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第130页

血一般越发猩红起来,缓缓拧过头,面无表情看向身后暗算他的那名武将。
  那武将一手箭弩功夫天下无敌,从来都是百发百中,刚才为了一招除去王令,更是使出了所有内力。
  原以为定会一击而中,没想到王令竟刀枪不入……
  正惊愕莫名,不防对上王令那双红得不正常的双目,心中寒意上来,突突打了个冷战。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阵阵马嘶声中,有什么迅猛至极的东西直朝自己抓来。
  速度之快,竟如劲风刮过,身旁之人,甚至根本没看清王令究竟是怎么从马上飞掠下来的。
  那名武将大骇,虽明知自己身手不差,然而面对这等来势汹汹的袭击,亦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长臂探向自己的胸膛。
  相信下一刻等待他的,便是剜心之痛。
  身旁众人错愕了片刻,纷纷挥动手中武器,杀向王令。
  而皇上身边的几名近臣见突生遽变,更是如梦初醒,忙一拥而上,不顾一切将仍在怔忪的皇上团团围住。
  正要护送皇上速速离开,谁知王令明明已经欺到那名武将跟前,忽然如大鹰翱翔一般,倏的在半空中掉转方向,身形快如闪电,越过众人头顶,探臂往下一抓。
  一片惊怒交加的呼喝声中,皇上被王令抓住肩头冲天而起,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到了半空中,王令竟从怀中取出一道烟火棒般的物事,扬臂一掷,便要释放消息。
  平煜早在揭穿王令底细之时,便已在随时防备他给近处的坦布传递消息,早抢了身后暗卫的弓箭在手。
  眼见王令掳了皇帝、又丢出怀中的烟火棒,想也不想便拉满弓弦,抬臂射出一箭。
  王令的内力因着多年研习五毒术,早已臻于幻境,经由他全力掷出的东西,等闲之辈根本难以阻止。
  谁知平煜一箭射出,竟仿佛蕴藏了宏大无比的内力,烟火棒刚离开王令手中,还未来得及在空中放出绚烂的烟花,便听一声闷响,烟火棒竟被平煜准确无误地打下。
  不止王令,连一众武林中人都始料未及。
  秦门的白长老早在金陵时便已弄明白平煜这内力的来源,看得心中大悦,忙转头,对秦晏殊道:“那鞑子已练至五毒术第十层,满身阴毒功夫,通身刀枪不入,寻常锐器根本伤及不了,比之金陵的金如归更为邪门,唯有赤云丹养出的内力乃是五毒术天生的克星,帮主,你也曾机缘巧合服用了一粒赤云丹,这鞑子不好对付,我等哪怕近前也奈何不了他,万不得已时,只有帮主和平大人可以偕力与之一战了。”
  秦晏殊目光一炽,冷笑道:“早就等着取这鞑子的狗命了!”
  眼见王令意图掳走皇帝,他未及多想,连忙拔地而起,追赶平煜和王令而去。
  如今是忠是奸已经一目了然,他再不当心明军阵营中有人与他们为敌,行事更多了一份酣畅。
  白长老目送秦晏殊一纵而去的矫健身手,大声道:“没想到这鞑子为了复国,竟对自己竟这般狠毒,须知五毒术越往后练,越会损伤男子的精气,到最后等同于废人一个,根本无法绵延子嗣……”
  又疑惑摇头,“不对,他既是北元皇室,就算为了复国,不至于自绝子嗣……难不成……这鞑子是身子先受了损害,再想着练五毒术?”
  因他声量不低,旁人也就罢了,却恰好被对面的王世钊听得一清二楚。
  他因练五毒术的缘故,无论耳力目力都比常人敏锐很多,白长老的话随风送来,当即叫他吃了一惊。
  甚至……比得知叔叔是鞑子更为惊骇。
  刚才一番变故,出其不意将那个他叫了十余年的叔叔给打为鞑子,他先是大吃一惊,随即有些惶然,想到日后,正不知如何应对,谁知下一刻竟听见这等难以置信的消息。
  “精气受损……”
  “自绝于子嗣……”
  一个字一个字回响在耳边。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王令的背影,想起这段时日以来身子的奇怪变化,的确全都出现在习练五毒术之后……
  良久之后,目光里的骇然被了然所取代。
  怪不得他当时提起最近房事上力不从心时,刘一德的表情会那般古怪,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五毒术会损害精气。
  然而叔叔为了操控他去对付平煜,依旧哄骗他学练这阴毒至极的功夫……
  呆怔了一瞬后,牙齿咬得格嘣作响,他眸子里涌起刻骨的恨意。悲凉地想,亏他还打着回京之后搜罗美人的主意,如今被这鞑子坑害到这般田地,就算日后再遇到傅兰芽这样的美人又能如何?他再也无法人道了!
  念头升起,满心的雄心壮志都化为乌有,胸膛都险些气炸。
  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更如王令一般染上了血红,说不出的可怖。
  “老匹夫!我跟你拼了!”


第140章
  这边王世钊刚越过众骑追赶王令而去, 那边平煜紧追了一晌,眼看要追上王令,谁知竟出其不意杀了个回马枪,撇下王令, 回身飞纵到众军士当中。
  随后,踏上其中一骑, 抢过马上人手中的缰绳, 一抖缰绳, 纵马拦在正要绝尘而去的英国公张达面前。
  张达乃是此次皇上钦点的随军出征的右元帅, 刚才骤见皇上被王令掳走, 正急声指挥诸将士进行部署,以求在最短时间内将皇上解救出来。
  见平煜阻拦,张达白眉一竖, 勒住缰绳, 喝道:“平煜小儿, 汝何意?”
  当年先帝去世时, 为了稳固江山,曾留下五位肱骨之臣辅佐皇上,两年过去, 五位重臣老死的老死、下狱的下狱,唯有一个张达留存了下来,人虽平庸无能,资历却少有人能及,便是平煜的祖父西平侯在世时, 也得尊称张达一声大哥。
  故这声“平煜小儿”无半点唐突之感。
  平煜告一声罪,称其为张公,肃然道:“王令机关算尽,此次更是有备而来,欲救皇上,光对付王令一人远远不够,另有一事迫在眉睫,急需借用张公手中的兵权进行排布。”
  张达怔了一下,一双因年迈而略显得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平煜,心知此子是西平老侯爷在世时最喜欢的幼孙,最是足智多谋,这两年在朝堂上游刃有余,尤为让他刮目相看,旁人的话他可以一哂置之,唯独此子不容轻怠。
  他心念一转,急声道:“如何解救吾皇?”
  平煜将目光投向队伍最后列的“三千营”的一众骁骑上,见王令果然只顾一味盘桓,有意引逗得众弓弩手不断挪移箭矢的方向,偏不肯跃出三千营的地界,愈发了然于胸,答道:“眼下最紧要之事,便是需防王令策反。”
  傅兰芽人在庙中,注意力却始终放在外头的平煜身上。
  离得远,触目之处满是军士,根本无从瞥见平煜的身影。
  且自从王令被揭破身份后,明军便仿佛炸开了锅一般,再没有片刻沉稳,皇上被俘后,一干将士更是拉弓的拉弓、呼喝的呼喝,状甚急迫。
  因迟迟未寻到平煜,正有些担心,谁知一眼瞥见对面的明军状若散沙,眼睛里的忧色又添几层。
  她清楚地知道,王令哪怕再武功盖世,也难以一人之力抵御数万名军士的围剿,之所以掳走皇上,除了用皇上做人质外,定还有旁的依仗,
  记得刚才王令将皇上从马上拽起时,曾从怀中取出一物挥至半空,看样子,似是意图释放消息、引来援兵,不料被平煜持弓射下,平白坏了打算。
  可是以王令的谋算,怎会这么容易便让自己陷入困境当中?故而除了引坦布前来,王令定有后招。
  稍后,密集的队伍忽然如同被剑劈开一半,分作两列。
  当中几名将士引领大军,浩浩荡荡朝前奔去,分明已在短时间内另有了部署。
  她不由微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王令绝不可能是孤军作战,他身后所仰仗的,是整个瓦剌多达数万之众的军备力量。
  若是以为单单擒住一个王令便万事大吉,只会让己方陷入王令的陷阱中,故不论对方阵营中的明军如今是由谁在指挥,那人既然肯放下疑虑,选择跟平煜等人合作,胜算总算又多了几成。
  只是,自从她和平煜在云南相遇,在面对这等危境时,两人还是头一回分开。
  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更多的是担忧,在窗棱后立了一会,转而将目光投向庙门口的诸人,这才发现身旁除了平煜留下的人马外,神庙外还留下了数千精兵,将整座神庙围了个严实,似是怕王令派人前来掳她。
  秦门及行意宗诸人守在殿门口。
  秦勇和李由俭虽因被众将士阻隔,无法接近傅兰芽主仆,却不时审慎地回头看看身后,确认她们主仆是否安好。
  傅兰芽本非容易放下戒心之人,到了眼下,免不了对秦勇等人生出感激。
  刚才她虽和平煜虽未随李攸等人下去探幽,但后来在李攸派人上来传话后,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心,跟随平煜到了地殿。
  地殿第二层及第三层都未设有机关,一路可谓通行无阻。
  谁知至第四层时,原本平缓的地殿地面突然凹进去一个圆坑,周围供奉着香火,圆坑当中一座巨大棺木,不知装着何人。
  墓室当中堆放着大量器皿,墙壁上亦悬了几幅保存尚且完整的画像。
  初一见到这墓室,只觉平平无奇,可是早在他们下来前,李攸等人便发现棺木周围藏有无数凶险无比的机关,但凡触动其中一处,便会引来意想不到的灾祸。
  最后还是在殿门口的一处箱子里发现了一摞书页,经确认未藏机关后,平煜拿到手中观看,通过推敲上面的鞑靼文的含义,才知道神庙供奉的是被鞑靼人视作天神的某位大汗。
  箱子里另有一卷画像,虽有些破损昏黄,但画像上那位先驱眉目栩栩如生,不难辨认出生前相貌。画上题的文字,更证实画中人正是那位大汗。
  巧的是,画中人的五官竟跟王令有些相似。平煜等人因而得以确认王令便是大汗的后裔。
  回到主殿后,王令正好率军赶来。平煜索性将那副画像交于她保管,等一出神庙,便用火烧神庙的主意,逼得王令承认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平煜一试就中,想来王令哪怕再丧心病狂,也无法坐视先人遗体葬身火海。
  想到此,她收回目光,缓缓展开手中的画卷。
  晨光微熹,一些原本在昏暗地殿无法发现的细节得以在眼前清晰呈现,盯着看了一晌后,她生出一丝疑惑。
  怎么说呢,她虽不算辨识丹青的高手,但在父亲和哥哥的耳濡目染下,多少对品鉴古迹有些心得。心知但凡是上了年头的画作,画相上的水墨颜色和纸笺的脆度都会留下独一无二的辨识痕迹。而眼前这幅画…… 虽然乍一眼看去天衣无缝,十足十是百年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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