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  第376页

落,诏狱深处的某地不时还传来犯人受刑时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身穿蟒袍的秦堪走进狱内的通道,不由自主地捂了捂鼻子,眉头皱了皱。

一群侍卫簇拥着秦堪往诏狱深处走去,沿路经过一个个大小牢房,铁栅栏外伸出无数双手,纷纷凄苦无限地喊着冤,求青天老爷做主。

秦堪硬起心肠视若不见,一直往前走。

关进诏狱必然有冤案,可惜秦堪是人不是神,他管不尽天下所有的不平事。

一直走到一个由西厂番子把守的牢房外,秦堪终于停步。

见传说中的凶神秦侯爷走近,西厂番子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倒退一步,胆小的索性膝盖一软,朝秦堪跪了下来。

秦侯爷的凶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实实在在是杀番子杀出来的,不论东厂番子还是西厂番子,在这位凶神眼里都是死番子……

丁顺上前一步,一张手令朝西厂番子一递,口中喝道:“司礼监刘公公手令,马上放了杨一清!”

一名掌班接过手令瞧了一眼,立马大松一口气,忙不迭地命人打开牢门。

还好,今日的凶神非常和蔼,没有劫狱的打算……

牢门打开,一股恶臭熏得秦堪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牢房内,身穿囚衣,狼狈无比的杨一清缓缓站起身,他的身上布满了血痕,显然西厂番子对他用过刑,下手不轻。

秦堪静静注视杨一清半晌,最后拱拱手,叹道:“杨大人受苦了。”

杨一清也叹了口气:“命苦……,没想到竟是侯爷出手相救,杨某多谢侯爷义伸援手,想必从刘瑾那阉贼手里救下杨某,侯爷花了不小的代价,杨某感激不尽。”

秦堪展颜笑道:“杨大人宽怀,代价其实并不大,我只是从刘瑾肉摊上称了一斤猪肉而已……”

杨一清愕然:“啊?”

“杨大人你只是刘瑾搭送的二两猪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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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张 气数已尽
杨一清被折磨得伤痕累累,但看得出西厂番子用刑时留了手,留手并非留情,刘瑾本来下令处斩杨一清,既然杨一清横竖死定了,西厂番子也不敢给他添太多伤痕,砍头便罢了,虐杀士大夫却会激怒所有的文官,那时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风波。

此时大明的宦官和文官的矛盾已经非常尖锐,刘瑾也不得不顾忌一下文官们的感受,尽管他权势滔天,可毕竟士大夫治天下的大势不能改变,想杀文官又不得不依靠他们治理江山,其中尺度颇难把握,刘瑾活得也挺不容易的。

杨一清的样子很憔悴,一身囚衣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囚衣脏得辨不出本色,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浑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唯有他的眼睛是干净的,非常清澈,不卑不亢地站在监牢里,却仿佛置身于金殿之上,那么的淡定,从容。

杨一清对秦堪自然不陌生,当初在辽东时,他担了天大的干系从宣府领兵驰援秦堪,两人算是结了一次善缘,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会在这座又脏又臭的京师诏狱中,世事委实难料。

“我以为这次必死,没想到居然是你救了我……”杨一清笑容有点苦涩,顿了顿,接着苦笑道:“不过你救我便救我,何苦非把我说成猪下水,好事做了却讨不到好,里外不是人。”

秦堪也苦笑:“不论我做什么事,总是讨不到好的。挨骂习惯了,索性主动找骂,当是锻炼心性吧。”

杨一清深深注视着秦堪,道:“我总觉得这一次才算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记性一定很不好……”

杨一清环视着脏臭的监牢,索然叹道:“不管怎么说……”

话说到一半,杨一清忽然朝秦堪长长一揖,抿唇却不再说一个字。

秦堪明白杨一清的意思,大恩不言谢,杨一清已将这份恩情刻进了骨子里。

有了刘瑾的手令,又有秦堪这位凶神杵在这里。西厂番子早已悄无声息全撤了。牢房自然不是聊天的地方,秦堪命人给杨一清换上一件崭新的绸衫,两名校尉一左一右架扶着他走出了诏狱。

狱外的阳光刺得杨一清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外面的红花绿树。再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杨一清仰首望着头顶的青天白日。若有深意地叹道:“终究还是朗朗乾坤!”

…………

…………

叫了大夫给杨一清敷了药,又喝了一剂药汤,秦堪将杨一清送到官驿住下。

人虽然救出来了。但杨一清却不可能官复原职,毕竟刘公公的心眼并不大,放人可以,继续做官就别指望了。

杨一清显然也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神色间颇为抑郁,刘瑾不懂,三边总制不仅仅是一个官位,它是大明西北的首官,担负着抵御瓦剌和鞑靼入侵的重任,不仅如此,陕西的马政仍在推行,北方的长城仍在修缮,这些事情都必须有人去做,将来若朝廷换上一个丝毫不懂军事,只知夸夸其谈的腐儒文官去接替三边总制之职,大明的边关可就危险了。

杨一清浑身包缠着白布半躺在床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秦侯爷,将来……你可知将来谁会接手三边总制之职?”

秦堪苦笑道:“如此重要的位置,刘瑾当然要换阉党官员上去,内外皆有爪牙,刘瑾这个司礼监掌印才坐得稳。”

杨一清失神道:“三边……可怎么办啊……”

秦堪微微一笑,道:“先不说这事,我还没仔细问过,刘瑾构陷杨大人入狱,罪名是什么?”

杨一清哼道:“说我贪墨三边军饷,还有滥杀修长城的工匠。”

“滥杀工匠是个什么说法?”

“三年前,杨某奉先帝之命修缮长城,工部征调四万民夫工匠,修到山海关一段时,由于监工的宣府副总兵王才德不满我督军太严,且户部所拨工款全被我卡死,下面一干千户百户将军得不到半分好处,王才德遂含恨在心,暗中收买数十名工匠寻衅闹事,开始时事态还小,我亲自登城墙给工匠们解释分辩,后来被煽动的工匠和民夫越来越多,在王才德的有意纵容下,他们甚至抢过了军士们的刀枪兵器,闹事的人数也多达数百人,眼看就真的要造反了,我才不得不下令镇压……”

杨一清面容微微抽搐,长叹道:“古往今来的造反,往往只由数十人而起,渐成燎原之势,世人愚者多矣,几句话一煽便盲从随众,从此干上这掉脑袋的勾当,当时修长城的民夫工匠多达四万人,若真被人煽动起来,四万人啊,攻城掠地羽翼渐丰,会给社稷带来多大的危险,为了大明江山,闹事的几百工匠我不得不下令杀之,后来查清了原由,连同王才德等十余名千户百户将领也一同枭首示众,这才将兵祸消弭,此事早在弘治十七年我便已报呈先帝和内阁说清楚了,先帝还下旨褒扬杨某,却不曾想三年以后,竟被刘瑾这阉贼重翻老帐大做文章……”

秦堪沉默了。

杨一清滥杀了吗?扪心自问,若换了秦堪自己,想必杀的人更多吧,世上很多事情不能靠暴力解决,反过来说,还有很多事情是必须要靠暴力解决的,否则将会带来更大更残酷的暴力。

拱拱手,秦堪道:“杨大人狱中受苦,且在官驿里安心将养,刘瑾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杨一清苦涩摇头:“明日我便离京归乡,这世道……真不知还有没有救。”

秦堪再次沉默许久,忽然目注杨一清,缓缓道:“杨大人,你觉得刘瑾寿数几何?”

杨一清楞了一下,道:“我怎么知道?”

秦堪笑道:“我以为,刘瑾活不过一年。”

杨一清一凛:“侯爷何出此言?”

“刘瑾掌司礼监以来种种倒行逆施,视朝臣如猪狗,肆意杀戮,更重要的是,刘瑾推行的新政当中清查官府帐目,清查军屯,圈占皇庄,千万百姓因而失地沦为流民。刘瑾彻底得罪了官员。百姓和将士,可以说天下皆视其为死敌,古来佞臣权宦都是有几分倚仗的,或有军队支持。或有文官党羽支持。鲜有仅仅靠皇帝一人之宠信而长久掌权者。而刘瑾,他也打不破这个亘古规律,试想若陛下某天发现刘瑾其人忽然不值得信任了,刘瑾的下场将会如何?”

杨一清呆楞许久,方才吃吃道:“你……你的意思是……”

秦堪缓缓道:“刘瑾将全天下的人都得罪光了,诛刘瑾已到火候,这个阉贼,气数尽了!”

杨一清右手一颤,手中一只精致的官窑秘瓷茶盏落地,应声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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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杨一清连他的师兄李东阳都来不及见一面便匆匆离京了。

秦堪没有送他,因为他知道杨一清要去做什么,这件事关系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包括秦堪的身家性命在内。

北镇抚司里,丁顺凑在秦堪耳边细声禀报杨一清离京后的去向,以及派出多少锦衣卫肃敌高手暗中相随保护,秦堪聆听许久,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

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向刘瑾张开,网若情人缠绵的手,却暗藏刀剑。

诛除刘瑾,终于到时候了。从朱厚照登基,刘瑾掌司礼监悉决内外廷之事开始,刘瑾已风光了两年多,他一生最得意的日子已到头。

秦堪现在可以考虑给刘瑾的棺材刷什么颜色的油漆了。

…………

…………

丁顺禀完事之后,秦堪又仔细吩咐了几句,这件事必须做得完美无缺,天衣无缝,否则便是拿许多人的性命开玩笑了。

吩咐完之后,丁顺仍站在屋里不肯走,神情迟疑且犹豫。

秦堪奇怪地扫了他一眼。

丁顺搓手咧开嘴笑了笑,迟疑道:“侯爷,有件事情属下想向侯爷禀报一声……”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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