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立了大功,应该重重奖赏,可这个人是钱宁……
良久,秦堪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道:“钱宁,你的差事办得好,给我锦衣卫挣了脸,给陛下立了功,锦衣卫赏功罚过军纪森明,立功不能不赏,待陛下平定朱宸濠之乱回京后,你去经历司办个交接,我会给经历司下个条子,擢情升赏……”
钱宁浑身一震,接着大喜过望,重重磕头道:“谢秦公爷提拔,属下誓为秦公爷和锦衣卫效死!”
“下去好好养伤吧。”
…………
…………
钱宁千恩万谢退出大帐,丁顺后脚跟着进来,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钱宁的背影。
转过头看到秦堪阴沉的脸色,丁顺若有所思。
“公爷,这姓钱的刚才说的话不尽不实啊……”
“你在外面听见了?”
丁顺咧嘴一笑:“属下就站在帐门外呢,公爷,钱宁说他身上的伤是与野兽搏命所致,但属下刚才随便看了一眼他的伤,双臂骨折处位置相同,颈下琵琶骨伤口对称,这些伤分明是人为所致……”
“况且,属下也不信朱宸濠要刺杀陛下和您这么惊天机密的大事,会被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随便碰到一小股反军他们都知道刺杀一事,难道朱宸濠是个傻子么?而且还那么碰巧竟被钱宁听到……公爷,钱宁所言处处漏洞,属下觉得这人有问题,要不要属下带几个南镇抚司的弟兄好好审审他?”
秦堪摇头:“算了,明面上来说,他是锦衣卫里立了功的弟兄,审他未免寒了别的弟兄的心,尽管知道他话里有问题,我还是不得不升赏他……钱宁得知这些机密军情的过程不得而知,但他说朱宸濠欲刺杀陛下和我,这话确有几分可信,不论是真是假,我们不能不防……”
丁顺笑道:“二十万大军的营盘里,谁有本事能刺杀皇上和公爷您?简直是说笑,除非把皇上和公爷您诱骗出营……”
“这倒是极有可能……”秦堪若有所思,然后阴森一笑:“丁顺,布置一个圈套,咱们等着瓮中捉鳖。”
丁顺兴奋抱拳:“是。”
“公爷,那个钱宁……真要升赏他吗?回京后给他升个什么官儿呢?”
秦堪皱着眉头叹气。
对这种打不死的小强,最幸福的升赏便是让他去推粪球,估计他不大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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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饶州府。
王守仁弃守九江后,并没有北上安庆与朝廷平叛大军会合,而是领着队伍继续在江西敌后活动。
这些日子以来,王守仁一直在饶州,广信和抚州三地打游击。朱宸濠抽调江西绝大部分兵力北上,江西腹地各州府的守军很多只有寥寥数百上千,有的城池甚至根本就是两个巡检司,区区几十上百号人在守着。
这些城池便宜了王守仁。
后世常有人说,放弃也是一种美。王守仁无疑是尝到这种美妙滋味的先行者。
放弃了九江后,王守仁所部如鱼得水,在朱宸濠后方地盘上纵横驰骋,无法无天,短短一个多月,王守仁便收拢江西境内仍忠于朝廷的卫所官兵两万多人,连失守吉安府的知府伍文定也闻风来投,队伍一时空前壮大。
队伍里不完全是卫所官兵,王守仁干得有点不讲究,他和朱宸濠一样堕落了。江西地面上但凡没被朱宸濠纳入麾下的山贼土匪,以及各城各镇为非作歹鱼肉乡里的流氓混混痞子闲汉们,统统被他强征入军。
继九江剿匪之后,江西的山贼土匪们再次倒霉了,带给他们霉运仍是王守仁,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原来的配方……
王守仁的队伍里一时间哭声震天,一众无端端莫名其妙从良当了官兵的山贼土匪们叫天天不应,求告无门,显然他们舍不得放弃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只可惜王大人的军法森严,毫不留情,更让土匪们胆寒的是,王大人最近新收了一名手下,专门负责执行军法,谁敢半途脱逃,或擂鼓不聚,拒不操练者,这位手下二话不说,当众枭首,最近被他枭首的山贼们少说也有数百之众,最变态的是,他竟将砍下来的脑袋细心的堆成京观,供人瞻仰凭吊,非常的惨无人道。
王大人新收的这位手下姓伍,名文定,正经的进士出身,曾任吉安知府,论手段之凶残,态度之恶劣,生存之艰难,简直令人发指,相比之下,朱宸濠实在称得上万家生佛的活菩萨了。
饶州也经历了战火的荼毒,城中百姓颇多家破人亡,凄苦无依。王守仁站在城头,看着远处郊外绿油油的田野,时值夏忙之时,田中却无人看顾,地主和佃户们躲避战乱,眼看着这些百姓的口粮即将成为蝗虫和鸟雀的吃食,再看城中,处处回荡着破家百姓的哭嚎声,一具具尸体从废墟中扒拉出来,引来亲人们无尽痛苦的哭喊。
王守仁的心情很沉重,正与邪的交锋,不论谁输谁赢,必然的输家却只是百姓。
城头凭风而立,王守仁拳头握紧,狠狠捶了一下城墙箭垛。
一定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身后,吉安知府伍文定,临江知府戴德孺恭敬站立,看着王守仁的目光充满了钦佩。这些日子他们跟着王守仁在江西后方袭城击敌,眼看着队伍越来越壮大,眼看着后勤物质越来越充足,两位失守城池的知府对王守仁可谓心服口服。
“王大人,咱们刚克下饶州,饶州千名反军愿降朝廷,下一步咱们该打哪里?”戴德孺恭敬问道。
羊皮地图展开,王守仁目光冷峻,沧桑的手指在地图上徐徐移动,最后在一个城池名字上停下,化指为拳,狠狠砸向这个城池。
伍文定和戴德孺凑过来一看,二人大惊,一齐倒吸口凉气。
“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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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四章 布置绸缪
不可否认王守仁是个天才,这个天才很有自知之明,从来没有妄自菲薄,很小的时候便一本正经告诉他的父亲王华,他要做个继绝学开太平的圣人,结果换来了王华狠狠一记耳刮子,毕竟这句话太不要脸了,一贯要脸的王华无法接受,甚至对儿子的智商产生了怀疑,觉得当年制造儿子的过程中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或是一声鸟叫,或是一声虫鸣,令他当时爽得不那么纯粹,于是生出个疯儿子。
三十年后,事实证明王华错了。制造王守仁的过程是毫无瑕疵的,当然,生出的儿子也是毫无瑕疵的,他的儿子已迈上了一个千年来读书人无法企及的台阶,他看到了更亮丽的风景。
王守仁是全才,读书厉害,已有开宗立派之势,兵法厉害,狡诈诡谲的用兵之道令朱宸濠焦头烂额,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这些日子王守仁领着收拢来的两万多将士肆意驰骋江西,百战百胜几如入无人之境,全军上下都对这位朝廷派来的汀赣巡抚佩服得五体投地,包括伍文定和戴德孺。
然而此刻王守仁将下一步的目标定在南昌,却令二人由衷感到吃惊。
南昌,六代宁王的封地,宁王一脉经营了一百多年,特别是朱宸濠悍然起兵谋反之后,南昌上下无论官府还是卫所,皆是朱宸濠的铁杆心腹所任,南昌是朱宸濠的老窝,是他的根。可以想象这座城池的防守会是多么固若金汤,江西地界那么大,何处不能攻之,为何偏偏要选南昌?眼下根本没到决战的时机啊。
伍文定和戴德孺面面相觑,目光充满了担忧。
此刻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认为连日的胜仗冲昏了王守仁的头脑,心中已生骄气。
一军主帅心生骄气,已然为全军覆没埋下了伏笔,自古无一例外。
王守仁扫了一眼二人的表情,从容一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打了太多胜仗。所以昏了头。狂妄自大到视天下英雄如土鸡瓦狗了?”
二人急忙拱手:“下官不敢。”
王守仁哈哈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做人还是直率一点的好,若我有这么一个打胜仗就翘尾巴的上官,我早一耳光扇上去了。一军主帅滋生骄心。等于把全军将士带进了鬼门关。这样的败类不该扇么?”
伍文定和戴德孺一齐点头,看着王守仁的目光有点怪异,仿佛真的在看一个败类。风格独特的是,这个败类很有自知之明。
王守仁笑完忽然沉下脸,道:“我不是败类!攻打南昌是三思谋定的结果,饶州离南昌不过二百余里,我军出其不意,南昌必破!”
伍文定道:“大人,南昌是朱宸濠的老窝,可以想象防守一定异常森严,咱们只有两万多拼凑起来的将士,而且队伍还是新近整编,委实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如此战力去攻打南昌,何来胜算?”
王守仁冷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必讳言,我们其实是一帮乌合之众,但是乌合之众亦能立不世奇功,战力再差,占一座空城总不用我教吧?”
二人呆了一下,接着惊愕道:“空城?”
“没错,如今南昌城虽戒备森严,固若金汤,但兵势如水,水无常形,南昌难道一直都是固若金汤吗?”
“大人的意思……南昌守军莫非有变?”
王守仁拍了拍城墙箭垛,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
“不错,半月之内南昌必有变故,不论眼下南昌有多少守军,我敢断言,半月后南昌守军必然十撤其九,他们将会被朱宸濠全部征调到安庆,那里,才是朱宸濠决战的战场。”
伍文定和戴德孺听懂了,神情渐渐兴奋起来。
“如此一来,南昌守卫空虚,正可突袭攻城,据而占之,咱们与朝廷王师首尾呼应,令逆贼朱宸濠两头失顾,无路可进亦无路可退,朱宸濠败局定矣!”
王守仁点头笑道:“不错,我正是如此打算,二位可速传下军令,我们马上退出饶州,远避深山,不可令反军发现咱们的踪迹,半月之后,咱们打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