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自然是挑最好的便是了,这事不着急,你也不要乱牵线,兰儿一向生活上粗疏,你却是要盯着宫里的供应,别让那些下人慢待了她。”
李宛如连忙道:“一应供应,都盯着呢,并不曾慢待。”一边又慢慢问道:“如今后宫空虚……四方初定,陛下要不要选一些官宦闺秀,以充宫掖?”
崔华辰摇了摇头道:“不必想这些,你只管教养好云霁和云霞便好。”
李宛如心中存了一事,听崔华辰说了,也并没有十分欣喜,心中反更生了一丝烦扰。
整个夏天过去了,纪容一直没机会遇到长公主,她似乎觉察出了崔华辰撮合的意思,几乎所有的宫中饮宴,都没有参加。而大燕初立,百废待兴,纪容也忙得很,只是无端端心里多了一丝牵挂,再不能如从前一般清净空旷。
李宛如心中却是越发难捱,却苦于崔华辰总是忙于政事,人又清冷自持,平日里除了见见孩子,几乎极少有帝后私语的时机。这日她反复想了许久,还是专程端了参汤去御书房,少有的摒退了内侍,再次和崔华辰提到:“长公主的婚事,皇上心里还是没有打算么?”
崔华辰愣了愣,抬眼去看李宛如,双目锐利幽冷,刺得李宛如心里微微一缩,崔华辰却复又垂了睫毛,淡淡道:“兰儿转年也不过才十六,你着急甚么?”
李宛如一句话反反复复在心中转了半日,看着崔华辰犹如冰雪谪仙一般的容颜,终于鼓足勇气道:“兰儿这些天总有些懒怠饮食,眉低眼慢的,走起路来也和从前的轻盈窈窕大不相同,我问了服侍她的贴身宫女……她这两个月……都不曾换洗……”
犹如空天劈下霹雳,崔华辰抬起眼睛,冷目如电看向她,一向冷静的双眸里仿佛掀起了疾风暴雨,那一瞬间李宛如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心生寒意,暗自有些后悔,接下来她不知道要面临什么。
崔华辰却是胸脯轻微起伏了一会儿,显然在竭力抑制怒气,隔了一刻,才从齿缝中发出几个字:“让那几个宫女管好嘴巴,违者杀无赦!”
李宛如身上微微发抖,轻轻发了一声:“嗯……”
崔华辰握起笔,淡淡道:“这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宫吧,此事需谨慎……你不要轻举妄动。”
李宛如心里涌上一阵酸楚,满嘴苦涩应道:“是。”
待李宛如走后,崔华辰却是硬生生地将手里的笔杆捏断!深呼吸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道:“摆驾芷若宫。”
芷若宫里,织金兰纹纱窗帷长长垂着,日光微微透过窗纱漏进殿中,四下寂寂无声,一眼就能看见阿蘅正侧躺在榻上,榻后头的十二扇屏风上绣着大朵的粉荷,灼灼妖妖,她乌黑的长发犹如瀑布一般随着绿色的长袖直拖到地面,青色的裙角上满满绣着海棠,一瓣重着一瓣,崔华辰走过去,看到她阖目安睡,红润的嘴角微微翘着,仿佛在做着一个极美好的梦,手侧还有一本半卷的书,而那原本盈盈一握的腰肢,果然已经有些丰腴起来。
崔华辰原是满怀恼怒、不满、担忧而来,看到她这般恬静安宁而睡,满腔怒火却尽如冰雪遇了春阳,冰消雪融,长长叹了口气,坐在阿蘅身侧,看着她的睡颜满心无奈。
阿蘅醒来发现崔华辰坐在一旁,呆了呆道:“大哥有事?”
崔华辰脸上冷冰冰道:“你怀孕了。”
阿蘅长眉微微皱了皱,又复松开,微微笑道:“是。”
崔华辰继续道:“独孤晟的。”
阿蘅不躲不闪的迎着崔华辰凛冽的目光,眸色清明:“是。”
崔华辰微微皱起眉头,神色已经有些不悦:“你要留着这个孩子?”
阿蘅轻轻抚摸小腹,低声道:“是。”
崔华辰看她双目微垂,眼中柔情,口角春风,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道:“我给你和纪容赐婚吧,时间再长就遮掩不住了。”
阿蘅抬了脸,摇了摇头道:“不,大哥,纪容是个好人,我怎能如此。”
崔华辰垂了睫毛道:“他喜欢你,会对你好的,他不会介意的。”
阿蘅摇了摇头道:“大哥,不。”
崔华辰无可奈何,阿蘅看着他的脸色,低低道:“大哥,对不起……你让我出宫吧,隐姓埋名……”
崔华辰摇头道:“不可,离开皇宫,不能确保你万无一失……罢了,这事我会安排,你安心养好……”那个胎字却无论如何吐不出来,索性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心中却忽然觉得,不嫁人便不嫁人吧!就这般兄妹一直这般相依为命下去……也罢了。
晚了点崔华辰派了柳焕来替她诊治。柳焕原就是崔家历来倚重的大夫,当年崔华仪在宫中,崔华辰特特安排了他当了御医,专给她诊治,也替她挡了不少阴谋诡计。阿蘅来到大燕,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柳焕,有些亲切,又有些尴尬,柳焕自大燕立国后便被崔华辰从大寰悄悄接到了燕都,也不知道他知道自己便是崔华仪没有,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柳焕。柳焕却是颇为从容淡定,把脉半晌后道:“公主身体健壮,胎儿还算稳妥,不过公主神思不定,体脉浮紧,我可开些安胎药,公主想吃便吃,不吃也没什么关系。”
阿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应了,柳焕便自出去向崔华辰回报不提。崔华辰则赐下了不少燕窝、海参等补品,每日又更是赐菜赐水果的川流不息,更是亲自整肃了一番芷若宫的宫人内侍,一一挑过申饬,一旦有空便去芷若宫看阿蘅,还让乐坊变着法子给公主排新曲子,新戏目。
乐坊那边果然花了心思,细细排了不少新曲目出来,太子崔云霁、公主崔云霞一下了学,便往芷若宫跑,看新的戏目,阿蘅脾气一贯又好,好吃的东西又多,各处新上的水果,阿蘅这里都是最好的,崔霁、崔霞自然是一有空余时间便爱找他们的皇姑姑。
这日却是有杂耍,几个女戏子驯服了几只小狗儿,叼着花儿台上四处跑,活泼泼的十分可爱,阿蘅一看十分喜欢,便连忙叫她们留在宫里,一边遣人去中宫传话道今日有新戏,待太子、公主下了学,便来姑姑这里看。
结果待到天都黑了,阿蘅有些倦怠了都没看到云霁、云霞来,便遣了人去催,没想到宫人去了颇久才回来,低声回道:“皇后娘娘说谢谢长公主殿下的一番美意,只是近日太子公主的功课疏漏颇多,受了太傅责罚,需好生补过,公主殿下也要陪着太子殿下温书,就不过来了,还望长公主包涵体贴。”
阿蘅愣了愣,有些自失的一笑,摆了摆手让宫人下去让乐坊的戏子出宫不提。
此事原也没什么,不料自阿蘅怀孕的事被崔华辰知道后,她宫里的宫人早就被耳提面命,每日公主无论大小事、吃饭吃了多少,睡觉是否安稳,心情是不是好都要一一向皇上禀报,这个小事自然也被报上了崔华辰那儿。
崔华辰听了这事,却十分敏感,招了负责太子公主读书的内廷女官来问:“今日太子受太傅责罚了?”
女官回道:“太子公主聪颖可爱,课业都完成得极好,上课也很是专心,并不曾受责罚。”
崔华辰面上仍是淡淡,挥手让那女官退下,自去了中宫,果然看到云霁和云霞都在诵读诗书,李宛如端坐在一旁督促着他们,看到崔华辰来有些意外,仍是站起来迎接,云霁和云霞也连忙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地扑了过来。
崔华辰抱起他们,挥手免了李宛如的礼,坐了下来拿起书,一一考问了一番云霁和云霞,两人都应答如流,颇有见解,崔华辰十分满意,亲手赏了他们一人一个玉质的镇纸,脸上表情也缓和了许多,又难得的和儿女闲聊了几句,才又教人带他们下去歇息,然后才转过脸去看李宛如,却挥手摒退了所有的内侍宫人。
李宛如脸上原是笑着,一眼看到崔华辰的眼神,脸上的笑却慢慢凝结了。崔华辰淡淡道:“今日为什么不让云霁和云霞去看戏?”
李宛如脸上肌肉微微抖动,半晌才挤出了个自嘲的笑容:“我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看臣妾和孩子们……原来还是为了长公主来出气了……”
崔华辰抬了抬眉毛,口气依然温和道:“就是问问原因,并没有别的什么。”
李宛如忽然笑了起来:“长公主殿下千娇万宠于一身,最好的衣料、最好的补品、最好的果子,都要先尽着芷若宫那边,这些我都不在乎……但是,云霁和云霞……他们是我生出来的,他们是我的!陛下,您不能这样残忍……连我的儿女也要夺走……他们一说起小姑姑就高兴,一有空就往小姑姑那边跑,小姑姑会画画会吹笛会弹琴会下棋,什么都会……小姑姑长得最漂亮,身上总是有着好闻的香气……陛下……您想过我的心情么?我苦苦守了三年……隐姓埋名的带着孩儿,到如今,除了皇后这个名头以外……什么都不是我的了,连孩子,也要是别人的?陛下,您的长公主再好,再完美,她也将有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可以再来觊觎我的孩子!”
崔华辰有些意外一向温和的皇后忽然说出这样激动尖刻的话来,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朕只是觉得她如今怀着孕,看到孩子心情愉快些,而且她那些才学原是从前我亲手教的,如今我政事繁忙,没办法再好好教孩子,她教也是一样的……”
李宛如只觉得心头酸涩一片,脸上却已湿漉漉,半晌才涩声道:“陛下是有亲手教妹妹的习惯,却没有时间教自己的孩儿……从前华仪妹妹也就罢了,婆婆早逝,公公太忙,你和她感情深厚……如今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妹妹,又是什么人?又让陛下精心栽培,连前一个妹妹的乳名也要给她,宠爱非常……这还罢了,横竖这是陛下的爱好,可是我的孩子……我不同意……我不能同意,她抢了我的丈夫还不够,还要来抢我的孩儿……”
崔华辰听得有些刺耳,皱了皱眉道:“你满口胡说什么,她是朕的妹妹!你想到哪里去了?”
李宛如脸上露出了个凄然的笑容,凝视着崔华辰,他今日穿着一袭深紫色长袍,高贵沉敛的色彩烘托出郁郁的威仪气度,头戴赤金簪冠,肌肤清朗透明,眼神深沉若海,锐利如电,这是她年少便嫁给的夫君,是恍若凤凰一般的翩翩美男子。
她从妆台上取了面镜子下来,走到了端坐在案前的崔华辰面前,跪坐了下来,将镜子放在崔华辰面前道:“陛下,您看看您……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这般的仪容俊雅,和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一般……一丝皱纹都没有,仪态如仙,风采华章,陛下,您再看看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