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一看,章元敬脸色大变,原来他们家门口居然挂着白布条。
姜氏跟着下了车,脸色也是骤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族长他出了什么事儿?”
他们家是主子的都在一块儿呢,下人就算是出事了,也绝对不可能挂白布条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章家族内了,还得是举足轻重的才行。
敲开紧闭的门房,下人一见是他们几人回来了,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声说道:“老太太,太太,少爷,你们可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快速速道来。”章元敬连忙问道,眉头紧锁在一起。
下人也不敢隐瞒,连忙说道:“少爷,知县大人让人传了消息过来,说皇上崩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李婶子拿了主意,让去买了白布,想把孝服做起来。”
“皇上崩了!”章元敬心中吃惊不已,虽然老皇帝的年岁大了,但听说这几年身体硬朗,并没有垂垂老矣的姿态,而且太子未立,老皇帝怎么会突然崩了。
相比于章元敬,姜氏关心的事情倒是地道多了:“皇帝老子驾崩了,那,那明年的会试还会不会如期举行,这可怎么办啊?”
章元敬无奈,只得解释道:“奶奶,你且放心吧,就算会试取消了,新帝登基,一般也会举行恩科,相比起来,恩科录取的人员更多。”
姜氏一听,差点没脱口而出一句老皇帝死的好了,不过她好歹知道利害关系,只是说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该做的都做了,可不能让人有指摘的地方。”
看着家里头忙碌起来,章元敬倒是明白为什么街头这般乱相了,估计赵县令还未贴出皇榜,但部分人家已经得知老皇帝驾崩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
不过老皇帝一死,新帝登基,好歹政局也会慢慢稳定下来,至少在又一次皇位争夺战之前,朝廷不至于分化的太厉害,对他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儿。
不过皇帝驾崩,按理来说民间需要守孝一月,期间不能宴乐婚嫁,这样以来,孟夫人便有充分的借口将婚事的操作压一压。
章元敬关心的倒不是这事,而是老皇帝死了,那么之前的舞弊案会不会有可以周旋的余地,远在关山的师兄有没有可能被赦免?
要知道新帝登基,不仅仅是会开恩科,有些还会大赦天下,当年李子俊的罪名并不算十恶不赦,说不定就在被大赦的人之中呢。
想到这里,章元敬匆忙的拿了一件麻衣披上,转身就往李家去了。
走到李家,这边果然也已经挂上了白灯笼,进门之后,章元敬便看见章氏脸上难掩的喜色,想必她定然也知道了皇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很可能大赦天下的消息。
病床上的李玉山也难得有些精神,拉着他的手说道:“说起来大逆不道,但我真盼着这一日,哎,也不知道你师兄吃了多少苦头。”
章元敬连忙安慰道:“师兄为人向来豁达,又有李叔叔疏通看顾,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玉山点了点头,又带着几分歉疚说道:“早知如此,我便也不上赶着当那一个媒人了,恩师是先帝的太师,种种恩宠,不知将来会如何。”
相比而言,章元敬反倒是看淡了一些,笑道:“我本也没指望仗着孟家平步青云,如今其实也没差,只是不知先帝为何突然走了?”
李玉山心中也是奇怪,但他现在卧病在床,远远不如以前消息灵通,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哪里知道,哎,还不知登基为帝的又是哪一位?”
虽然之前九皇子如日中天,但这事儿真说不准,若是先帝真的中意这个宠爱的儿子的话,为何不早早的立下太子之位,要知道他仅留下的几个皇子中,不是破了相就是年纪太小,就这位九皇子还算合适,但他偏偏就压住了所有要求立太子的折子。
既然不知道,章元敬也就不再多想,毕竟这事儿迟早天下都会知道,早一些知道晚一些知道其实也没差。相比起谁是皇帝,他更关注的是大赦天下啥时候才来。
民间需要为老皇帝守丧,不管是不是真的伤心,反正都得摆出哀伤的样子来,若是这时候顶风作案,让人告到了衙门里头,那是必定会吃不了兜着走道。
章元敬对老皇帝毫无感觉,但也老老实实关起门来一家人守孝,国不可一日无君,不过两三日功夫,新帝登基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出乎预料的是,登基上位的不是之前名声鼎沸的九皇子,而是先太子留下来的皇太孙!
虽说皇太孙登基有例可循,但要知道这位太孙殿下如今才十一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先太子妃出生一般,并无多少助力。就是如此,虽说老皇帝十分宠爱这个孩子,但朝廷百官只以为是因为先太子的缘故,并不把这位幼年的太孙放在心上。
而现在,偏偏就是这位皇太孙跃过了九皇子等人登基为帝,随着这个消息一起而来的,是九皇子叛乱弑父,已经伏诛的消息。老皇子亲自为太孙殿下挑选了三位辅政大臣,将整一个大兴王朝压在了这个少年郎到身上。
然而,这些种种的消息,都不如最后一条来的打击巨大,皇太孙虽然登基为帝了,但京都因为九皇子谋逆的事情乱成一团,别说大赦天下了,又得被大杀一批,甚至好几个外戚皇族都被牵扯其中,老皇帝在临死之前,为自己的孙子清平了前路。
89.践行
章元敬已经踏上了行船, 一回头, 却看见姜氏和孙氏相互搀扶着站在岸边, 见他回头便使劲的摇着手, 生怕他看不见似得。
上京赶考可跟去明湖不同,这一去至少也得一年时间,若是考中得官,虽说有探亲假, 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请出来,章元敬心中也不是不记挂的。
只是上京赶考却不能不去,且不说他心中还有几分抱负, 就是姜氏和孙氏听了也不能答应,在他出发之前, 族长还特意来了一趟家中,不但送上了程仪,还表明族内一定会好好照料姜氏和孙氏两人, 就差没赌咒发誓了。
眼看着祖母和母亲的影子越来越小,章元敬心中忍不住有些感伤,朝着岸上喊了一句:“奶奶,娘,你们快些回去吧, 别担心。”
但他的声音却被风吹散了,岸上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许久, 一直到看不见青州的踪影了, 章元敬才叹了口气回到房中,这一次章明林并没有一块儿跟来,陪着他的只有余全。
倒不是章明林不想跟,而是出发之前他突发了疾病,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后来虽然好了一些,章元敬却万万不肯让他跟着受累了。
章家自然不放心,族长还提出让他儿子陪着一块儿上京,章元敬却坚定的拒绝了,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余全和银子,要知道许多考生都是一个人,他这也不算差了。
也幸亏余全跟着跑过了几次,虽然话少木讷,却是个秉性忠诚的,他干不了那种打探消息的活儿,但对章元敬也照顾的无微不至,比章明林还要细心许多,可见在家的时候没少跟姜氏学,尽得真传,甚至青出于蓝了。
几日后,船只停靠在明湖府的码头,章元敬没打算入城,虽说他即将跟孟家结亲,但毕竟还未成亲,有恰逢老皇帝丧期,孟家老爷子是朝廷命官,这会儿不知道被多少眼睛盯着。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没去孟家,孟嘉义倒是早早的赶到了码头等着。
船只将将靠岸,就有下人拱手喊道:“船上可是章少爷,我家少爷有请,可否下船一叙。”
章元敬倒是认识那人,心中虽然奇怪,倒是也没有推脱,下了船,那人躬身领着走了不远,就看见一座高楼,却是明湖府极其有名的天上来客楼。
这座高楼位于明湖府码头附近,据说是前朝所建,难得在战乱之中没有被毁,高楼足足有七层,站在最高之处能够远眺整一个明湖府,堪称绝景。
章元敬早有耳闻,第一次来明湖的时候也曾远观过一次,只不过此处的花销也是让人望而生畏,章元敬对高楼的兴趣一般,也就没有上去。
谁料到时隔多年,托了孟家大少爷的福,他竟可以上了最高楼,倒也能一饱眼福。
孟嘉义显然已经久等多时,面前只放着一壶清酒,几样小菜,一看见他上来,就朗声笑道:“我就猜你该是这几日要到,果然被我猜中了。”
相处几次,章元敬倒是觉得跟这位孟家大少爷颇为投缘,或者说,孟嘉义对于自己人十分友善,他也跟着笑起来,说道:“托你的福,这次倒是能看一看明湖府全景。”
孟嘉义让了让位置,他所处的位置正是整一个天上来客中最好的,往外一看,只见运河如同一条银色的腰带,弯弯绕绕的将整一个明湖府围绕其中,其中最为璀璨的点便是明湖。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下来,孟嘉义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此行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且祝你高中状元,风风光光的回来迎娶我家妹妹。”
章元敬挑了挑眉头,一口干了这杯酒,笑着说道:“定不能辜负你的期望。”
孟嘉义却笑了,戏谑的点了点桌面,说道:“这可不是我的期望,是我家妹子的希望,若你不能得中归来,这一等又是三年,难不成要让我妹妹等过花期不成?”
章元敬一听,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倒并不觉得孟家指望自己高中太市侩,说实话,当年他为姐姐挑姐夫的时候,还不是从家世人品一样样看起。
这话点到为止,其实在孟嘉义看来,他家老爷子都看中的人,若是不中的话,那就是运气太差了,幸好章元敬也年轻,再等一届其实也成。说起来,他还挺舍不得茵茵出嫁呢,从小一手带大的姑娘,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一想到这个,孟嘉义看章元敬又有几分不顺眼了,略带挑剔的瞄了瞄,但见章元敬慢慢饮着酒,眼光只是看着外头的风景。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上来客楼附近居然下起了蒙蒙细雨,更难得的是,这雨只下这一片,远远望去,明湖那一带还是晴空万里。
这样的情景夏日多见,入冬之后倒是十分难得,这一看,孟嘉义也有些失神。
许久,这边的细雨渐渐停歇,孟嘉义回过神来,忽然问了一句:“这景色倒是难得一见,也不枉我们送别一场,章弟,你觉得如何?”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章元敬吟了一句,也没有再耽搁,起身说道,“孟兄,践行酒已喝,这番情意我自当记下,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