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条你可知道?”
韩妈妈一愣,顿时无话可说,她也不知紫黛究竟所犯何罪,但见秦氏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黑脸,心里便一沉,一时也拿捏不妥是否该为紫黛求情。只去瞧红笺,盼着红笺能说两句好话,或给她些指点。
红笺只盯着自己的鞋尖,一声不吭。不是她不仁,而是紫黛当日太下作,夜半那一嗓子她想起来心口还堵得慌,更别提一直抬举紫黛的太太了,如今太太恼上来,她何必拧着主子?况,紫黛平日与她素无交情,先前未得势,还知道捧着笑脸凑过来叫一声“红笺姐姐”,后来简直要横着走,在太太跟前献前儿挤得她都退了一射之地,她嘴上不说,心里到底不悦。不过这一回……红笺心里通透,不单是紫黛,只怕韩妈妈多年的老脸也要扫地了。
韩妈妈又急又恼,她以为这一回出门定出了大事,林锦楼恼上来便拿身边随行的奴才丫鬟们出气,她央告秦氏几句,便能将紫黛保下来,没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秦氏半分脸面都不给她留,不知是羞还是恼,眼泪便滚下来。
秦氏盯着桌上的烛火静静出一回神,忽轻轻叹了一声道:“紫黛在这些丫头里,论眼色、心胸、口齿、伶俐都只是平平,单有个好容貌,看着像是好生养的,又占着与你沾亲,我才提携了她,该给的脸面全给了。她自己不往人道儿上走,做藏鸡摸狗的事让主子膈应,我脸上也无光。”紫黛胸中无甚丘壑,偏有几分小聪明,又是个有些野心的,她把此人推到知春馆便是为了跟香兰分宠,香兰貌美又有些才情,这样的女子有些眼界,最是不安分的,她给紫黛撑腰,让这二人两虎相争,日后林锦楼再娶的妻子便可坐收渔翁之利,省得有个独宠的姨娘搅得家宅不宁。
“我原也觉得紫黛最起码是个懂事会伺候的,最看重的就是她那份‘忠心’,可有道是‘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我先前以为一身臭脾气狐媚魇道的,反是最仁义的那个……”秦氏说着便带着两分伤感,叹了一口气,望着摇曳的烛火,缓缓道,“如今想起来,她在我跟前,讨巧凑趣的活儿都让给旁人。吃力不讨好的全都自己默默做了,不多说不少道,我只觉着她一身倔脾气,沉闷闷的不是讨喜的性子,故而不喜,如今想起来。那孩子只是不爱说话罢了,其实是个极宽厚的人……”秦氏说着。想到如今香兰生死未卜,不由落了两滴泪,红笺亦默默拭着眼角。
“不过,紫黛到底服侍我一场。”秦氏垂一回泪,忽然坐直了身子,掏出帕子蘸了蘸眼角。紫黛服侍她的时候尽心竭力,比寻常丫鬟都用心百倍,她不是个凉薄之人,这点情义总是记着的。
韩妈妈一听这话。立时紧张起来。方才秦氏说了一番话,她猜着是在赞香兰,可言下之意是紫黛不忠心不仁义?韩妈妈心中一紧,眼巴巴望着秦氏。
却见秦氏对红笺道:“府里已不能再留紫黛,赏她几两银子,也是尽了主仆之情。”
红笺躬身答道:“是。”暗暗撇嘴。心说到底他们太太是个慈悲人,否则紫黛那样的,打一顿拉出去卖了都是便宜了她。
韩妈妈只觉头顶上打了个焦雷,“轰”一声,浑身都瘫软下来。林锦楼的手段太太应是知道的,如今连管都不管,只赏些银子。想来是彻底厌了紫黛。她那如花似玉的外甥女儿,伶俐又乖顺,这样的人品合该有个好前程,在爷们身边当半个主子,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也连带提携他们一家老小风风光光度日,可这样给赶出去……只怕连体面的管事、庄头、掌柜和护院都嫁不成了!
韩妈妈看秦氏冷淡的面孔,知道多说无益,只怕自己也要连带吃瓜落让秦氏生厌,当下磕头出来,飘飘忽忽走出去。只见院子外灯火通明,书染正垂花门的大红灯笼下,二门外几个婆子和护院按着两个绑成粽子的丫鬟,吉祥在一旁监看着。韩妈妈一见书染,远远的便想绕路,书染眼尖,立刻笑道:“韩妈妈来了。”
紫黛一听立刻激动起来,拼命蠕动着,口中塞了帕子,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众目睽睽之下,韩妈妈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来。悄悄往门外一望,恰好疏桐刚被剪了舌头,仿佛死了过去,被两个婆子用木板搭走了,地上血迹斑驳。韩妈妈唬得腿脚酸软,一叠声道:“这是……这是做什么!”
书染背对着大门,压低声音道:“妈妈别往外看,鲜血淋漓的,我都怕得要命,只敢站门内,不敢瞧。这两个犯了天大的错,大爷要重罚,让剪了舌头,疏桐撵到庄子上去,紫黛让拉出去配小子…...”
看着韩妈妈金箔一般的脸色,又道:“疏桐方才灌了迷药,昏过去才动的刑,我一直压着时辰,就是等妈妈讨了太太的救兵来,好救紫黛一救,如今可讨来了?”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个关心紫黛安危一般,心中却想,“瞧她方才那个想躲清静的样儿,就知道恩典没讨来,反惹了一身骚,紫黛这回是要遭殃了。”又几分同情,可想起紫黛素日为人,那同情又淡了几分。
韩妈妈支支吾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道:“劳姑娘费心,这份情我是收下了……只是太太那儿,太太那儿……唉,你说我也是命不好,事事不顺,想提携自己外甥女一把,还惹了太太和大爷的厌,也是我素日里不会管教了。”
书染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笑,一瞬便敛了,也跟着唉声叹气道:“妈妈无需自责,这也是紫黛的命。”
当下,韩妈妈走到二门外,紫黛瞧见她不由拼命挣扎,喉咙里“呜呜”乱响,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从眼眶里滚下来,目光好不可怜,旁边的护院婆子竭力按着她,否则即便她绑着,只怕也能弹跳而起。
韩妈妈不敢看放在一旁的刑器,可看了紫黛的脸愈发觉着胆战心惊,只勉强道:“我的儿,你这一遭……唉,大姨儿替你去求过太太,只怕是不中用了,你自己千万放宽了心,大姨儿指定不会丢下你,日后再替你好生谋划。”说完急匆匆转身便走了。
紫黛惊骇得瞪大了双眼,摇头晃脑,摇散了一头的青丝,头发蓬乱,状如女鬼,脖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喉咙里声音愈发可怖,已几尽癫狂,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妈妈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拐了个弯儿便消失不见了。
书染默默叹了口气,跟吉祥对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吉祥便命护院掏出紫黛口中的帕子,还未等她大喊便捏住她下巴,将迷药汤水灌了进去。紫黛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有人说话,书染叹道:“到底不是自己亲闺女,紫黛得脸的时候便跟着风光,满处说嘴,摆姨奶奶亲戚的谱儿,就差封自己是太太的亲戚了;可如今呢,巴不得撇干净躲得远远的,任凭人家生死,唉!”
吉祥道:“姨奶奶?大爷都没收用过呢,哪门子的姨奶奶。啧,说起来还得佩服那一位,你没瞧见,这两天没见人,大爷都没合过眼,跟疯了似的,咱们得躲远着些,谁挨近了谁倒霉,保不齐就成出气筒了。”
韩妈妈快步走了一段,直到扭头再瞧不见垂花门上摇曳的那两盏大红灯笼,方才慢下脚步,捂住胸口靠在墙上,她到底心亏,到底良心不安,洒下几滴泪,捂着嘴哭着喃喃自语道:“我的儿,别恨我,别恨大姨儿,大姨儿也是没有办法,眼睁求不动太太,我还能怎样?我日后到底还得在太太跟前当差呀!你放心,日后大姨儿一定管你,你的兄弟姊妹,我也想办法让他们能进府里领差事。”
她心里这般盘算,却不知没过多久,她被秦氏派去服侍林东绣,而后竟随林东绣出嫁去了永昌侯府。起初也算风光体面,可林东绣把银子紧,平素又不大方,她也是过惯了体面日子的,想方设法贪墨银子,后被彻查出来,撵出了侯府,也没脸再回林家,幸而得吴妈妈周济,寻了个看庄子的活儿。此时紫黛已嫁了府里一个跛了腿的厨子,生得矮胖粗壮,专给二门外小厮长随等人做饭的,素爱吃酒打牌,幸而还知养家糊口,维持生计。紫黛三年生了两个娃儿,胸脯子将要垂到肚脐处,身量胖得好似四、五十岁的妇人,竟然已不复当年美态。见韩妈妈来,登时勃然变色,走回院里“怦”一声关了门,竟终生不愿再见。
☆、第215章 旧人
香兰还不知林锦楼为了找她已将个金陵都快翻了过来,她正推开禅房的窗子,把帘子卷到小银钩上向外远眺,只见日暮苍山远,寒鸦倦归巢,石中清流湍,一阵寒风吹过,清冽又爽快,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将往日里肺腑间的躁郁都尽数吐了出去,又转回身走到书案前,提了毛笔,在那画上微微点了几色流云,那张《日暮山村图》便瞬间生彩起来。香兰心下满意,题上年月日,又取了一方小石印,蘸了印泥,盖在右下角,拿桌边的小毛巾擦了擦手,扭头看着窗外,这样宁静又恬淡的日子方是自己想要的,不曾有宅门里人情倾轧,勾心斗角,也不曾有违心讨好和尊严践踏,她觉着自己仿佛做梦似的。
当日她跌跌撞撞从庙里逃出来,哀求那小和尚去给侍卫们报信,眼见着人都进了寺庙,方才松一口气,又歇了片刻,只听喊杀声,又见有黑衣人仓皇从庙内逃出,便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暗道:“林锦楼的亲兵个个都身手不凡,好歹能把太太和四姑娘救出来了。”一转念,心里又盘算,“林锦楼救过我两遭,如今我救了他母亲和妹妹,这两桩就算抵消了罢。只怕他不肯放过我,还要把我囚回林家......倒不如……倒不如我就趁今晚一走了之?”
这心思一转就停不住了,寻思道:“这附近有个叫莲花庵的小庙,几年前我还曾来过,我师叔定素师太是那里的住持,她看我长大,对我是极疼爱的,不如我先去寻她,再作打算。”
当下便借着朦胧月色。小心翼翼的往山下走,幸而她幼年常来此山游玩,故而熟门熟路。走了两盏茶的功夫,终看到那小庙。此时庙里的比丘尼正在做早课。定素师太见了香兰不由大惊,忙将她让到房里。香兰将自己这两年的遭遇同定素师太说了,她不由十分同情,连连叹息,不住合掌念佛。又问道:“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香兰一听这话,忙跪在地上,眼里含着泪儿道:“如今我已到这个地步。还厚着脸皮求师叔救我一救,林家我是再不愿回了,求师叔先将我藏了,我想方设法到扬州去找师父。倘若我爹娘找我,求师叔悄悄告诉我家里人,师叔的大恩大德我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说着连连磕头。
定素师太忙将她扶起来,道:“藏下你倒不难,只是你只身去扬州……唉。你一个美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