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了?”
卷华道:“林家两个姑娘砸了大爷的书房,姑娘正伤心呢,说‘今儿个是我请来的人,倒打了自己的脸面,还惹得哥哥跟着遭殃,真是不该了。’掉起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大爷快帮着劝两句罢。”
宋柯道:“妹妹快休如此,林三姑娘是什么性情你我早知道的,不是你的错,何必往自己身上揽呢。”
慢慢劝了一回,方才好了,宋柯看着宋檀钗通红的眼睛,心里默叹,强则极辱,他这妹妹太要脸面,未必是好事,转念想起他第一次看见香兰,她被曹丽环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两记耳光,另有呵斥怒骂,香兰竟全忍下来,闲暇时同他说起在林府的往事,才知她往日容忍就为了找时机一击制敌,好永远离开那火坑。他心里隐生敬意,若当初挨打受骂的换成他妹妹,只怕当时就抹了脖子。
只是今日闹了这一出,虽是林家姑娘有错在先,可若无家贼也引不来外鬼,倒是要好生整顿了,沉吟了片刻道:“我是有事求妹妹,想跟妹妹讨个人。”与宋檀钗说了一回,暂且不提。
却说芳丝挑唆林东绫、林东绣去找香兰晦气,她本意是借刀杀人,杀杀香兰的威风,也好出自己心口里的恶气,谁想这事竟脱离掌控,闹得愈发大了,林东绫大闹外书房不说,还砸了一桌的东西,更让宋柯撞个满眼。
她生怕被宋柯瞧见,急忙忙的溜了,事后打听,宋柯只将这事轻轻揭过,她心里也存了两分侥幸,盼着此事就此罢休。可方才她借故到前头书房送东西,宋柯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冷眉冷眼,是平常没有过的神色。她心里一沉,宋柯待人向来如沐春风,如今定是恼了她才有这番表现……
芳丝想起当初老爷刚过世的时候,宋柯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人人都欺负他年少,还长了张俊俏的脸,有那胆大的刁奴将家里的东西偷出去卖,或有的被宋家其他几房买通,将家里的情形和财产告密出去。宋柯知晓此事。当场把个颇有头脸前去告密的老奴拖出去,亲手拿着藤条抽得满身是血。
后来有些世仆仗着颇有资历,又存心灭小主人锐气。被人挑唆着到正房门口乌压压跪成一片,哭天抢地的,说什么“既不顾老奴才们的体面,便自请求了去!”还扯出老爷在天之灵也难闭眼云云。
众人都满满挤在门口等着看热闹呢。没料到宋柯就让这些人一直跪着,从早晨跪到夜里。直到有几个体力不支晕死过去的。第二天清晨他拿了前来闹事者的花名册,领了人牙子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奴才们当场从院子里拖出去卖了,狠狠发落一批。众人万没料到一个未及弱冠的书生少年竟有这样手段,顿时惊呆了,各种议论有之。可宋家这一房却从此消停下来。伺候的奴才们或是悄悄的自请去别的房,或是拿了银子央告卖身,宋柯也不留。过了两个月,房里走得走,散得散,几乎不剩下几人了。宋柯却给留下的下人仆妇们涨了一倍的月例。宋姨妈曾劝他再多买两个人回来使唤,宋柯只淡淡说了句:“人少些好。家里简单些,过着也清净。”没过多久。宋柯忽然道从今往后他们这一房分出来过,她这才发觉,原来宋柯竟在不声不响中独自成了这样大的事。
她娘提着她的耳朵道:“咱们大爷日后可了不得,日后必是个出人头地的,你若有福气,就服侍他一辈子,将来自有锦衣玉食人上人的日子。”
她心里其实早就藏了一段意,宋柯时时都入她的梦里,觉着只要能跟着宋柯,即便没有锦衣玉食,她天天吃糠咽菜也心甘。她知道大爷迟早要娶正头娘子进门,也早就做好了日后低眉顺眼伺候当家奶奶的打算,可谁想半路杀出个陈香兰,直占了她的位子,让她如何不恨!
芳丝心神不宁的在房里做针线,忽然胳膊被人猛地一碰,针扎进指头,疼得“哎哟”一声,忙伸入口中吮吸,郭妈妈嗔怪道:“好端端的,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太太中觉快醒了,去把鲜果切成小块端来罢。”
见芳丝坐着不动,还是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询问道:“你这是怎么啦?跟掉了魂儿似的。”
芳丝见屋里没旁的人,一把抓了郭妈妈低声道:“娘,我……我办了件错事……”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遭。
郭妈妈顿时大惊,怒得连连戳芳丝的脑门,咬着牙竭力压着嗓门道:“你个糊涂东西,怎么就闯了这个祸!既闯了祸怎么不早说!”
芳丝缩着脖子小声道:“兴,兴许大爷没猜着是我说的呢……反正这事也没有凭证。”
郭妈妈怒道:“你当大爷是那些糊涂汉子么!现世报的玩意儿,还不赶紧跟我走,跪大爷跟前儿求情去。我这一辈子的体面都要让你给糟践了!”
☆、第九十三章 发落
郭妈妈说完拽了芳丝便走,忽见个小丫头子进来道:“太太让妈妈到房里去。”郭妈妈听了这话只得到了宋姨妈卧房,进门瞧见宋姨妈已起了床,脸上红晕未褪,显是刚刚才醒的。宋柯坐在左手椅上,宋檀钗坐在右侧,香兰立在一旁侍茶。
郭妈妈一见心里便敲了鼓,陪着笑道:“太太醒了怎不说一声,厨房里有刚熬好的解暑汤,太太可要用一碗?”
宋姨妈摆了摆手,似是不敢看郭妈妈,眼睛只瞧着儿子的脸色。郭妈妈心道一声:“坏了。”果见宋柯开口道:“今日来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觉着芳丝年纪大了,在太太跟前儿伺候这么多年,也算劳苦功高,该放出府去配人了。家里如今虽不比以往,也不能薄待她,回头妈妈去账上支五十两银子,另有一套金银钗环首饰和两匹尺头,算是家里奖励她这些年艰辛,日后出嫁,宋家另给一份嫁妆。”
宋姨妈虽已隐隐料到这一步,可这话从宋柯嘴里说出来心里仍是一紧,求道:“大哥儿怎说这样的话,我女儿再不好,求太太主子们多教她,别把她撵出去,念着我这些年忠心耿耿伺候太太,好歹给我留个体面罢!”
宋姨妈心中不忍,又去瞥宋柯,见他面沉如水,便动了动嘴,垂了头不说话。
宋檀钗冷冷道:“如今体面把她请出去,已是看在妈妈的脸面上,妈妈只等问问芳丝做了什么事,便知道我为何这么说了。”原来宋柯方才已同宋檀钗说了芳丝撺掇林家小姐大闹之事,宋檀钗自幼读《贤媛集》、《列女传》等,一肚子的规矩大统,最恨这等不三不四落自家脸面的奴才。芳丝平日里待她再好,也因这一项也尽数化成了灰烬。此刻她只盼着将芳丝赶出去了事,故而说话极不客气。
宋姨妈跪下道:“姑娘好歹为我女儿说句好话罢,从小到大,她给你梳头、打络子,做荷包,还陪着姑娘说话儿散心,小时候姑娘看书写字儿,她都站在旁边伺候笔墨,天冷了给姑娘做厚褥,天热了给姑娘煮酸梅汤。姑娘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说着说着便哽咽了,方才这番话虽是对着宋檀钗说的,可一字一句都暗指宋姨妈。
果然宋姨妈坐不住了。她是个心软的人,郭妈妈一席话让她想起芳丝这些年尽心竭力的侍奉,不由动容,开口道:“柯儿……”
宋檀钗微怒道:“这是她当丫鬟应尽的本分,即便她不做。也顶多是个爪子懒不勤快的,何至于让主人家赶出去?妈妈回头去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话音未落,只见次间里帘子一掀,芳丝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跪在郭妈妈身边。泪流满面,哑着嗓子哭求道:“我知道自个儿错了,求求你们别撵我出去。若要撵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干净……”连连磕头不止。
宋柯见宋姨妈也红了眼眶,便忙开口道:“郭妈妈快请起来,这不是赶芳丝出去。而是她年纪大了,常言都道‘女大不中留’。眼见她心思越来越多,也该放出去嫁人。日后想太太了,也尽管回来看看。方才太太还念叨,给芳丝一套体面的首饰做日后陪嫁,你们也要谢谢太太的这份情。”
这话又堵得郭妈妈无言了。是啊,人家不是赶芳丝出去,而是陪送上东西放她出府。而芳丝也早就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了。
芳丝抽噎道:“我愿意伺候太太,一辈子都不嫁人!”
郭妈妈忙道:“是了,横竖闺女还没说定人家,就再伺候太太几年,等说定了亲事再出府也不迟。”
宋柯颇为头痛,郭妈妈是有头脸的老人儿了,因和太太感情深,他尚且恭敬两分,连带着芳丝也不好发落,原本想搭上些财物将芳丝这尊佛送走了事,谁想这母女俩竟是死皮赖脸的,横竖赖着不走。抬眼打量,见他母亲面带不忍之色,他妹妹又绷着一张脸儿,活似人家欠她八吊钱似的,正用人之际,竟没一个能放言说上两句话的。
此时芳丝已大哭着磕头道:“别赶我走!我日后什么毛病都改了!”
宋檀钗气得站了起来,道:“你改?打嘴现世的,为着私心就算计主子,今日你若赖着不走,还不如我就离了这家去落个省心!”
郭妈妈捶胸大哭:“檀姐儿何必把话说得这般狠,让我们娘俩还怎么活。辛苦伺候一遭儿的主子最后竟成了仇人,老天爷真个儿瞎黑心……”
眼见这情形闹得不像,香兰一把扯了宋檀钗,道:“姑娘快坐下。”见宋柯眼中隐有烦忧,知道他顾及母亲,不能说得太过明了,暗自想一回,对宋柯使眼色,宋柯登时会意,道:“香兰,你替我说。”
香兰便站出来道:“妈妈快把泪收一收罢,先带了芳丝出去,再进来回话,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太太的卧室,岂容大呼小叫哭天号地的,这不是给太太添堵么?妈妈办老了事,在太太跟前伺候这么些年,莫非也忘了这个理儿?再说,让芳丝姐姐出去嫁人,是大爷跟姑娘合计过,太太也点了头的,妈妈倒是面子大,直接就驳了太太的主意,大爷反复解释都不成,竟然卖起老脸来,妈妈方才反复说自己忠心耿耿,如今却一门心思给自个儿闺女打算,连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了,这能叫忠心耿耿?”
这一番话说得跟连珠炮一般,偏口齿伶俐声音清脆,说得郭妈妈目瞪口呆。
香兰又迈上一步道:“第二件,大爷虽说早就想着放芳丝出去嫁人,可为何却在今日提起来,当中有缘故。想来妈妈也听说今早书房里闹得欢实,此事因谁而起,回头问问芳丝便知。大爷就是想给妈妈留脸,这才一直没挑明了说,偏偏妈妈却挑大爷不给你留脸!”又看着芳丝道:“你当初做了这等事,坏了规矩体统。就该料着后果,如今大爷说了话,太太点了头,这里便不是你该久站的,妈妈请带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