮这个不起眼的人,伤了姐姐们与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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