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对萧震表现出特别的看重,同三人说了同样一番鼓励之词。语毕,辽王亲自送三人出大帐,目送三人各带五百兵卒,沿着东北、西北、正北三个方向出发,去寻找梁军踪迹。
萧震负责的是西北方,也是最有可能发现敌军的方向。
“大人,王爷对咱们真好啊,我冯实居然跟王爷说过话了!”离开了军营,冯实依然兴奋非常,拿出出发前辽王亲自分发给他们的酒囊,翻来覆去地稀罕,“不行,这是王爷赏赐的酒,我要留着,回去给锦娘喝。”
又是锦娘,萧震无奈道:“那是给你御寒用的。”
冯实哼道:“这点风雪算什么,不喝酒我也扛得住。”
接下来几天的雪地搜寻,萧震与其他手下都喝过酒了,只有冯实,真的一滴没碰。
二月底,队伍终于发现了梁军的踪影,默默观察了一番,萧震留下两个素来沉稳的小兵藏匿于远处,随时留意梁军动态,他即刻率领其余手下原路返回,向辽王禀报军情。
辽王大喜,命李雍、萧震所属的彰城将士充当先锋军,这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惊闻大周军队来袭,北梁皇帝吓得魂都要飞了,但他手下有位名叫高况的悍将,先安抚皇帝不必慌乱,然后让北梁皇帝脱下龙袍换上普通铠甲,再安排八百精锐护送皇帝逃亡。北梁皇帝走后,高况套上龙袍,佯装皇帝,御驾迎敌。
鼓声如雷,顷刻间,两国将士搅成一团,激烈地拼杀起来,溅起雪花飞扬,白花花的雪花尚未落地,一股鲜红的热血突然喷洒过来,不知来自哪国将士。
萧震、冯实是第一波冲进北梁军队的,萧震骑马使枪,枪法快准狠,枪头所过之处,必取梁兵性命。冯实与他并肩而战,手中铁锤不费劲儿似的抡打,彪悍勇猛,伴随着声声大叫,吓得周围的梁兵都不敢往这边杀。
“大人,你看!”杀完一波,喘气的功夫,冯实无意一扫,忽然在敌军阵营里发现一抹明黄。只有皇帝才能穿黄色啊,莫非那是北梁皇帝?
念头一起,冯实心跳加快,攥紧铁锤就朝北梁皇帝冲过去了。只要他生擒了北梁皇帝,那就能立下此战的头等功,去年萧大人杀了匈奴将领都封了千户,他要是抓了一个皇帝,朝廷会不会封他个将军当当?
冯实要求不高,捞个千户也挺好了,给锦娘也挣个三进的大宅子!
一心想着立功,冯实没听见身后萧震的阻拦,转眼之间就冲进了梁军深处。
萧震也不知道那道明黄身影是不是梁国皇帝,他只看得出来,那道身影功夫了得,所杀披靡,周围也围着一批梁国大将。冯实却是一个空有蛮力的人,对付普通小兵能以一杀百,但换成真正的大将,冯实……
顾不得多想,萧震狠狠一夹马腹,持枪去追冯实。
“狗皇帝,纳命来!”冯实是一边厮杀一边叫嚷的,那么大的嗓门,身穿北梁皇帝龙袍的主将高况哪能听不见?循声望去,见有一大周兵卒挥舞着铁锤无人能挡,口中狂妄至极,高况目光一寒,调转马头就奔着冯实去了。
两人都有击毙对方的心思,一追一迎,很快就对上了。
凭借着一身力气,冯实打得虽然毫无章法,但也在高况手下撑了三个回合。可对于高况而言,三个回合足够他了解冯实的本事了,再次冲上来,高况看准冯实胸口,一个虚招过后,手中大刀便朝冯实后腰扫去。
眼看他的刀就要击中冯实,一杆银枪忽至,四两拨千斤,成功替冯实解了危机。
逃过一死的冯实,冷汗淋漓。
高况盯着萧震,明白了,这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回去!”面对高况的猛烈攻击,萧震一边抵挡一边呵斥冯实道。
冯实不肯走,抡着铁锤要参战:“咱们一起打!”
可高况身边还有其他将领,人家怎会给两个周兵合击高况的机会?
高况单挑萧震的时候,冯实被三个梁将围住了。
萧震一边与高况交手,一边分心冯实的情况,好几次都是他临时冲过去救了冯实,直到此刻,冯实才意识到自己的轻率,忙配合萧震边打边退。打着打着,冯实忽见对面的敌将朝他身后望了过去,冯实疑惑,也回头,却见远处停了一辆梁军的弩车,车上寒光闪烁的铁弩,正对着他们……
“嗖”的一声,铁弩迎面飞来。
“大人小心!”危急时刻,冯实什么都忘了,拼尽力气朝身侧马上的萧震飞扑而去。
萧震背对弩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听见冯实的惊惧的大喊,身体就被人抱住了,紧跟着一股大力袭来,带着他朝马下跌去。但萧震反应够敏捷,就在身体快要着地时,他一手撑地,强迫自己转了过来。
然后,他仰面倒在了地上。
然后,冯实重重地压了过来,砸中他的瞬间,矮小的男人口吐鲜血,边咳边吐。
那一瞬,萧震脑海一片空白。
冯实不停地吐着血,吐了萧震满脸,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很冷,冷得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锦娘,大人,你,你替我照顾,照顾锦娘……”
其实,这是他该做的事,他才是锦娘的丈夫啊,只是,他,他再也回不去了。
冯实僵挺挺地瞪着萧震,直到最后一丝力气消失,他才沉沉跌了下去。
第11章
冯实死了,死在战场,死得英勇。
萧震缓缓扶住憨厚铁匠的双肩,染血的手指,越攥越紧,隐隐颤抖。
只要打仗,就会死人,萧震二十岁从军,六年的时间里,他目睹过无数男儿倒下,可那么多人,冯实是不一样的。萧震钦佩冯实的天生神力,他欣赏冯实虽然矮小却从不自卑的爽朗性格,他,怜惜冯实身上那股罕见的纯善。
冯实越傻,萧震越想照顾他,他不满苏锦很多,但冯实喜欢苏锦,萧震便也尽量容忍苏锦的缺点。
现在,这个天底下最老实的铁匠死了,为了救他而死。
手背青筋暴起,血管绷得不能更紧了,那双手才慢慢地恢复正常。
萧震躺在地上,种种情绪激荡过后,他看向一侧。
周围围了一圈梁兵,高况骑在马上,目光复杂地看着萧震。短短的瞬间,他见识了一对儿愿意为了彼此付出生命的真兄弟,这样的儿郎,高况敬佩,所以他给二人道别的时间,不许手下士兵趁机出手。
远处厮杀声、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萧震的手自冯实双眸抚过,然后,他推开冯实,捡起长枪。
梁兵们顿时举起长矛,随时准备进攻。
“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插手。”盯着萧震,高况沉声下令道。大周来势汹汹,高况根本没打算活过今日,死前能与一位真正的对手过招,高况心满意足。
号令一下,小兵们退后数步。
萧震面无表情地跨上骏马,看向高况时,他眸如寒冰。
“敢问勇士高姓大名?”高况朝他拱拱手,豪情冲天。
萧震看眼地上再也不会傻乎乎叫他“萧大人”的兄弟,冷声道:“扬州铁匠,冯实。”
他要害死冯实的梁将们带着这个名字,去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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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恶战,持续了整整一天,北梁主将高况被萧震一枪刺中咽喉而死,逃跑的窝囊皇帝被辽王的护卫统领霍维章生擒。
这一战,北梁彻底灭亡,大周全胜。
辽王意气风发,率领大军凯旋,大军走得慢,喜讯先传到北地各城,百姓们欢呼鼓舞,每天都盼望参军的丈夫或儿子早日归来。将士们也都盼着快点与家人团聚,健步如飞。
大军分散后,彰城卫指挥使李雍,率领着麾下的五千兵马整整齐齐地返回彰城。
路上,李雍笑着对萧震道:“这次你连杀高况等五员大将,立功仅次于生擒梁帝的霍统领,就等着朝廷论功行赏吧!”
萧震冷峻的脸上,不见任何笑意,黑眸沉沉地遥望远处的城门,那里,百姓们纷纷赶来迎接凯旋的亲人了。
李雍见此,暗暗叹息,萧震与冯实的感情,他是了解的。
“只可惜了冯实啊。”在场的另一位李大人,也就是吴二爷效忠的那位北城千户李文彪,重重地惋惜道,说话时眼睛瞄着萧震刚硬的侧脸,“听说冯实媳妇千里迢迢从扬州赶来与他团聚……唉,稍后见面,萧大人定要好言宽慰才是。”
萧震攥紧了缰绳。
他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苏锦母子。
可是,城门越来越近了。
萧震呼吸窒涩,但,他还是望向人群,寻找苏锦母子的身影。
只是一眼,萧震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此时已是四月初,春暖花开,杨柳依依,女人们打扮地更鲜艳了,姹紫嫣红中,苏锦穿着一件白色绣花短衫儿、下系一条大红色的长裙,牵着六岁的阿彻站在人群最前面,垫着脚尖儿伸着脖子往他身后望,殷切期待溢于言表。
“大人,昨晚阿彻跟我说,要我抱他去赏灯,臭小子,终于不嫌弃我了!”
“大人,等咱们回去了,我想在院子里多挂几盏花灯,给阿彻补上。”
“大人,阿彻……”
萧震猛地收回视线,微微仰头。
大军到了城门,百姓们热烈欢迎,萧震本该与李雍等将领一起进城,但在队伍即将走到领头的百姓们面前时,萧震突然策马出列,然后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地走向苏锦。
苏锦看着一脸沉重的男人,身子微晃。
冯实与萧震,向来是形影不离的,刚刚她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冯实,现在萧震这样……
苏锦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被暖阳晒红的脸庞,也迅速转白。
脑海里乱糟糟的,苏锦突然很抵触萧震的接近,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无意识地扶住小腹,苏锦想转身。
阿彻不懂娘亲的想法,他也没有发现娘亲脸色的变化,小手拽着娘亲,他仰头问他一直都很畏惧的萧千户:“大人,我爹呢?”
男娃脸蛋白皙,乌黑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太想离家三个月的父亲了。
面对这样的眼睛,萧震喉头滚动,却说不出口。
他身后,有辆骡车脱离队伍,稳稳地靠了过来,车上,是口大红漆的棺木。
阿彻愣住了。
苏锦看着越来越近的棺木,忽然之间,天地无声。
刘婶不敢相信,捂着胸口,声音颤抖的问萧震:“大人,冯,冯实人呢?”
萧震看看她,再看苏锦,对上苏锦呆滞的目光,他垂下眼帘,愧疚道:“为了救我,冯实身中铁弩,当场气绝。”
气绝?
就是死了吧?
苏锦笑了,边笑边哭,状似疯癫,疯着疯着,她冲到骡车前,对着冯实的棺木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甚至试图将棺木从车上拖下来,边拖边骂:“你个短命鬼,你个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