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一字一句地继续道:“早与我定有终身。对了,几位可能不知,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兔儿下个月就会是我的娘子了。”
他手臂收拢,轻轻把柳婧扣入怀中后,慢慢低下头。深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柳婧,在她的唇上虚印一吻后,顾呈轻笑道:“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奉子成亲……”于众女的惊叫声中,众少年瞪大的双眼中,他盯着柳婧的眼神格外专注,从咽中吐出的声音格外愉悦悠扬,“兔儿她,怀了我的孩儿,已有二月……”
柳婧:“……”
从来没有一刻,让她这么痛恨自己习惯了谋定而后动,静观事情变化再做决定的性格!
因为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在观察顾呈的用意时,会被他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先声夺人地说出这种话来!
柳婧不敢置信的,瞪大的乌黑眼眸中,这一刻,清楚地倒映出顾呈那含着笑,却笑容没有到达过眼底的眸子!
于众目睽睽之下,顾呈半搂着柳婧,柳婧抬着头,乌黑的双眸错愕地瞪着他,而低着头朝她温柔笑来的顾呈,从旁人看来,是那么的多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伴随着这些抽气声的,还有那阿素几近崩溃的尖叫声,“不可能!这不可能!呈哥哥,你明明说过的,你说过你谁也不喜欢,谁也不想娶的!”
在阿素的尖叫声中,那个一直表现得相当镇定的少女也脸色苍白地轻叫道:“顾郎,古人言,娉则为妻奔则为妾,便是昔日以胆大闻名的卓文君,也不敢在婚前与人苟合,还怀有胎儿……有所谓娶妻当娶贤,品行无垢为首要,你,你得三思啊!”
面对众女的惊乱指责,众少年交头接耳地纷纷低语,顾呈却依然是一派深情,他专注地凝视着柳婧,专注地盯着她的眼,薄唇微扬间,吐出的声音也因为低沉而格外显得磁寒,“诸位!”两字吐出,成功地让惊乱的众人一瞬间变得安静后,双眼没有片刻离开柳婧的顾呈,眸光深深地只是看着她,嘴里则向众人警告道:“我说了,兔儿是我心上之人,便是苟合,便是婚前淫奔,那也是她钟情于我之故……我很不喜欢听到你们这样说她!非常不喜!同样的话,以后不要让我第二次听到!”
一字一句,以一种冷酷冰寒的语气警告到这里后,顾呈的脸慢慢贴向柳婧!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薄唇,若有若无的靠近柳婧的脸颊,见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任他靠近,顾呈的薄唇慢慢凑近她耳侧,极轻极轻地说道:“阿婧怎么不挣扎啊?”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失望,也带了一分不含笑意的冷,“你这样不挣扎不反驳,是想降低存在感?好待找到机会再翻盘?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柳氏,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便是真在这场变故中败于邓九郎之手,不得不受那千刀万刮之刑!命赴黄泉时,我也会带着你一道前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留退路
这话顾呈确实没有说过!
不止没有说过,他对她的心思一直晦涩不明,再说了,以前的他在柳婧心中,终是大儒顾司马之子,是天下清流的表率,她从来就没有把他的心思往阴暗处琢磨过!
陡然听到顾呈是这样想的,柳婧大惊之下,已经忘记思索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了,这一次她一而再地被顾呈的手段弄得措手不及,原是因为她从根本上就看错了他!有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她只知已不知彼,怎么可能料事如神?
还有,他当着这么多人说,她怀了他的孩子,还说奉子成婚,是想让她彻底地断绝与邓九郎的关系?
一时之间,柳婧思潮起伏,一时之间,便是众女愤恨的不屑地目光瞪来,她也仿佛雾里看花,整个人恍惚迷离至极。
顾呈自是发现了柳婧受到惊吓了!
这个洛阳再见以后,已经心思沉静如海,让他一再落于下风的故人,终于被他彻底惊住了,吓住了!
她终于失去了一惯的冷静,变得这般苍白迷茫,她那双乌漆漆的眸子,也终于不再像以前,那么冰冷漠视毫无感情!
很好,这样子很好!
顾呈扯了扯唇后,垂着深浓得透不过的眸子,伸手温柔地把柳婧的一丝乱发拂到耳后,再帮她把衣服细心地整理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怜爱地把恍惚迷茫中的柳婧往怀中带了带,轻轻地抱了抱后,他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轻语道:“不爱出门就别出来,外面的一切有我当着,你只等绣帕盖头嫁我便是。”
用这种所有人都能听到的轻言细语怜爱地说到这里后,顾呈终于放开柳婧,朝着几个婢女命令道:“带夫人下去休息!”
“是!”
几婢扶着柳婧,朝着原路返回,直到这个时候,柳婧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挣扎也没有反驳。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行人重新回到房间,房门重新带上,柳婧坐在铜镜前,几婢帮她梳理刚才弄乱的乌发时,柳婧终于开口了,她低低问道:“你们郎君,他一直是这样子的吗?”
她曾经以为自己非常了解的故人,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面目全非了?
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婢子看了柳婧一眼后,倒是回答道:“郎君从来如此。”
柳婧转过头去。
她怔怔地看着那婢子,重复道:“从来如此?”转眼她无力地一笑,道:“你可知道我想问什么?”
这婢子颇显文雅,闻言她弯了弯唇,回道:“小姑不过是被郎君刚才的言行给惊住了,才有此一问。”
原来这婢子还真懂。
柳婧想了想,轻轻说道:“你说他从来如此?”
“是的。”婢女哧笑道:“不过是小姑没有把心神用在我家郎君身上,自是不知道他的性格。”
柳婧没有理会她的嘲笑,轻声问道:“那你说说,他是什么性格?”
“我家郎君是什么性格,婢子不便多言。不过婢子知道,郎君不管对小姑你是什么想法,他都不会让你嫁给别人。”顿了顿,那婢子忍不住说道:“小姑,婢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婢子以为,小姑早年便与我家郎君定有婚约,本就应该生死都是他的人,便是他一时不省,也断断没有因此便与他生份,弃他而就别人的道理……这才是一个妇人的本份!婢子经常听到郎君提起小姑,在他言下,小姑聪慧过人,才智绝伦,风采罕有人及。然后,这修才还需修德,有所谓忠臣不事二主,贞妇不嫁二夫,小姑才学虽高,所作所为,终是差了一点,也就难怪郎君对你着恼了!”
搞了半天,听到的却是这么一番言论,柳婧有点好笑也有点失望。她也懒得理会这婢子,只是垂着眸看着镜中的自己。已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柳婧,这时刻已习惯性的抛却杂虑,开始寻思对策起来。
这一寻思,便是一天。
转眼间,傍晚到了。
傍晚时的庄子,漫天霞光从森森树木中透射过来,散照在大地上,给人一种惊艳的瑰丽。
就在柳婧顺着林荫道缓行而行,倾听着树林中不时传来的鸟鸣啾啾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柳婧顺声转头。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一辆由四匹雪白的,毫无杂毛的骏马拉动的黑色马车。就在柳婧看去时,那马车也停了下来,顾呈从马车上优雅地走下,转头挥了挥手,让那马车远去后,他回头向柳婧的方向看来。
盯了她半晌,他大步向她走近。
不一会,他便出现在柳婧身前。
负着双手,眸光深沉如海地盯了柳婧片刻,顾呈笑着说道:“听婢子说,你今天一直没有进食?原来柳氏不是凉薄之人,这早上听了我的话,当天就为了邓九舍得绝食以表忠贞了!”
说到这里,他见柳婧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自己,他又走近一步,低下头看着她的眉眼,他轻轻说道:“怎么,都不想跟我说话了?”
声音虽轻,语调虽温,却有一种莫名的戾气扑面而来!
柳婧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顾呈,柳婧低声说道:“我不会为了谁而绝食。”在顾呈露出的嘲讽笑容中,柳婧又道:“阿呈,是不是邓氏一派有了什么动作,你现在处境有点不妙?”
要是别人听了这话,定然会以为这是柳婧在讥讽于他,在打击于他。可盯着柳婧的顾呈,这一刻却看得分明,柳婧说这句话时,没有讥讽,她只是在说出她自己的判断,声音中还隐隐替他而不安着。
真可笑,她居然还能为他处境不妙而不安!
顾呈终于把视线从柳婧的脸上移开。
他负着手走出几步后,侧过头看着那漫天的霞光。他脸色很白,五官又俊,那金色的霞光铺洒在他的眉眼中,令得他整个人都如染上一道金光,仿佛陈列在道观中的神像,那么遥远,还有亘古的寂寞!
这般静静地站了许久后,顾呈慢慢开口了,他不带笑意地扯了扯唇角,声音低沉而悠扬,“阿婧对那邓九,倒是信心十足?”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这般质问。
柳婧说道:“我不是相信他。”她眸光如水般凝视着他,低低地说道:“我是知道你……今日你当着他们那般坏我名节,绝我后路,后来又说要我一道赴死。所以我才有这种感觉。”
说到这里,柳婧蹙起了眉头。
她一边慢慢踱着步,一边轻声说道:“阿呈,把你的情况告诉给我吧,也许我能帮你谋一条退身之路。”
她侧头看着他,眸光清正无暇,“这次的事情,成了,你是白身,败了,你后果难料……阿呈,你一直在做的只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她刚说到这里,顾呈便转过头来。
沐浴在金光中的他,眉眼带着讥嘲,他冷冷说道:“阿婧好性情!这么一会功夫,竟然替那邓九策反起我来了!”
他这话很是难听,柳婧却依然是双眸明澈地看着他,她沉静地与他对视良久后,收回目光,慢慢说道:“我说过,不会参合到你们的争斗中去。阿呈,我还是那句话,智者不虑成先虑败,狡兔尚有三窟。你虽是涉事极深,如果仔细思量的话,定然还能谋得一条退身之道!”
她眼望着远处的青山,低低地说道:“阿呈,这些年你走遍了十三州,天地的瑰丽,河山的秀美,难道不能让你流连忘返?我想,不管走到哪一步,只要还活着,定然就还有机会的……”
她才劝到这里,顾呈却笑了起来,他毫无感情地哧笑着,冷然问道:“机会,什么机会?阿婧这般劝我,莫非你的意思是,愿意在我事败后,与我一道行走江湖,不再过问这朝堂名利事?”
他这话一出,果然看到柳姨给自己噎住了。
当下,顾呈仰起头来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