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点事。”
他带着人骑了马,很快就出城门了。
赵怀在他身后大喊:“陈三,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老匹夫究竟是杀还是关啊——喂!”
叶限的声音在背后淡淡响起:“让他回去吧。”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死亡的威胁了,却又很失落,同时又觉得解脱,相当的复杂。
这样才是最好的吧,叶限在心里想。
这肯定才是最好的。
而远隔百里的陈家,顾锦朝看着陈玄越,表情十分的古怪。
不仅是她,陈老夫人、常老夫人看着他的表情也很古怪。刚醒过来的陈曦抱着弟弟,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九哥。而鹤延楼的护卫都满脸是汗地站在门外。
陈玄越很奇怪,“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顾锦朝抬眼看去,垂花门外面还是狼藉一片,烧焦的木头,倒塌的梁柱……穿铠甲的尸体。
下雨之前还好,半夜雨停后陈玄越就让人把松油泼出去,油随着雨水往外流。他这边再派人用点了火的箭头射中,火光一片大起。外面那些人多穿了兵甲,根本就禁不住烧。他又立刻让人拿了弩箭,趴到墙上点射,那箭头都淬有毒,人家死伤大半,剩下的也都精疲力竭,被鹤延楼的人生擒了。
只是陈家前院也被烧了大半,以后重建起来恐怕是麻烦得很。
陈玄越看到那些废墟,好像想到了什么:“婶娘,保命要紧啊,钱财毕竟都是身外物。”他们该不会是怪他把前院给烧了吧……
顾锦朝摆摆手:“没事,你做的很好。”果然是以后要当大将军的人。
陈老夫人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孙儿,叫了他过去:“玄越,过来,祖母问你两句话。”
语气倒是非常的慈祥。陈玄越只能乖乖过去听陈老夫人说话了。
顾锦朝看到天都要亮了,心里却还有些担心。她们这里闹了一夜没睡,也不知道陈三爷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意外……
她正想着,就看到陈义从远处快步跑来,虽然脸上到处是灰,狼狈的很,却满是笑容。
他边跑边喊,“夫人,夫人!三爷回来了,已经到胡同口了!”
顾锦朝也站起来,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笑容。
她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了,她的笑容止不住地上扬。
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却半点克制不住。
她朝那个人快步走去。
走着走着都要跑起来了,急得不得了的样子。
陈彦允还没有为陈家那些烧毁的东西惊讶,就看到了她孩子气地朝自己飞奔过来,他脸上也出现了笑容,怕她摔着了,张开了手来接她。
别的事,什么又有她重要呢。
万历三年五月二十日,张居廉、傅池谋逆不成,中箭身亡。同年六月二十八日,其党羽清除,朝廷腥风血雨,下狱大小官员达两百零三人。同年七月初三,何文信任内阁首辅,陈彦允任次辅。
万历五年四月二日,何文信病逝,同年五月初一,陈彦允任首辅,加封太子太傅衔,梁临任次辅。叶限提为大理寺卿。
万历五月初二。
又是初夏的时候,皇城里柳树长得越发的好。
叶限下了朝,从皇极门里走出来。他看到陈彦允走在他前面,身边几个官员围拥着。身上穿的也已经是仙鹤纹的一品绯红官服了。
他快步走上去,淡笑着道:“首辅大人,下官可要恭喜你了。”
“世子客气。”陈彦允只是说。
叶限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陈彦允的轿子,他的轿子是可以进午门的。
“首辅大人今日是体察民情吗?怎的连轿子都没有。”
“内人也在轿中,故不好进来。”陈彦允说。
叶限哦了一声:“陈大人怎么把自己夫人带出来了?”
“她没有来过京城,我说过带她来看看的,今日正好。”陈彦允却笑得很温柔。
前面就是午门,果然他的轿子停在午门边,有护卫正在守着。
叶限停了下来,喊他:“首辅大人。”
陈彦允回头看他。
“咱们以后可还是敌人?”叶限笑着问。
陈彦允点头,也笑道:“自然的。”
他进了轿子,眼看着轿子要起来了。车帘却被挑了起来,里头有个穿着丁香色褙子的女子对他笑笑,“世子爷,我们这就走了。”
叶限又不想笑了,淡淡地嗯了声:“你好好看看京城吧。”
那女子点点头,车帘放下了,轿子就起来了,慢慢地走远了。
叶限定定地看着好久。
李先槐匆匆地过来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世子爷,您快回去看看吧!世子夫人……”
叶限皱眉:“她又干什么了?”
“她把您书库里的书搬出来了,说是快发霉了,要晒晒……”
叶限听后脸一沉:“我说过多少次了,让她不要动我的东西。她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是闲不住……母亲怎么也不看着她?”说着就跟着李先槐快步往会走,赶紧去救他的书了……
家里有个人等着他训斥。
……好像其实也挺好的。
(完)
番外一 陈曦(一)
陈曦十五岁那年,定阳候家请了媒人,为他们世子上门求亲。
陈老夫人很高兴,请了媒人在次间里说话。顾锦朝也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和陈三爷商量过了,又来和她商量。“……明儿个你父亲就请世子爷上门,借以说话的名义。你到时候躲在帷幕里看一看,好不好?”
陈曦有点不好意思:“那岂不是太……”
顾锦朝笑着安慰她:“这又有什么呢!我记得我妹妹要定亲那会儿。我们姐妹几个一起躲帷幕里,看人家男儿郎长什么模样。这事一定要看准,要是你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商量。”
陈曦知道母亲是为她好。
她亲生母亲在她五岁那年就死了,她对亲生母亲的印象反倒是不深刻。顾锦朝陪她长大,名义上说是继母,其实更像是她的长姐。穿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都是她教她的。
“那明日再看看吧。”陈曦说。
伺候她的嬷嬷听了也很高兴,晚上要给她打扮。陈曦摇了摇头,“嬷嬷,就算我去看了,人家也见不到我的!”
“你还小,懂什么。”嬷嬷笑眯眯地拿了件织金妆花褙子给她看:“这是夫人今年刚给您做的,我看花色也不错。你肤白个高,穿什么都好看。”
陈曦却怔怔地看着镜子。
“嬷嬷,大家都说我长得像我母亲,真的像吗?”
细长清亮的凤眸,瘦削的下巴,嘴唇的颜色淡淡的。虽然不是难看,但是就不如陈昭长得柔媚。
嬷嬷说:“像得很,就是前夫人更像你外祖母些。你要更像三老爷一些。”
陈曦又不说话了,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嬷嬷从拣妆盒子里拿了个嵌黄碧玺的绿流苏宝结,“我听说那定阳候世子,才貌一等的好。现在在五城兵马司谋了职,也不是一般那等无能的世子……咱们四小姐样貌秀雅,必得要用鲜艳的颜色来衬,才好看。”她已经系好了宝结,果然衬得好看。
“能有多好呢……”陈曦喃喃地说,“比得过七哥、九哥吗?”
嬷嬷没有懂她的意思,陈曦却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少年探花,能比得过七哥的人只有父亲。
她小时候就很喜欢七哥,七哥待人温文尔雅,又十分的聪慧,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她也一直以七哥为傲,七哥待她也很好,毕竟两人是嫡亲的兄妹。
只是九哥……陈曦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人。
因为她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捉摸不透,太复杂了。
“别的不说,九少爷却马上要回来了。”嬷嬷笑着说,“您小的时候,和九少爷玩得特别好。那时候九少爷的病还没有好,您还喜欢把自己的玩具给九少爷玩……只是九少爷这从陕西回来,身份就不太一样了啊。”
陈曦却记不太清楚小时候的事了。
大致还有一些,坐在母亲的罗汉床上,两个人紧紧挨着吃栗子,母亲坐在旁边笑着看他们。
陈曦要拿那块最大的吃,陈玄越却拍拍她的手:“你吃了好多,积食了怎么办?”
然后他又接了句:“不像个姑娘家。”
陈曦那时候大概已经懂一点事了,被人说能吃,她脸有些发热。辩解说:“是母亲的糕点做得好吃。”
陈玄越好像不想跟她争辩了,就随口说:“好好,随你吃吧,当我没说过。”
陈曦还记得母亲说了他一句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她不记得了。然后陈玄越第二天送了个小玩意给她,以表示道歉。
她小时候好像是很喜欢和陈玄越玩,其实他并不太爱理会她。但是她就是喜欢粘着他。
他在看母亲给他的几本书,她过去找他玩。
陈玄越就对照顾他的婆子说:“带四小姐去外面院子里玩。”可能觉得这样敷衍地应付她不太好,又接了一句,“外头的腊梅开花了,你让嬷嬷给你折一些,回去插在你书房的梅瓶里。”
她认真地听了,选了好多枝半开的腊梅。大大的一捧,香味清幽。
母亲第二天看到了,就笑着说:“咱们院子里没有种腊梅啊,你从哪里剪来的,开得这么香。”
她记得自己连忙回答母亲:“是九哥送给我的!”
母亲就开玩笑问陈玄越:“怎么也没有给我剪一束来?”
陈玄越对着母亲就特别的有耐心,笑着道:“哪里是我送给她的,她自己剪的!”虽然是这么说,第二天他就送了一束腊梅到母亲那里。
她记得自己看到了就觉得特别难过,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
她就好几天没有理他。
陈玄越自己发现了,第二天送了一篮子她喜欢吃的粽子糖过来。看她还是闷闷的不说话,就说:“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使小性子!”
陈曦想自己本来就是个小孩子,怎么他说话像大人一样教训自己。
但是却没有再生他的气了。
但好像也不仅仅是这样的,他在面对母亲的时候就不会这样。她记得西南匪患频发的时候,陈玄越就认真地和母亲分析:“虽说这些年西北、西南都不太平。但是西北是马背上的民族,骁勇善战是一定的,所以才多年剿杀不尽。但是西南不过是天灾地贫,匪患都是乌合之众,朝廷一旦围剿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母亲却说:“西南之地颇有奇兵,你看长兴候手底下有多少西南之地的人,却也不算乌合之众吧?”
陈玄越摇摇头:“长兴候手底下的是奇人异士,和流民是不一样的。”
陈曦原来一直觉得,九哥就是存在在生活里,一个对她有点不耐烦的哥哥。
但是他好像有很多她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