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二爷让他跟着周姨娘。我不敢不从,只是有几句心里话,想跟二太太说一说。”
顾氏一时无言,思了半响道:“你且说罢!”
吴氏抹了把眼泪,哀道:“轩哥儿虽说是庶出,可好歹也是咱们蒋家二房的长孙,有道是不求金玉重重贵,但愿儿孙个个贤,蒋家诗礼传家,断没有让姨娘抚养长孙的道理,传出去,不仅二爷的名声不好听,连带着老爷,太太这头都落人口舌。求太太为媳妇作主。”
吴氏说罢,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暗自落泪。
欣瑶虽然料到了周姨娘搬了新居,必然会折腾一番,以吴氏的本事,应该不在话下。却没料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在轩哥儿身上作文章,拿了件趁手的兵器,打得吴氏毫无还手之力,真是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
禁足不仅没有削减周姨娘的战斗能力,反而让她变得耳聪目明。
只可惜啊,今时今日非彼时彼刻,老太太连家都分了,退避江南,她又能折腾出个什么新天地来。
片刻的静默后,顾氏给欣瑶递进个眼神。
欣瑶会意,上前扶起吴氏,柔声道:“地上凉,二嫂嫂快起来罢,有什么话,坐着说。”
吴氏感激的瞧了眼欣瑶,顺从的坐了下来,掏出怀里的帕子拭了拭泪。
欣瑶端起茶盏递到吴氏手上,吴氏刚拿起茶盖,又急忙放下,捂着帕子干呕起来。
欣瑶暗叹了口气,脸上却笑道:“母亲,二嫂嫂是不是吃坏了什么,赶紧请个大夫过府瞧瞧。”
顾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喜上眉梢道:“你二嫂嫂哪里吃坏了肚子,怕是有了天大的喜事,好孩子,几个月了?”
吴氏又羞又嗔,笑中含泪道:“大夫说一个半月了,也是昨儿个才诊出的脉。”
欣瑶含笑道:“恭喜二嫂嫂,大夫怎么说?”
吴氏唉叹一声,面有愁色道:“四妹妹,大夫说我这胎前后间隔太短,身子尚没有调养好,操劳不得,需得安心静养才是。说是静养,哪能就真的养着不动,里里外外的大小事情,哪个不得操心?”
欣瑶听着这话里有话,不由的朝顾氏弯弯嘴角,退了回去。
第二十七回奴才教养主子(三更)
顾氏呵呵一笑道:“正是该安心养着,春兰……”
春兰一脸笑意的掀了帘子进来。
顾氏道:“把二奶奶怀了身子的事去告诉老爷,让老爷赶紧写了信到南边,好让老太太高兴高兴,身子也许就能好得快些。还有……”
顾氏正踌躇着该如何把这周姨娘的事情透到自家男人跟前,却听女儿在一旁捻着颗梅子,笑盈盈道:“母亲,周姨娘虽说跟着二哥哥分了府,到底还是父亲的妾室,一个妾室敢把蒋府的长孙抱在跟前养着,难不成,她当母亲是空气不成?”
顾氏看着一脸坏笑的女儿,心下了然,又笑道:“顺便问问老爷,虽说周姨娘顾念二奶奶怀了身子,把轩哥儿抱养在身边,只是轩哥儿好歹也是二房的长孙,蒋家百年来,没有这样的先例。祖宗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春兰揣摩着二太太,四小姐的意思,应声退了出去。
吴氏眼中一热,刚刚止住的眼泪簌簌而下,复又跪倒在顾氏跟前泣声道:“谢二太太作主!有二太太这样的长辈,是亦芳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欣瑶扶起吴氏,打趣道:“二嫂嫂,怀了身子的女人,眼泪真的要比旁人多些,赶紧收了去,省得呆会给二哥哥瞧见了,以为做妹妹的欺负了嫂嫂!二哥哥能娶到二嫂嫂这样的贤内助,才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呢!”
欣瑶见屋里没了外人。凑过脸,在顾氏耳边轻语道:“母亲,虽然二嫂嫂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我却见不得周姨娘那猖狂的样,更何况她自个的两个子女都没有教养好,我岂能让她祸害蒋家的下一代!母亲若得空,不防把她叫到身边教导着。怎么着也得让她懂些规矩,别像从前那般。再闯出个什么祸来,如今的蒋府,可没人能护得住她。”
顾氏岂能听不明白女儿的话里有话,玉手轻点蒋欣瑶的脑门。嗔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你这个二嫂,也是个人精,只是为人还算周正。我不帮她,难不成去帮那周姨娘不成?”
顾氏想起当年那场大火,脸色便冷了下来,幽幽道:“老太太临走虽然没见她一面,到底心里头是顾念她这个侄女的,毕意是护了二十年的人。”
“母亲这话如何说?”欣瑶一时没绕过弯来。不同奇道。
顾氏摸着女儿的头,柔声道:“你想啊,老太太跟着大房往南边去。总不能把她也带上。老太太在时,你父亲对她便不闻不问的了,老太太一走,又岂会再去管她?”
欣瑶眉头一跳,顿时领悟过来:“老太太是怕周姨娘落到母亲手里,母亲想着以往的事。衣食上苛待于她,所以里外里把人移了出去。”
顾氏点头冷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她怕你父亲和我这头不好交待。这才故意冷在一旁,临了连个面也没见!”
蒋欣瑶不由的对母亲伸出个大拇指,真心实意道:“母亲啊,老太太便是那样了,心里头的算计也不差分毫,真真是个厉害的。”
“若不厉害,这些年你大伯,你父亲又怎么会对老太太的话言听计从,又怎会挣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
欣瑶心下抖了个激灵叹道:“母亲恨她吗?”
顾氏唇边的冷笑越炽,点头道:“恨,如何不恨?我只要一想到当年的事情,这心里头就恨不得……”
顾氏眼眶一热,撇过脸沉吟道:“她打你那一杖,就像拿刀子捅在母亲心口……如今她这样,也算是报应。”
欣瑶想着那几个月的苦药,只觉得嘴里泛着阵阵苦味,再不愿多说,便移了话,压低了声道:“母亲,二姐姐的事情,父亲是如何与南边说的?”
顾氏瞧了瞧房里的两个贴身丫鬟,丫鬟颇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顾氏这才轻声道:“你父亲一连把自己关在书房几个晚上,才决定给南边捎封家信。”
“噢,这信是如何写的?”
“你父亲把孙家大爷被逐出家门的丑事细细写在了信上,又附上了你二姐姐留下的信,旁的,没有多说。一切只看老太太如何定夺。”
欣瑶静默着,没有说话。
顾氏又道:“前些日子,你让人捎信过来,让我别到那宅子里去,我也就没敢过去,也不知道你二姐姐怎么样了?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哎,孤苦伶仃的,真真是可怜,我私下里偷偷备了些东西,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了,替她送过去。”
欣瑶当即沉声道:“母亲,万万不可,我这个法子虽然助二姐姐离了那府,手段却不大光明,那曹氏必定怀恨在心,暗地里打听着呢,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万一那曹氏发现孩子还活着,心一横,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倒是不怕,二姐姐的名声这辈子可就毁了。”
顾氏叹息道:“难不成就这样藏着掖着躲一辈子!”
欣瑶凑近了身,在顾氏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末了又道:“等到那一天,二姐姐就能堂堂正正的走出家门。”
顾氏摸着女儿厚厚的头发,点头叹道:“也只能委屈她一两年了。”
……
话说蒋宏生与女婿,儿子在书房里吃茶说话,心里正盘算着一会儿私底下问问女婿有关宏远的事,冷不丁的听春兰这么一说,怒气渐升,当即重重的把茶盏往几上一放,脸就沉了下来。
蒋元航吓得赶紧跪倒在地,缩了缩脖子,尴尬的一声不吭。
萧寒一听是周姨娘的事,脸上便有了嫌弃之色,在一旁幽幽道:“奴才教养主子,这般稀奇的事,倒是头一回听说。”
萧寒这话说得难听,却是在理。
妾氏所生的孩子为庶出,却也是主子,必须要认正室为“嫡母”,生身的娘只能为“庶母”。姨娘说得好听是半个主子,实则不过是个奴婢。大家族里哪有奴婢教养主子的道理?
蒋宏生老脸涨得通红,冷笑一声道:“老太太虽然允许你带着周氏分府别住,可到底还是我的儿子,有些话,多说了反倒不益。你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凡事为着孩子多思虑几分。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蒋元航忙不迭的点头。
蒋宏生嫌弃的看着已经分出去的儿子,冷冷道:“回去跟她说,把轩哥儿交给吴氏教养,正好二太太跟前少个端茶递水的奴婢,我看她极为适合。从明日开始,白日里到二太太跟前伺候着,晚上再回府里。舒心了这些年,也是该好好学学这为人妾氏的规矩。”
蒋元航素来怕蒋宏生,不敢有异,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下。
蒋宏生见其形止缩手缩脚,心下厌恶,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蒋元航巴不得赶紧离了这里,当下溜之大吉。
……
前院里的消息片刻后,便传到了内宅。吴氏一听老爷这般护着她,又惊又喜,不由的落下泪来,越发真心实意的孝顺顾氏起来,端茶递水也不借她人之手,均亲力亲为。
欣瑶见后,感叹吴氏为人八面玲珑。
夫妻两直呆到了傍晚,才不紧不慢的回了萧府。
……
次日一大早,周秀月穿了件崭新的玫红对襟褂子,头戴两只点翠镶金凤钗,脸上匀着厚厚粉,精神抖擞的站在蒋宏生夫妇跟前,眼含期待的看着正在穿戴的蒋宏生,壮了壮胆道:“太太,让妾身来侍候老爷吧!”
顾氏微微皱了皱眉,自顾自帮蒋宏生扣上最后一个扣子,没有说话。
蒋宏生转过脸,直视着眼前容色苍老的妇人,周姨娘被他盯着瞧了半晌,手不自然的抚上自个的脸,娇羞的垂下眼睑。
蒋宏生见周姨娘这副作派,厌弃的撇过头,冷冷道:“好生侍候太太,若再不知好歹,别怪我不顾念老太太的情份。”说罢,甩袖而去。
几年的禁足生涯,早已磨光了周姨娘浑身的棱角,她胆怯的缩了缩身子,余光瞧见顾氏风姿绰约身形,银牙暗咬,不由的抬了抬眼,正好对上顾氏向她看来的目光,赶紧垂了头,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
恰在此时,蒋元晨带着弟弟,侄儿给母亲请安,见久未露面的周姨娘拘紧的站在一边,好生奇怪,也不多问,陪着母亲说了些玩笑话,才带着两个哥儿退了出去。
屋里刚清静下来,柳姨娘,红姨娘又相继而入,一左一右的服侍在顾氏跟前,陪着顾氏笑着。
周姨娘见来来往往的人只把她当成透明人一般,不理不睬,一张擦满了粉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想起以前在老太太跟前的风光,心里酸涩难当。
却听顾氏出声道:“老爷让你到我跟前侍候,学学为人妾室的规矩,也罢,你就从端茶送水开始学起吧。”说罢,仪态万千的端起