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婿  第17页

得十二分的认真,并无半点多余的情绪并一个多余的字。
  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而已!张仪端心里暗生恼意,却也奈何他不得。晚风吹起车窗上的纱帘,一缕日光投射在张仪正指尖那粒樱桃上,照得那樱桃更是晶莹嫣红了几分,好不爱人。张仪端默默看在眼里,再看看张仪正的表情,眼里露出几分兴味来,微笑着轻轻放了帘子,回身命令众人:“回府。车马稳些慢些,休要惊了行人。”
  张仪正两根指尖缓缓用力,那粒嫣红晶莹的樱桃被他捏得变了形,嫩薄的果皮须臾裂了开来,好似立即便要血肉模糊。他却突然住了手,慢慢将那粒樱桃喂入口中,上牙磨着下牙,连着果核一起用力咽了下去。
  康王府位于宫城西面的长康坊,与另几家王府、公主府一样的是依托前朝皇亲王族的宅邸依制修缮扩建而成,富丽堂皇还兼着雅致幽静。除去康王居所外便以康王妃熊氏所居的宣乐堂最为精致,乃是出自名家之手,移步易景,光是立在窗前便可赏遍一年四季之景。
  康王妃四十多岁的人了,生得白净雍容,眉目温善,平日也是温厚之人,时常带笑,便是对下人也没高声的时候。但此时她那张脸上却丝毫不见喜意,只管病怏怏地斜斜靠在檀木榻上,看着梁上垂下来的茉莉香球发怔。
  三十多岁,美艳依旧的侧妃宣氏斜坐一旁,软声软气地宽慰她:“王妃不必忧愁,想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不然大家伙都看着的,三爷这半年来可是换了个人似的,他可不是不明白的人……”
  康王妃不耐烦听,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地道:“不拘有无误会,总是他不对。”不等宣氏开口,又吩咐一旁的大丫头秋璇:“秋璇你去看看,怎地人还没到?”
  宣侧妃便识相地住了口,垂眸把玩手腕上的玉镯。
  须臾,秋璇进来禀告:“禀王妃,三爷并四爷立刻就往这里来了。”说话间,便听到脚步声并问安声在廊下响起,康王妃立时翻了个身,背面向里。
  进门来的张仪正并张仪端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康王妃这是发作了。张仪端正要开口给嫡母问安交差,就见他生母宣侧妃站起身来朝他使了个眼色,于是垂下眼低声道:“想来母妃怕吵,儿子就不在跟前相扰了。”又十分尽责地叮嘱张仪正:“三哥,母妃就交给你啦。”
  张仪正心不在焉地胡乱点了点头。
  康王妃总是疼儿子的,再生气也不过是小惩,可怕的是王爷那里,脱不掉一顿鞭子。宣侧妃幸灾乐祸地看着张仪正那张被打成五彩的猪头脸,温柔可亲地道:“三爷不要意气,好生认个错,王妃可算是为您操了不少心。”言罢拉着亲生儿子走了出去,不掺和这事。
  待得屋里没了外人,只余下康王妃的心腹曲嬷嬷一人,张仪正这才走到康王妃榻前跪下,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儿子不孝,又给母亲添乱了。”
  康王妃不理,只作不曾听到。
  张仪正又重复了一遍,见她还是不理,便呆呆地跪着不动,亦不再言语。
  康王妃等了一回不见他有动静,忍不住伤心地抽泣起来:“从小我便把你放在心尖上疼,可你近二十岁的人了,却一事无成,整日胡混,去年我本来当你死了的,虽然比割了我的心肝还要让人疼些,但命运如此,不得不受着。可你又活了过来,还收敛了从前的狂态,我只当上天垂怜,把我的儿子又还了我,一心想着你能从此改邪归正,好好做个人。不说给你父兄多大的助力,不要给他们添乱也是好的。可是你,悄没声息就跑了出去,还做下这等丑事……这是嫌我和你父王的脸面丢得不够么?嫌你父兄的处境还不够艰难?”说到后头已然是哽咽不能语。
  张仪正抬眼看去,但见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声虽低不可闻,却是真正伤心。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突然间使劲往地上磕了个响头,低声道:“娘,儿子以后再不犯浑了。”
  康王妃并不肯信他:“这话我听过无数次了。再不信你。”
  屋子里的气氛沉寂下来,张仪正半垂着头,目视着膝前厚重柔软的蜀锦地毯上的精致花纹,抿紧了唇,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康王妃听不到他进一步的表示,不由也怒了。还有理了?再不能惯下去的,不然可要翻天了,迟早有一日他会把小命给送了,还要拖累家里其他人。于是冷哼了一声,也不回头,冷冷地道:“不是我羞臊你,你且看看你四弟,比你小的,可是已经给你父王办了好几件重要的差事了。你呢,我想替你说门正经好亲人家都嫌弃!”
  张仪正还是垂眸一言不发,那脖子眼看着却梗了起来。
  曲嬷嬷一看这不是事儿,便使劲给张仪正使眼色,劝道:“三爷,您不打招呼就出了府,王妃和王爷为你焦急伤心得整夜没睡。王妃这还吃着药呢,快服个软,休要伤了王妃的心。”
  张仪正便抬起头来看着曲嬷嬷。曲嬷嬷知趣地轻轻拍了拍头,自言自语道:“嗳,还给王妃炖着汤的。”言罢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张仪正膝行至康王妃榻前,犹豫着,别扭地慢慢将头抵在康王妃身上,低声道:“娘亲……孩儿错了,日后再不会如此了。”说着却忍不住赤红了双眼,几滴豆大的泪“吧嗒”落下来,将康王妃身上那件雪青色的罗衣晕湿了一大片。
  康王妃惊觉不对,慢慢侧头回身,细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幼子脸上五彩缤纷或是肿胀她都有心理准备,但那悲伤绝望、似是忧愤委屈到了极点的神色却是她从未看到过的,那泪水更是很多年不曾见他流过了。如此的亲近依赖之态,更是自他去岁秋天病好以后再不见的,于是一颗慈母心顷刻化作一摊春水,喊着张仪正的小名道:“三儿,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说给我听。”
  张仪正只管将头埋在她怀里,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康王妃又急又无奈,只当他是受了府里或是府外什么人的闲气,便只管轻轻抚着他的发顶并背脊,低声叹道:“儿大不由娘,你不肯说,我也就不问。但不拘为了何种缘故你都不该偷跑出去。你可知道,你的这种行为会给你父王带来多大的麻烦!宫中已然有人相询了。”自去岁郴王叛乱以来,今上疑心越重,又迟迟不肯立储,诸王表面上还一团和气,兄友弟恭,实则内里已然风云诡谲,外面还有强敌环伺,眼看着离乱不远了。
  张仪正慢慢抬起头来,眼神清亮,声音越发低哑:“他们不就是嫉妒我等有个好祖母,大嫂有个好娘家么?”

  第22章 母子(二)
  康王虽然行四,却是实实在在的嫡长子,但也是唯一的嫡子。虽则今上十分敬重朱后,看重康王,但到底其独自一人在一群凶横年长的兄长与表面带笑,实则暗里窥伺的幼弟之间显得太过势单力薄。说起即将待产的长媳李氏来,康王妃心中又有另外一层忧虑。
  大华立朝不过十余年,还有许多拥兵自重的前朝勋贵不肯承认大华张氏,犹自虚奉着前朝已经差不多死绝了的皇室黄氏。其中最有实力的莫过于晋王黄密,再就是同为前朝节度使出身,被封为梁王的李通。李通虽然承认了大华,受了大华的册封,也把嫡长女嫁入康王府做了世子妃,但实际上其所辖的西北一片却宛若国中之国,军政税收均独立于大华之外,李通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土皇帝,骄横得很。
  这样的亲家,是莫大的助力,却也是莫大的祸根。康王妃揉揉眉头,低声道:“你既然都懂,就不要再犯浑。”
  张仪正默然片刻,决然道:“您放心,再不会犯这种浑了。”
  此时看起来他又似是回到了前些日子的懂事知礼,怎地前头他偏就会犯那种混?康王妃盯牢了他,低声道:“此时没有外人,你且同我说说,你何故要对那女子如此无礼?可是许家得罪过你?”
  张仪正不语,只眼皮剧烈地跳了两跳。
  康王妃又道:“还是赵璀得罪了你?”
  张仪正抬头看着她一笑:“可不是他们得罪我了么?我不过是看那女子生得还算好看,就多看了两眼,本也不曾说过一句不该说的话,更不曾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可恨许家养的刁奴,一口一个登徒子,一口一个小贼。那女子……”
  他顿了顿,讽刺一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和崔家订婚多年,生怕牵连而退婚,人不过才死半年,便和那赵璀私下会面,谈婚论嫁,转过头来还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我看不过就多说了两句。谁知他家就要喊打喊杀的,可恨那赵璀,明明认得我,偏生要躲到一旁让人打我,打够了才假模假样地走出来说是误会。我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康王妃由不得皱起了眉头。她虽不曾见过许樱哥,却是见过许杏哥并姚氏的,尤其是与许杏哥接触得最多,那母女都是端方有礼之人,她并不敢信许家会教导出这样的女儿。再说那赵璀,她虽不曾见过人,却知道是永乐公主的义子,许衡的得意门生,两家又是故旧,想来孩子们见了面多说几句话也是有的。张仪正口口声声说人家行为不端,却又说不出个实际的所以然来……
  她狐疑地看了张仪正一眼,见他满脸的痛恨怨愤,咬牙切齿的,仿佛那就是他杀父仇人一般的,不过是遭了白眼和挨了几句骂,就算是当时生气,过后也不至于如此。要说是为了挨打的事情,就凭着赵家那长袖善舞的模样,她可以肯定赵璀绝对不会明知道是皇孙还敢动手打人……她能想到,张仪正不可能想不到。左思右想,由不得心中就有些明了,便轻声道:“小三儿,你早前虽然不肖,但我只当你是聪明的。这件事你却是糊涂了。休说是退了婚,人还死了,便是死了丈夫要改嫁又如何?干你何事?”
  张仪正垂眸不语。
  康王妃又语重心长地道:“我们虽然富贵,却也不能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不能如此纵情任性,拖你父兄的后腿。你可知道此番你突然不见,你父兄和我有多担忧?只当你又是被那些人给……”
  张仪正沉默许久,郁闷地把头别开,缓缓吐出一口气:“儿子记在心头了。”
  差不多也就只能说到这份上了。康王妃看看天时,便出声唤人:“去问问王爷回来没有。”
  曲嬷嬷仿似她肚子里的虫一般,这里才开口,就在外头帘下回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回来已有半盏茶功夫了。”
  康王妃就道:“且先去寻你父亲认错。”
  想起当着外人一团和气,当着他却从来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凌厉得似要把人看穿的康王张友训来,张仪正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情愿。
  康王妃看得真切,忍不住嘲讽道:“这时候知道怕了?早先何故就不知道怕呢?你父亲一直想着要寻机结交许衡,你却无端羞辱他的女儿,这不是找抽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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