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跟我去吧。”又对刑嬷嬷说道,“要是我嫂子问起阿芷去了哪里,或者是今天有人来找她,你就说她跟我去仁医馆了。”
“老奴知道。”
谢崇意领着陆芷出门,瞧瞧她的双丫髻,扎得很好,没有乱发。牢系的黄色发带轻飘飘的,缠了个很好看的花式,更显活泼。可小脸却不见一丝笑颜,只是拽着他的衣角跟他走。他停她停,他慢她慢,影子似的。
“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这才抬头,吐字,“糖人。”
“除了糖人了,你还有一口牙没掉完,不能吃。”
“哦。”她想了想,“糖饼。”
“……”谢崇意修炼多年的好脾气差点又被激得跳起来,“除了糖!”
陆芷很是苦恼地想着,“蜜饯。”
谢崇意脸一僵,“就吃馒头吧。”
“……”陆芷莫名瞧他,那还问她吃什么。她走着走着,隐约觉得有人盯看自己,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辆皂顶宽大的马车,从宽敞人稀的街道穿过,走得很慢,很慢,渐渐消失眼前……
初阳已完全升起,晨曦普照大地,秋风拂扫,吹得发带轻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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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鹤州,已经是半个多月后的事了。
奔波一路,陆正禹回到徐家大宅,感慨良多。只是目光比之前更加坚定,少了颓靡和愁苦。不是心中无痛,而是暂时被压在了心底。
管家见他回来,微觉意外,却还是迎他进去。陆正禹只看了他一眼,就顿步问道,“你刚出远门回来?”
管家问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管家向来都是陪在徐伯伯身边,从不多离一步,衣衫也素来整洁。账目刚做完,按理说不用去别处收账。可是你的衣裳却可见风尘,鞋子上也都是尘土,还有指甲,长得也至少有七八天没剪,你每次出远门不都是这个模样。”
管家低头瞧瞧自身,没有反驳,接话道,“老爷和小的,早上刚从祁州回来。”
陆正禹想了想,祁州?那是鹿州和鹤州要途经的一个州,可那里应当没有徐家的生意。他边往里走边说道,“去那做什么?”
管家答道,“只是打算去鹿州,后来到了祁州,又作罢,就折回来了。”
陆正禹大致猜到是何故,这是原本要去找他,结果不知为何又不去了。
问了徐老爷在何处,他就直接过去。进了院子,不见他在,一问下人,说是刚起风,觉得有些凉,就进屋里了。
他敲门进去,因还是白日,光照充足。徐老爷躺在长椅上,微合双眼,闻声也没睁开,只是声音轻长,“回来了?”
像是父亲问外出久归的儿子般的语气,陆正禹应了一声,在旁边的凳子坐下,说道,“明天我会从阁楼搬到您之前准备放房里,您想教我什么,我都会用心去学。”
徐老爷这才睁眼看他,眼里隐含疲累。沉默许久,才道,“你妹妹的事你不恨老夫?”
“不过是因为你不信任我罢了,怕我不信守承诺,离开徐家,让您的家业无以为继。只是你若要隐瞒,大可隐瞒一世,却还是让我回了故土,见到了阿芷。你是在赌罢了。”
“赌?”
“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如果一去不复返,你也不会再来寻我。若是回来,你才可放心将家业交给我。”
徐老爷面上微有笑意,“所以你是看透了这些,才回来?”
陆正禹摇头,“还有一点没看透,徐伯伯做事向来老道,却不知为何这次这么急,不过也不重要了。”他抬头看着这老者,说道,“你要借我这把刀为你守住徐家家产,那我也要借你这把刀,来达成我的心愿。”
徐老爷眼中有笑,“什么心愿?”
陆正禹默然。
徐老爷缓声,“好,我不多问,你回来就好……”他蓦地咳嗽,更添几分病容,“我已染重病,没有几年可活,你定要好好上进,在我临终前,将整个徐家的重负担起。”
陆正禹微愣,“什么病?”
徐老爷已合上了眼,淡声,“病入膏肓的病。”
人之将死,之前责怪他隐瞒妹妹下落的事,也烟消云散了。反倒是听见他病重,身边又有一人将要离去,让陆正禹心觉沉重。
关上门的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徐老爷之所以不拦他了,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得了病,没有太多的时间再试探自己,所以索性将他放走,以此来看他是否还会信守承诺。隐瞒得来的承诺或许会在他死后而不再信守,但如果这次他回来,那就代表自己真的不会放下徐家。
虽然他这次回来只是为了要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只是转念一想,兴许最后他还是会回徐家,继承家业。
这无非是因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徐老爷给予他们三兄弟温饱和家,想要为此报恩。
他看过太多的大恶之人,徐老爷所为,在如今的他看来,已不算什么大事,比起那些让他家破人亡的恶人来,真的不算……
他长长叹息一声,未来的路,还很远,也一样荆棘满布。唯有无畏,才能走得更远。
第51章 桃之夭夭
转眼过年,今年不似往年,入冬下雨,细想之下,反倒是已经好几个月没下雨,井水的水位都下降了一半,提水要提老半天。如果再不下雨,怕要闹旱灾,春分时无法顺利春耕。
正月初一,已经快过子时,去察看堤坝的谢崇华还没有回来。齐妙侧躺在床上,将床沿拦住,看女儿在软软被褥上爬来爬去。小家伙白日睡好了,晚上可精神极了,倒是她有些困。
她刮刮女儿的鼻尖,说道,“你爹越来越忙了,等玉儿会说话的时候,一定要跟你爹爹说‘爹爹不要再这么操劳了’好不好?还有……”她低声,“让你爹爹多在家,陪陪你,陪陪娘亲好不好?”
小玉如今还在牙牙学语,只是听着母亲的声音,对着她咯咯直笑,眉眼都像极了齐妙,耳朵倒像她爹。刚学会爬的孩子总是不能安静,睡的也比以前少了。爬了又好一会,打了哈欠,往母亲怀里爬去,窝她怀中要找吃的。
齐妙抱起她唤了奶娘进来。
奶娘推开门,弯身问道,“夫人叫小的什么事?”
齐妙说道,“小姐饿了,喂好后就带她睡吧,屋里炉火生好,玉儿她怕冷。”
奶娘将她接过,裹好衣服抱回房去了。
齐妙见屋里灯火又暗,拿了剔杖将蜡油拨去。她往外瞧了瞧,一个人影映在窗户上。她笑了笑,将剔杖放下,轻步跑到门口,靠在门后。刚跑过去,就听见门外人声轻笑,“要吓我吗?”
她撇撇嘴,开门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谢崇华边进来边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分明走得这么轻了。”
齐妙这才恍然,看影子嘛,她得意道,“果然都是聪明人。”
谢崇华哑然失笑,“我去洗洗,你去睡吧。”
“我让下人把热水都上好了,不用喊他们了。”齐妙怕冷,将大澡桶放房里,底下起了个大炉子,生着炭火,上面的水就能一直热着。见丈夫过去洗,她拿着铁钳子将生旺的炭火夹走一半,否则这么多烧着,是要煮人的。
成亲两年多,早已熟知对方身体,为他宽衣解带,也没了羞赧。齐妙瞧看他靴子时,上面只落着灰白,没有沾染湿泥,起身拿了帕子给他揉脖颈,问道,“堤坝那的水也很少了么?”
“嗯,河床都能瞧见了,如果初春不来雨,得闹旱灾,你看今年入秋后,就滴雨未下。”
齐妙是瞧见他去了堤坝,鞋都没有沾半点湿泥,以此推断河堤也没有多少水了,“那是不是要祈雨?”
旱灾时请神婆来祈雨,是很多地方都有的风俗。谢崇华将脸帕铺在脸上,说道,“等惊蛰的时候看看,如果还不来雨,再去求吧。但愿不要干旱,否则百姓得受苦了。”
齐妙叹道,“二郎也不要太辛苦,毕竟是过年,让自己歇两日吧。你将县衙里的囚犯全都重审一遍,每日都在翻案断案,百姓对你颇有赞言,休息两日他们也能谅解的。”
谢崇华突然想起来,揭下脸帕回身看她,伴着哗啦未停的水声说道,“明日初二,按规矩是回娘家的日子,你可备好东西收拾好衣物了?”
“我以为你忘了,而且你这样忙,不回也没事,爹娘会体谅的。”
“你也许久没回家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回,我也不知何时能陪你。你歇着吧,我去收拾。”
齐妙展颜,又将他压回热水里,“我知道你累,你好好松松筋骨,我唬你呢,都收拾好了。”
谢崇华这才放心,又想她是盼着自己和她回娘家的,只是知他辛苦,就没主动提。他若不说,她也打算装作不知道,“刚上任半年,有许多事要忙,等忙过这阵子,我就得空陪你了。”
“不急的。”齐妙温声说着,虽然衙门不大,回内宅就十几步的事,一墙之隔,可不得空了,就算是就在三步之外,也不会常回来。
谢崇华笑道,“我急,玉儿正在学说话,我得教她喊爹爹。”
齐妙噗嗤一笑,“想得美,玉儿得先学怎么喊我,生她这样辛苦。”说着,又想起母亲来。为人母亲,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虽然有奶娘有嬷嬷,还有婆婆帮忙,可还是不易的,便更想回去了。
她将脏衣物放在桶里,等明天下人会进来拿了去洗。因东西都收拾好了,就差拿钱。她开了钱箱,一眼就看见摆在最上面的那个红袋子。这是除夕那晚丈夫放自己枕头下的,硌得她脑袋都疼了,拿来一瞧,是两个压岁钱,说是连去年他不在家一起补她的。
瞧着这压岁钱,刚才瞬间涌上的感伤,这才淡了些。
娘亲当初离家,只怕也这样挂念过外婆他们吧。只是人终归要长大离开,各自成家,有自己的儿女的。等十五年后,女儿也会这样嫁进别人家,同样剩下自己的儿女……
几代相传,才有这不知不觉的百年、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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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谢崇华携妻女去齐家,因来回要三日,因此谢崇华出门时特地嘱咐谢崇意照顾好母亲,看好家。末了弯身摸摸阿芷的小辫子,笑道,“阿芷也要听话,喜欢什么就让你谢三哥哥买。”
因陆正禹给了自己两百两银子,谢崇华怕母亲又计较陆芷住在家中,因此将那两百两都给了母亲。沈秀这才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