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您的妻子,她已经老了,肌肤不再平滑,头发已经有了白发,人老珠黄,容颜不再,如今我若和您一同出去,只怕有人会说我们是姐弟,再过上几年,母子也有可能的,我已没有资格站在您的身边。”
崔华辰脸上微微有些歉疚道:“朕并没有嫌弃你。”
李宛如脸上仿佛哭了一样:“是,您对我依然温柔敬重,您甚至一个宠妃都没有只有我一个,我知道,从小我的父母也好、长辈也好,这样相敬如宾的度过一生,娶妻娶德,我也并没有什么不满……但是,陛下,当我见过你和你那些妹妹的感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夫君,是可以这样全心全意的去爱护一个人,体贴一个人,珍惜爱重,如珠如宝,亲手教她,亲手扶助她,为了她幸福殚精竭虑的筹谋……您认为见过这样的你,我还会满足于举案齐眉的这样一生么?”
崔华辰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道:“对不住。”
李宛如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她有些狼狈的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知道是我的不是,不该犯了嫉妒,陛下对我已经尽心,然而陛下,我的教养让我可以不失态的面对丈夫的移情别恋,也可以对她肚子里头的孩子视而不见……但是,让我看着我的孩子和她亲如一家人,将来还要和她生下来的孩子做兄弟姐妹,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崔华辰微微回过味来,诧异道:“你以为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是我的?”
李宛如凄然道:“除了您还有谁?陛下,您没发现您和她站在一起犹如日月齐辉,才是最完美的一对么?长公主连纪容都看不上,比纪容还要好的人品,这国中,除了您还有谁?而您对她的怀孕,只是意外,却对她的婚事全不放在心上,完全不怕出了皇室丑闻,不是你的是谁的?”
崔华辰脸上有些凝滞,半晌才有些无奈地拍了拍李宛如,淡淡道:“孩子不是我的,长公主心中另有所属。”
李宛如愣了楞,抬眼去看崔华辰,低低问道:“不是你的?”
崔华辰肃容道:“朕几时骗过你?”
李宛如身子摇了摇,仿佛放松了一般,又犹如呓语一般道:“当真不是陛下的?”
崔华辰叹了口气,温声道:“朕也许对你是不够体贴,这是朕的不是,然而你不该随意怀疑朕的操守,朕既然给了她长公主的名分,就绝不会做出这种逆伦之举,你为我守义多年,生养子女,我更不会轻易负你。”
李宛如捂住嘴巴,泪如雨下,崔华辰轻轻揽住她,叹了口气。
第二日李宛如亲自带了云霁、云霞去芷若宫看戏,姑嫂和乐,看似和平一片,然而阿蘅外粗内细,心中早已知这位嫂嫂对自己有了芥蒂,平日里极少主动再去找云霁、云霞,两边到底不能恢复如初。崔华辰心知肚明,却也知这事根源是在自己身上,却也没有办法,只有徐徐图之。
宫里这小插曲,纪容作为统领暗卫的暗阁首领,还是知道了些风声,毕竟崔华辰并没有打算瞒着他,而具体皇上皇后如何谈话内容他是不得知的,他得到的消息是,长公主疑似有孕,皇上皇后为此起了些争执。
不提他心中如何滚雷阵阵,严令不许泄露一丝半点消息,心中徘徊纠结了数日,却是毅然到了崔华辰面前,求娶长公主。
崔华辰看着下头跪着的纪容,穿着玄色红边将军服色的青年,英挺俊美,沉稳可靠,他心头升起了一丝遗憾,淡淡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纪容毫不犹豫地磕了个头道:“臣知道长公主如今的情形,臣愿担起责任,求娶长公主。”
崔华辰眼光一闪,道:“你确定?”
纪容诚恳道:“臣一身尺寸之进,皆为陛下所赐,无日无夜,敢不感念于心,而长公主殿下人物娟楚、胸怀大义,臣心慕之,愿求娶之,必让长公主一生幸福美满,绝不负之!”
崔华辰面上微微动容,半晌才道:“这世上,什么都可得,就情不能强,即便你如此诚心,朕还是那句话,长公主若是不愿,朕便不会勉强她。”
纪容磕了个头道:“臣愿当面与长公主求娶。”
崔华辰点了点头,让内侍传唤长公主过来,阿蘅到的时候,崔华辰便挥退了所有的内侍宫人,示意纪容开口。
纪容微微抬眼看到阿蘅穿了广袖丝绫鸾衣,腰间系着长长的的珍珠带,拖曳逶迤的裙角下摆晕着深浅渐变的云霞色,较之数月前下颔反而略尖了些,然而双眸含水,面上肌肤仿佛发着光,容色倾城,几不能直视,而周围突然就这样安静起来,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连忙低了头,将适才那话又说了一遍。
阿蘅微微有些讶异,又有些感动,仍是拒绝道:“纪将军,您的美意,我十分感动,但是,您总有一天会遇上一个真心真意喜欢你为你好的女子,愿意为你生下子嗣,到那个时候,我占着你妻子的位子,这对你和她不公平,这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真对不起。”
言语委婉,却一丝余地都没有留的拒绝了,纪容心下失望之极,心里一阵乱,千万种情思不定,重重叠叠、明明灭灭,崔华辰温言抚慰了一番,便教他退下,纪容恍恍惚惚的下去了。
天渐渐寒凉下来的时候,崔华辰的生辰到了,百官入宫“上寿”举行盛宴,共庆燕帝万福,旁边高丽等一些小国都派遣来了使节,奇怪的是,大寰居然也派遣了使节团前来,团长翰林侍讲顾旷,行步舒徐,人如淡菊,仪容俊雅,词气通明,南滇王段英也亲自带了使节团过来,仍然是红衣金冠,面容秾艳,一双含情桃花眼,却是一到燕都便递了国书,求娶护国长公主,以求两国友好。
☆、第46章 旧欢
顾旷在接下任务出使抵达北燕之前都是满怀愤懑的,横空出世的北燕对大寰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就应当在它刚崛起忙于战事之时断然出兵,在其气候未成之时将其打压成属国,没想到关键时刻建元帝独孤晟却跑去五台山参禅清修,对北燕的崛起视若无睹,理政的秦王年纪尚幼,一步也不敢多走,更是不敢擅动边军,乃至于北燕终于坐大坐稳,如今疆域颇广,简直是卧榻之侧的伏虎饿狼,谁知道哪日便要露出獠牙南下。
好不容易独孤晟回来,却只是擢升了自己为出使北燕的使团团长,然后派了大内侍卫统领沈椒园和几个侍卫、几个文官作为使臣出使大燕,出使前也没有什么交代,只定了个调要两国友好。
这教顾旷着实烦恼,老实说朝中比他资历深比他经验足的官员大有人在,他年轻资历浅,这次被陛下钦点为使团团长着实叫很多人包括顾旷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顾旷见到那个高坐在宝座上的北燕天子,玄色帝服,广袖博带,扶着御座扶手,轻晃的冕旒后头容色疏冷,淡漠高华,恍如九天上仙,平静的目光却让他依稀有了种熟悉的感觉,而待到使团致礼后,燕帝开口道:“寰朝使者一路辛苦了,请上座。”
顾旷如遭雷殛,这声音犹如冻泉冰水泠泠流动,清冷慑人,声音的主人曾经在一个个夜晚指点他弈棋论茶、观书释义,他重他如兄,敬他如师,然而他却病逝了,之后便是长公主的失踪,他觉得他的生命仿佛失去了一大块血肉,令他痛苦万分。
然而他今日居然在金殿上似乎见了故人……这简直跟见鬼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完了他那套完美的外交辞令,然后上头的曾经视之为师为兄的燕帝也优雅流畅地说了一通云里雾里的外交辞令,然后大家一副相见欢的样子坐了下来开始宴会。
他则一直仿佛在梦里一般地完成了他的贺寿使命,然后还看到了许久没见到的死对头段英,那家伙长高了些,穿着南滇王服,金冠璀璨,唇色艳红,笑得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样似曾相识的情形让他想起从前……那个潇洒明丽,笑容洒然的少女还在的时候,每当想起来,心里就隐隐作疼,那些回忆里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那样的幸福,他找不到什么去形容那个女子,像广袤的蓝天下原野上的一朵蒲公英,风一吹就四散而去,任何人都留不住,最后的记忆里她说她已心有所属,他以为是段英,她失踪了,他以为她是去了南滇。
可是为什么段英会在这里出现,求娶北燕的护国长公主?
他忽然心中涌起了愤怒,他一直以为他们在一起,幸福快乐,难道他一直以来的揣测是错的?还是段英抛弃了她?他脑子混乱成一团,忽然出现的故人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的思维漫无目的的四散着。
直到散了宴席后,燕帝却遣了人将顾旷、段英都引入了偏殿内,顾旷和段英坐在偏殿内面面相觑,顾旷终于忍不住道:“公主当年不是随你而去的?”
段英愣了愣,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弯得幸灾乐祸,顾旷觉得自己没看错,那绝对是幸灾乐祸,他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我倒希望她真的能和我一同去南滇……”
顾旷认真地直视了一会儿段英的双眸,他知道段英虽然一向嬉皮笑脸没正经,这话却应该不是假话,他皱起眉毛道:“那公主到底去哪里了……”
段英玩弄着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道:“呆小子你喜欢公主吧?”
顾旷满脸通红,段英却难得的没有笑他,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缓缓道:“我也喜欢她。”
顾旷呆了呆,哼了声,段英没有理他,却也说了这句话以后便沉默了。
两人默默相对,直到殿后传来掀起珠帘的声音。他们一起转头去看,便看到崔华辰换下了那套礼服冠冕,穿着一套墨蓝色的常服走了进来,顾旷忍不住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喊了声:“侯爷!”
崔华辰微微笑了笑,这笑很淡,却是顾旷熟悉之极的从前大部分淡漠的定北候偶尔赞许的表情,这令他受到了鼓舞,眼圈却不由的红了起来,崔华辰淡淡道:“很意外吧?一切都还好么?”
顾旷在他平静犀利的目光中一颗胡思乱想的心终于宁静了下来,很快想清楚了一些问题,低声道:“我一切都好……侯爷是诈死?”
崔华辰微微一笑,顾旷有些感慨道:“也好,想必……陛下也知道了您的身份,才派了我来做使臣……”他忽然有些感激独孤晟没有对北燕采取激烈的外交手段了,否则今日他站在这里,将会面临一个多么难堪的境地,然而……派遣自己过来,想必便是考虑到自己和崔华辰之间那浅浅的师生之情了。
崔华辰却是不理他,笑道:“今日只叙旧,不提家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