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刚刚一张嘴。一股异样的香味从身后传来,却是一人把一块手帕朝着柳婧口鼻上一蒙。
随着这手帕一蒙,柳婧整个人便软软向后一倒。一人把蒙在柳婧的口鼻上的手帕拿起,抱着被迷晕的她跳下马车后。朝着左右低低地命令道:“行了,撤退吧!动作利落点,别惊动了姓邓的!”
“是!”
低低地应答声后,只见巷子里黑衣人来来往往,转眼间,柳婧留在巷子里的行迹,被人清理得一干二净了。
……
柳婧醒来时,外面圆月当空。
她眨了眨眼,迷蒙地盯着那雕着精美图案的窗梭发了一会呆后,又转眼看了一眼透过大开的窗户照进来的明月。
再然后。她慢慢转到房中。
她正睡在一间床榻上。榻布得很精致。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暗香隐隐,从月光中可以看出,这被子的质料相当高级。
柳婧再转头看去。
房中没有点上蜡烛。只有那么幽幽一缕明月光铺射着,使得很多布置她只看了个模糊。
收回目光,柳婧动了动,这一动,她骇然发现,自己竟是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有人给她换了衣裳?
就在柳婧挣扎着坐起时,突然间,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一拉而开。
听到响声,柳婧马上转头看去。
淡银色的月光下。一个蓝裳暗纹的俊美男子静静地出现在房门口,看到柳婧望来,他那苍白的俊美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高雅温柔的笑容来。
朝着柳婧微笑着,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道:“你醒了?”
“是你?”柳婧挣扎着坐起,她看着来人,眨了眨眼后,淡淡说道:“顾家二郎,你把我擒到这里,想干什么?!”
这一刻,柳婧的语气中有着惊愕,有着失望,也有着意料当中的怔忡。
顾呈深深地凝视着她。
专注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后,他迈着优雅雍容的步履,如猫一样缓缓跨入房中。信手把房门关上后,他径直走到了窗口旁,月光下。
整个人都沐浴在银色光芒后,顾呈回头看着柳婧,微笑的,轻轻地说道:“白日陡然见到阿婧的女子打扮,着实骇了我的一跳……幸好阿婧的脸洗净后,还是昔日模样。”
他说到这里,见到柳婧脸色白了白,不由低沉魅惑地笑道:“阿婧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婧低着头,过了一会,她轻轻地问道:“你,你帮我换的裳?”
“是啊。”顾呈的声音轻飘飘的,温柔如水的,“马车中你给我吓着了,都流了很多冷汗,为了让你睡得舒服一点,我便让婢女准备了热汤。你是我的未婚妻室,所以,我让她们出去了,亲自给你洗了脸抹了澡,再给了换了这裳……阿婧,这一觉睡得可舒服?”
柳婧的唇瓣嚅动了几下,好一会,她才抬起眼皮,一双乌漆漆的眼静静地看着顾呈,柳婧轻轻地说道:“阿呈……”
站在窗边,正沐浴月光的顾呈一笑回眸,他本俊美,眸光又极魅惑,这一笑,直难描难画,“恩?”
柳婧却是垂着眸,她浓密的睫毛飞快地扑扇起来,直扇了好一会后,柳婧从咽中发出一声苦笑,“你与当年,真的变了好久。”
“那是,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好多。”他将上半身慵懒地倚着窗棱,漫不经心地笑道:“不变怎么行呢?当年你欺负我一下,我就流了好几天泪的……那样子怎么行?”
柳婧闻言慢慢地抿紧了唇。
她低着头,任由一头青丝披泄而下,纤白的手慢慢抓紧锦被,柳婧低低问道:“你还恨我?”
“恨么?”月光下,顾呈的脸白净得晃人,他微微弯腰,动作极优美地用食指勾了一个空酒盅后,他重又慢慢站直,一边玩转着手中的酒盅,他一边微微笑着。
只是笑着笑着,顾呈的脸慢慢转冷。沉在黑暗中的他,有种阴郁到了极点的俊。
一直以来,除了柳婧与他初初重逢过那几次外,顾呈在世人面前都是高雅的,从容的,斯文的,在她面前同样也是。他陡然间气度大变。柳婧不由自主一凛,连呼吸声也下意识地小了许多。
顾呈也注意到柳婧的害怕,他嘴角含着笑,眼中却没有笑意地看着她。压着声音,轻轻地说道:“阿婧,你知道那一年,你戏我欺我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婧摇了摇头。
他现在笑容太过阴冷,柳婧有点害怕,她不想退缩示弱,便低下头转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顾呈倒也不强迫她,他只是动作优雅地玩着掌心的酒盅,慵懒低沉地轻轻续道:“那一次与你遇上。原是我举家搬迁……结果我被定下的未婚妻室三番四次戏弄。还给买到了匪盗窝里。自己只会吓得大哭,而我的小未婚妻却英勇的‘英雄救美’的事,在家族中传遍了。那些下人啦,族人啦,还有外娉的游侠儿,都把你我的事当成笑话宣传了……”
他说到这里,柳婧脸色终于大白。
她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当时她近乎游戏的小打小闹,曾经造成过什么样的后果!
顾呈还在看着她,还在微笑着,月色下,他的双眼深到了极点。也璀灿到了极点,便如那最神秘的星空。用这样的眼神他含笑地看着柳婧,续道:“当时我不管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便是那三岁的孩子,也敢用石子砸我这个‘被女人戏弄的蠢汉懦夫’,后来我实是抗不住了,恰好我父亲他们在一起商量要事,我便挺身而出,说是愿意放弃名利和豪奢安稳的生活,去江湖颠覆,天下间奔走。”顿了顿,他懒洋洋地笑道:“那抛弃名利的意思是,便是我亲自找到,亲手扶养几下的大殿下登了基,我也绝不仗着功劳伴随君王,而是应从誓言,永远白身。”
说到这里,他慢慢弯身,将自己的上半身都罩在柳婧的身上后,顾呈一手撑着榻沿,虚虚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完全压着柳婧后,他低着头就这么地朝着柳婧玉白的,裸着的颈间,吐出一口带着青草的气息后,低低笑道:“阿婧,你说我念你这么狠,都把你念成心结了……你该不该罚?”
柳婧毕竟还是闺阁少女,她习惯了严整地包好自己,习惯了衣冠整齐,可现在,她躺在被窝里,身上只着一袭单薄的中衣,顾呈说话间吐出的气息,全部喷在她外露的玉颈上,锁窝上,令是她要费出好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向后退缩,不去躲藏逃避。
侧过头避过他,清楚地听出他话中之意的柳婧,心惊地想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向他道歉,求饶都是无济于事。
她想,自与他重逢以来,她真是向他道歉过太多次,说过太多软话。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那些话那些动作,看来都是毫无益处。
既然没有益处,柳婧也就不做了。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一双乌漆漆的,眼角有点暗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顾呈后,柳婧扑闪着浓密的睫毛,低声说道:“邓九郎警告过我……”她苦笑起来,轻轻说道:“他让我离开洛阳,让我防范你。可我不觉得你需要防范,便没有太在意。我原想着,知道我就是柳白衣的,暂时应该只有你和邓九郎两人,所以我现在是安全的……”喃喃地说到这里,柳婧轻轻问道:“阿呈,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柳婧以为顾呈不会回答时,一直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她,温柔却笑容不达眼底盯着她的顾呈,重新站直了身,他悠哉地走到几边,右手颠了颠,让掌心的酒盅转了几个圈后,说道:“这地方啊,是一个小庄子,连我父亲也不知道的小庄子。我给它取名叫‘焚柳苑’,对了,这名字与你那玉柳苑只有一字之差哦,它是我十三岁那年给置下的,都空在那里近十年了……十年呢,阿婧你说久不久?”
焚柳苑?
它叫焚柳苑?
终于,柳婧的脸变得雪白一片!
在顾呈含着笑的,紧紧逼来的目光下,她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低头应道:“恩,是挺久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审问
见到柳婧低头,顾呈一笑,他轻叹道:“是啊,十年了,够久的了,也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侧过头去。
转头看着圆月下的天地,顾呈苍白俊雅的面容上,神情冷漠刻骨。
他不说话,被他的出现弄得思潮起伏的柳婧也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看着锦被上织就的火乌鸦戏日图,把顾呈刚说的每一句话,翻过来嚼过去的寻思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悠扬魅惑的声音在室内突然飘来,“你那些护卫,都到哪儿去了?”
柳婧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回道:“洛阳已不安全,他们不愿意掺合,我让他们离开这里。”
“我问的是,他们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顾呈的声音有点冷,他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柳婧,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喝道:“柳氏,你不想说么?”
柳婧似是无法承受他用这样冰冷无情的语气跟她说话,打了一个寒颤后,她白着脸低声说道:“我让他们散向各大州。”
“去干什么?”
“现在朝庭混乱,上位者惶惶不可终日,让他们趁机多控制些商道和黑道。”
背着月光,顾呈深得看不见底的眸子中慢慢露出一抹冷笑,他讥嘲地说道:“柳氏,你可真是一个天生心狠之人,那晚上,邓九郎可是刚刚跟你说了他要弃你另娶他人的话吧?这样巨大的打击,便是一个男人也会崩溃。你倒好,居然马上就洞察了这其中可以利用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冷,语气是毫不留情的讥讽,这样的语气。亦是柳婧没有从他口中听过的。她白了白脸,失神地看了月色下摇曳的树影一阵后,柳婧垂下眸闭上了唇。
见她不说话,顾呈笑声更冷了,他又冷冷说道:“在汝南时你跟我说,你当年戏我欺我,原意只是为了近我,你还说,你我定下婚约时,你已欢喜上我。柳氏。你十一岁时与我定下婚约。多年来守在深闺等我娶你。想寻常女子。这么多年等着一个人,定然是情思深种。你倒好,那一日汝南重逢。一察觉到不对,便马上抽身而退,不慕不爱不再眷念,还干脆利落地说,要用你我的婚约来交换你父亲的自由……柳氏,你总是责怪他人无情,其实你自己才是真正狠心无情之人!”
在他的讥讽声中,柳婧的脸越来越白,头也越来越低,她抓着那锦被的手指都开始拘挛了。可一直没有回话。
顾呈见状,又是冷笑几声。
冷笑中,他冰冷地问道:“平素里,你那些护卫都是通过什么方式与你联系,还有你支配他们传达命令时,那信物是什么?”
顾呈这话一出,饶是柳婧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着,这时刻,也不由感到冰寒彻骨。
她慢慢抬起雪白的脸。
雪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